Floating Star【浮星】

　　图书馆。

　　周末的图书馆向来安静，在下了雨的早晨里更是如此。应许星打着把透明雨伞，晃悠悠地走到屋檐下，将湿漉漉的伞面收起，把它拎在手里，就背着单肩包推了门进去。

　　雨不大，可四处都是水洼。小腿的裤子被卷起来，水留在皮肤上，空调一吹，带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凉意。

　　……对方怎么就约了这么个时间来见他。

　　应许星撇着嘴，站在门边拿出塑料袋把雨伞兜了。确认它不会再往地上滴水后，这才迈开步子往里面走去。

　　顾默在半小时前就给他发消息，并告诉了他具体的位置。应许星上二楼晃悠了一下，最后轻而易举地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对方。

　　他走上前，站在桌子旁边，认认真真地开口作开场白：“顾学长好。”

　　“来了？”
　　垂眸看着电脑的人瞬间抬眼，狭长的眸子望过来，没什么情绪，看着还是淡淡的模样。应许星被他这样盯着看了会儿，咽了口口水，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

　　“…嗯，”他麻木地道，“来了。”
　　不对。
　　这话怎么说得跟他不该来似的。

　　顾默也被他的回答干沉默了。半分钟后，还处在麻木中的应许星听到了对方很轻的一声笑。

　　“那坐吧，”他垂下眼，轻轻地道，“我还有点事，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应许星超级小声地“噢”了一声。他在四人桌剩下的三个位置里看了又看，最终选择了顾默正对面的那个位置。

　　虽然电脑挡住了对方的脸，也顺带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但应许星觉得，这个位置却是顶顶好的。

　　总不能直接坐对方旁边吧？他们倒也没有熟到那种地步。
　　就算是他想和对方搞好关系也不能……

　　“坐那里干什么？”顾默的声音响起来，凉凉的，却带着一点疑惑和隐忍的笑意，“坐我旁边这里。”

　　应许星抿了下嘴，下意识想拒绝：“这里……也很好。”
　　“坐在那里，说话的时候会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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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应许星觉得，好像对方比自己更想搞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人真怪。

　　胡思乱想间，应许星已经重新拎起了自己的背包，将它放在了顾默旁边的位置上。见着人已经低下头去看电脑，他也闭上嘴巴，安静地磨蹭到了那里坐下。

　　图书馆里人很少，二楼更是少之又少，只有个看着像图书管理员的女孩子在整理书柜。应许星无聊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巧看到顾默收起电脑。

　　“事情做完了，”对方看过来，神情平静，又恢复了平时最常见的那副很淡却又带着点随和的模样，“说说吧，你叫我来，是什么事？”

　　应许星小声喃：“青协的…面试。”

　　顾默点点头：“以前有参加过这种活动吗？”
　　“没有。”
　　“当过志愿者吗？”
　　“……也没有。”

　　应许星从小就很少参加这类活动。他其实一直清楚自己不是这块料——性格不讨喜，孤僻，总喜欢说讨人厌的话，让所有人都远离自己。

　　他渴望社交。却又害怕社交。
　　报名加入青协，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心理。

　　“噢，”顾默又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若有所思，“那么，应许星，我猜测一下——你是不是不擅长交际？”

　　“……”
　　应许星嘴硬了一下：“……那也没有。”

　　还是有点朋友的。

　　“哦，我是指，你不擅长应对陌生人的突然搭话。”

　　“……”
　　应许星沉默了一瞬，还是没忍住撇了下嘴：“…顾学长，你很会社交吗？”

　　有点带刺的味道，带了点报复的意思。
　　不过其实他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顾默这种人，看起来就像是很会社交的样子。
　　毕竟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起哄。

　　应许星还在思考对方会用什么样的话回复自己。可他没想到，顾默却只是看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你想成为很会社交的人？”
　　答非所问。

　　应许星怀疑他在转移话题。可他并没有戳破，而是第一时间思考起对方的问题。
　　成为……很会社交的人吗。

　　应许星想，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至少被讨厌就不会是最常态。

　　“……也没有，”他想了想，低声道出的话却不由自主地违了心，“就是，要步入社会了……总得提升一下自己。”

　　顾默又轻轻笑了一声。
　　“好吧，”他道，“提升自己。那么，应许星，我们先从青协面试开始。”

　　——

　　断断续续两周的图书馆会面后，青协的二面也结束了。

　　有顾默的帮助，应许星做了很充足的准备。他把对方给的草稿倒背如流，到上场的时候虽然还是紧张，但也很好地避免了大脑空白的这种情况。

　　审核官给的审核工期是一周内。应许星对这种事不着急，沉淀几天的事，忙忙碌碌的也就过去了。
　　比起这个，更让他上心的是，到底要不要请顾默出去吃一顿饭。

　　邀请倒是不难。脱离梦境循环需要完成任务，完成任务需要了解对方，因此应许星本就打算和他搞好关系。

　　被拒绝也不打紧，反正他们本来就没多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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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怕被拒绝。

　　应许星点进聊天框，退出，再点进，再退出。他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十几次，这才犹犹豫豫着把自己打好的消息发了出去。

　　【star：学长，今晚有时间吗？】
　　【star：想请你吃顿饭。】

　　应许星从来没打字这么快过。他低着头，刚刚把“没时间去就算了”打出来，还没来得及发送，手机就震了一下——顾默的回复跳了出来。

　　【.：有时间。可以。】
　　【.：我去哪里等你？】

　　应许星没第一时间回复。他心虚地从床上坐起来，抬眼望了一下四周，确认三个舍友都在各做各的后，这才放下心来敲消息。

　　【star：宿舍楼下面。我现在下去。】

　　来这里的时间还是不够长，应许星也没学会薛永宁很会找饭店的特质，硬是拉着顾默在小吃街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才勉强找了个小饭店坐下。

　　时间比较晚了，这家店生意一般，店外和店内的桌子都没坐几张，很安静。
　　应许星把点菜的权利全权交给了顾默。

　　这家店对他来说很安全——没有海鲜，没有海鲜制品，在其他店被作为推荐菜品的鱼汤，这家店也没有卖。

　　顾默没拒绝，而是随意几笔，在菜单上添加了菜品，并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二面结束了，”看着服务员小姐离开，顾默收回目光，重新注视着应许星，“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过？”

　　应许星正在回方念的消息。听到人这么问自己，他打字的手顿了顿，随即缓慢地抬起头来看过去。

　　他咬着嘴唇，不自觉地掀起眼皮，有意把问题反抛回去：“顾学长，你在质疑我吗？”

　　语气有点儿带刺。
　　应许星其实不太喜欢被人质疑——特别是在他下定决心要去做某件事的时候。越到这种时候，别人的话就越刺耳，很容易就左右他的心绪，让他摇摆不定。

　　坐在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随即，顾默的声音笑着响起来：“没有。因为我觉得，小应肯定可以。”

　　应许星的神经松懈下来。
　　他看着服务员小姐往桌子上端菜，顺带熄灭了手机，把它放在桌子上，语气变傲了一点儿：“那就对了。”

　　他肯定可以。

　　余光里，应许星看着人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他敏锐地抬起眼，却发现人的嘴角已经没有了丝毫笑意，正拿着筷子准备夹菜。

　　错觉吧。

　　应许星撇撇嘴，不再多想，也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了。

　　这顿饭大多数时间还是吃得沉默，偶尔两句话，也都是顾默在起头。应许星思来想去，到最后还是没想到能说些什么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得吃完抢先跑路去买单，想借机缓一口气。

　　服务员小姐站在前台，微笑着为他服务。应许星靠在柜台上，边等人开小票，边百无聊赖地看门外。

　　门外路灯已经点亮了。天是深蓝色，无限的深，延伸到天际，几乎蓝成了墨色。外面只有一张桌子前坐着人，是个女生，正很安静地低头吃着饭。

　　“同学，你的小票。”
　　应许星回过神，从服务员小姐的手里接过小票：“麻烦了。”

　　小票是热的，被他随手塞进了裤兜里。应许星转过身，刚想回到座位上去收拾东西，却又因为下意识往门外望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太对劲。
　　刚刚那个女生的位置上，忽然多出了几个站着的少年。

　　今天天热，应许星自认为自己已经穿得凉快，可还是被几人身上破烂的无袖背心吸引去了目光。那些人手里拿着烟，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很多结了痂。

　　应许星蹙眉，抬起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挥去了那一点烟味。
　　随即，他揣着手机，不动声色地往那边走去。

　　“小妞，今晚怎么一个人吃饭啊？”
　　“没有男朋友很孤独吧？”
　　“要不要我们来当你的男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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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人在笑，烟味、酒味、汗味，令人作呕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泽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咬着牙点开紧急通话，刚打算拨打110，手机就被人一把抢过，握在手里有意举高。

　　“想报警？妹妹，哥哥们可不是坏人啊，怎么能这么对哥哥们呢？”

　　那个人在笑：“想要手机吗？叫声哥哥，手机就还给你咯～”

　　泽荷捏了捏拳头。她瞪着眼，正要起身——
　　一只手伸过来，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对方手里的、属于她的手机。下一秒，那只手机就被人胡乱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嘿？哪个不知好歹的，敢坏小爷的好事——”

　　几人恼怒地抬起头。随即，他们的视线里，同时出现了一个举着手机、一头栗色短发的少年。

　　泽荷也抬起头。在看清人脸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亮了一亮。

　　一个并不完全熟悉的、但现在十分亲切的面孔。

　　应许星没有回答他们的话。他在烟雾里举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号码为“110”的电话。
　　“110”下，代表通话时间的数字正在跳动。

　　“你们最好快些离开，”他垂着眼，冷冷地道，“我已经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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