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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偌大的后院里,安置着数道剑影。
金色的模糊人影形态各异,招式不一,其中一道影持剑直直向苍舒止二人横劈而来,凛冽剑气化为劲风冲向二人,却在相遇瞬间消散。
李方觉不慌不忙走近,从怀中掏出那道封印剑影的符箓,放出那道剑影。
“苍舒前辈在世间共留下十道剑影,这是最后一道,总算集齐了。”
李方觉振了振手中的符纸,颇有些骄傲,“剑影这种东西游荡在世间,看得见,却摸不着,摸不着的东西更别提收集了。我们家主花了整整五百年,才炼制出这能收集剑影的符箓,是修真界如今唯一能收集剑影的方法。”
花费五百年,只为收集剑影。
未免太大费周章。
苍舒止环顾一圈,他能凭借招式依稀回忆起每道剑影诞生时的场景,忍不住抬手探向其中一道剑影。
那道剑影毫无所察,依旧重复着已经使过千万次的招式,剑影中一些微小气流拂过苍舒止的指尖,但感受不到任何实体。
苍舒止:“你们家主……收集这些剑影是用来做什么?”
“家主的心思我们也不知道,他只是让我们去收集,然后放在这后院之中。有时候他会独自到这后院来坐着,连夫人都不能来打扰他,只有他想出来的时候才会出来。”
李方觉说着,话锋一转有些忿忿,“说起剑影,之前谢长老要家主将剑影尽数移交长空宗,说是苍舒前辈是长空宗的人,留下的剑影自然也是归长空宗所有。”
“家主不肯,花了五百年才研究出整个修真界唯一能收集剑影的法子,凭什么让他们长空宗摘桃子。因为这个,长空宗处处打压为难南家,简直令人不齿!虽然他们长空宗实力雄厚,但我们南家也不是吃素的。”
“家主说,苍舒前辈是他一生的挚友,除非他死,否则绝不会把剑影拱手让给长空宗,他们根本不配。”
苍舒止触摸剑影的手顿住。
挚友……
这个称呼如同一颗石子被扔进古井,在苍舒止沉寂已久的心底荡开涟漪,思绪恍然被拉回那个寻常午后。
微风和沐,阳光明媚。
彼时云晴岚和谢弈刚入门,苍舒止也还没有在宗门大比一战成名,身为真传弟子却籍籍无名的三人,每日忙于各类课业。
苍舒止喜欢练剑,却讨厌所有理论课程,不光自己逃,还要忽悠着老实本分的谢弈一起,两人每每逃课都会躲到后山,寻一处舒服的地方忙里偷闲地小憩。
苍舒止坐在高高的树枝上,身体靠着树干,一条腿屈起,一条腿悬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扭头去瞧谢弈,他已经在另一根树枝上睡熟。
苍舒止往后靠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太阳晒得他暖洋洋,不知何时眼睛缓缓闭合,意识也逐渐遁入混沌。
“喂——”
一道大嗓门叫喊横冲直撞地惊飞几只鸟儿,也让正在梦会周公的苍舒止清醒几分,他不耐地啧了一声,装作充耳未闻接着睡。
苍舒止不想搭理,谢弈用刚睡醒还带着鼻音的声音,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小爷我找应明雪,往哪走?”
听到应明雪的名字,苍舒止悠悠睁开眼,偏头看去。
发现是三个穿着南家弟子服的少年,为首的是个小胖墩,腿短腰粗活生生像个桶,双手叉腰面上满是趾高气昂,明明是苍舒止和谢弈在高处,但那小胖墩的气场比树还高,有一种瞧不上任何人的气质。
苍舒止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垫在脑后,微挑眉睨着三人,这来势汹汹的样子可不像有什么好事。
苍舒止抢在谢弈回答之前开口,语间带着些漫不经心:“你是谁?”
小胖墩从鼻间哼出一股不屑的气,身后两人相当有眼力见,其中一人对苍舒止的态度相当不满,斥道:“怎么和我们英明神武的少主讲话呢!”
另一人也附和道:“这可是我们南家的下一任家主——南宫,风流倜傥、气质超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眼瞎吗?”
南宫被捧得飘飘然,脸上神情愉悦,十分大度地摆摆手,表示不和苍舒止计较。
苍舒止嗤笑:“行啊,那你们可要护好你们英明神武,风流倜傥,气质超凡的少主。尤其是过年的时候记得跑快点,小心被当猪宰了。”
此话一出,谢弈没忍住笑起来,南宫和他两个跟班气得脸都绿了,南宫上前重重踹了一脚树干。
谢弈本来笑得不行就坐不稳,这一踹让他直直栽倒下去,苍舒止连忙叫了一声“谢弈”,身形矫健地跳下树,好在没有摔伤只是有些疼。
苍舒止蹙眉看向笑得前仰后合的三人,厉声斥道:“这是长空宗,不是南家,给我师弟道歉!”
“小爷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给谁道过歉!”南宫冷笑一声,抬手唤道,“太初!”
一支通体金黄的笔从识海中被召出,此笔一出,能感受到汹涌的灵力挟带着神秘符意奔涌而来。
“刚得到太初笔,正想找人试试手,既然找不到应明雪,小爷就先拿你俩试试!”
南宫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笔在空中挥动画下一道金光符文。
那道符文凭空变大,以极快的速度向二人袭来,苍舒止情急之下推开谢弈,两人向两边倒去,那符文从两人中间穿过直直撞到树上,“轰”地一声炸出一个大坑,树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缓缓倒了下去。
苍舒止怒道:“你疯了吗,下这么重手?”
“能得到太初赐教是你的荣幸,感恩戴德吧!”
南宫丝毫没有将苍舒止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再次提笔,灵力暴涨,他下巴微抬,沉声道,
“试试这招,凌水符——”
复杂符文被太初笔以金光书写在空中,那符文形似江流纹理,最后一笔落下,混黄江水瞬间涌出,以铺天盖地之势吞没苍舒止和谢弈二人。
南宫收起笔,两个跟班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地欢呼奉承着:
“少主威武!”
“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就在南宫洋洋得意沉浸在追捧中时,一道金光破开水柱,势如破竹劈向那道符文,一剑斩碎。
潺潺水声乍止,原本被江水淹没的两人再次出现在南宫三人面前,他们的衣角还在往下滴水。
“就这点本事?”
苍舒止打了个响指,他和谢弈的身上立即变得干干爽爽,全然看不出刚从水里出来的痕迹。
对面三人一时怔在原地,尤其是南宫错愕到难以吐出完整字句:“你……你……”
苍舒止面不改色地横剑于胸,锋刃照出他看向对面的冰冷双眸。
“你的太初笔的确不错。”
苍舒止握紧手中剑,“但我的无妄剑会更胜一筹,要试试看吗?”
无妄在苍舒止手中发出一道嗡鸣,从微不可闻到震耳欲聋,剑身剧烈颤抖着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战斗。
“飞燕游龙!”
无妄脱手而出,直直向着南宫刺去,动作如飞燕轻快迅捷,走位如游龙灵巧轻盈。
南宫强压慌乱提笔应对,符文带着灵光在空中被画下,可惜还没画完就被那柄无妄剑刺破,在空中消散殆尽。
剑尖直取他的心口,南宫呼吸都停止,感官被迅速放大,心跳声在耳边震如鼓擂。
……怎么办?
这人的剑太快,又太锐利,无论他再如何挣扎都无力回天。
意识到这残忍的事实,南宫的手不由垂下,太初笔绝望地落在地上,以一种放弃抵抗的姿态,等待那柄剑带着血光穿破他的胸口。
他的态度让对面苍舒止眉心紧拧,最后关头剑指微抬,无妄剑的轨迹被硬生生更改。
“嗡——”
无妄剑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剑身剧颤,原本该刺入南宫的胸膛的剑尖抬起,擦着南宫肩膀,斩落一缕发丝。
苍舒止手腕一翻,无妄剑倒飞而回,被他紧紧握住,剑身的反噬之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一切尘埃落定,发丝落在地上,那样的轻。
两个跟班立刻围上安慰南宫,南宫全然不闻,直愣愣地望着苍舒止。
他输了。
没有输给应明雪,而是输给了一个无名之辈。
南宫回想起最后关头被强行更改轨迹的剑,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为什么……”
为什么在最后关头这样放过他?
苍舒止将无妄收回识海,静静看向南宫许久,淡然开口:“没有胜算,所以连反抗都放弃了?”
南宫下意识想要反驳:“我没有……”
苍舒止懒得和他争辩,只是轻笑一声,笑中夹杂着讥讽,他一边转身一边道:“连我都赢不了,就别去找应明雪丢脸了。”
走到谢弈身边,苍舒止停下脚步,扭头留给南宫一个侧脸,语气轻飘飘:“早点回家,钻你娘怀里专心喝奶吧。”
“无妄从来不沾懦夫的血。”
这句话将南宫的心防彻底击溃,他不由握紧手,骨节被捏得咯吱作响,他觉得嗓子里像是被卡了什么东西,让他难以呼吸。
南宫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穿着蓝白相间的长空宗弟子服,千篇一律的款式却将脊背衬得格外直挺,蓝色发带束起的高马尾随着人动作轻微摇摆,傲气逼人。
眼见着人即将走远,南宫忍无可忍,他从出生起就没蒙受过这样大的屈辱,声音染上一丝哭腔,用尽全力冲破喉间哽涩大声冲人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给小爷我等着,我迟早有一天会打败你!”
那人头都没回,只是背对着他潇洒招手,扬声道:“苍舒止,随时奉陪。”
背影越行越远,远到模糊,细节都已勾勒不清,周遭一切迅速褪色,天地之间唯剩那一点突兀彩墨,如泡影般消散。
月色皎皎,屋内没有点灯,只是燃着几支蜡烛,微弱跳跃的光在房间里游荡,衬着南宫的脸色忽明忽暗。
南宫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摆在对面桌台上的太初,金色笔杆被人精心照料,在时间沉淀下多添一层沉稳大气。
只可惜故人不再。
南宫想,大抵除了他自己,已无人记得太初笔熠熠生辉的模样。
太初笔赖以闻名的就是无需符纸,仅仅在空中就能画符使出比普通符箓更强悍的力量,笔下的符文更是没有实体,只是符意,乃符道宝器之首。
这样的宝物,被作为生日礼物送到南宫手中,那时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自诩天下无敌,将南家弟子打了个遍后仍觉不过瘾。
他想到一个人,仙门弟子榜榜首应明雪,二话不说带着两个跟班直奔长空宗,最终连应明雪的面都没见到。
但他遇到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人。
他被打得惨败,还被讥讽为懦夫,回家哭着央求父母把他送去长空宗,他要盯着那个叫苍舒止的家伙,超过他,打败他,再狠狠羞辱他!
他来到长空宗想要追赶苍舒止的背影,却始终难以触及。
最后他精疲力尽,苍舒止也厌烦了毫无挑战性的比试,主动向他伸出手说,我承认你不是懦夫,交个朋友,不打了行不行?
苍舒止啊……
回忆起长空宗的岁月,南宫轻轻弯唇,眼底倒映摇曳烛光,情绪深得不可名状。
当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傻呢?
——那可是苍舒止。
从未输过任何人的苍舒止。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南宫面上的怀念一扫而空,换成威严冰冷的模样:“谁?”
“家主,谢长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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