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我不是天才哨兵吗？

　　尽管心里觉得这个人有病，但两条腿很诚实，丁炫在听到女孩的话后，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

　　女孩的脚步走过她的身边，状似随意地抛出一个邀请，她居然像着了魔一样地跟了上去。

　　她们从体育馆的后门出去，那门通往一面山坡，丁炫跟在女孩的身后爬上山坡。深秋时分，坡上的草已经黄了，风吹开她的头发，黑发少女伸手指向索卡城北面的位置。

　　“沿这个方向出城，你会看到N999号黑塔丛林，这片丛林如今已经复活了，如果你能把这片丛林中的黑塔杀死，你就能变得更强。”

　　听到林曜说出N999号的编号，丁炫的表情一变扭头就走。

　　林曜在她身后问：“你知道复活这座黑塔意味着什么吗？你难道真以为向黑塔献祭自己鲜血就能莫名其妙能力提高？”

　　丁炫头也不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一座中心黑塔，丁炫，你不会不知道中心黑塔复活有什么后果，”林曜的声音坚定如石，“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如果现在不把这座塔杀了，我们都会完蛋。”

　　林曜一直在原地站着没动，她清楚地看到丁炫走到山坡下，却也没有走远。

　　她在坡上的话语随风传进丁炫的耳朵，她说：“不论西亚对你说了什么，她一定欺骗了你。”

　　丁炫脚步彻底停下，转身面向山坡，是质问的语气：“你怎么知道西亚？”

　　还真是个小孩子。一诈就说了。

　　林曜说：“我不光知道西亚是谁，我还知道她一定告诉了你，只要向黑塔献祭自己的血，就能获得黑塔赐予的能力，她是不是这么说的？”

　　丁炫突然变白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西亚不但跟曾经的林曜说过这种话，现在又多了一个丁炫，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

　　西亚到底想做什么？

　　索卡城的向导所内。

　　上午是向导们的练习时间，向导们要坐在一起，梳理自己的精神力，确保自己的精神力足够清晰纯洁。今天上午的练习时间有些特殊，教导员西亚不在，平时带领大家练习的温莲也不在。

　　向导们小声议论起来。

　　有人说：“听说温莲昨天晚上偷偷溜出去被教导员抓住了，教导员罚他关禁闭，不知道要关多久。”

　　有人惊讶：“他为什么要溜出去？”

　　“这我哪知道，他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呢，难怪教导员今天早上心情不好。”

　　叹气声：“温莲太不听话了，我今天还是好好练习吧，我可不想被关禁闭。”

　　坐在后面的小男孩拳头捏紧了，脸憋得通红，怒道：“温莲才不是出去玩的！”

　　坐在前面的向导莫名其妙回头：“那他晚上出去做什么？”

　　“他、他……”

　　柏阳想起温莲跟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他晚上出去做什么了。他不能说！

　　憋了半天，柏阳怒吼一句：“反正你们不能在背后说他不好！”

　　温莲平时饱受教导员青睐，别的向导也对他客客气气的，现在他惹了教导员不高兴，向导里就有异样的声音冒了出来。

　　柏阳和温莲是一伙的，刚刚说话的向导看他平时和温莲走得近，也不想在他面前自讨没趣，都坐得离他远了些。

　　西亚一上午都没有出现，有人听到向导所的地下监禁室里传出可怕的声音，是西亚的竹制教鞭打在身体上发出的声响。

　　啪、啪，竹制教鞭一共在手心上打了二十下。打的是右手。教鞭打下来的第一下，手心像是被烫到了，一瞬间感觉褪去，顷刻间又涌上来火辣辣的疼，打到第二十下，温莲已经开始走神。

　　那节因为日常使用而变得光滑无比的竹教鞭被挥舞着，高高升至半空，而后急促落下，和响声同步传来的还有教导员的质问。

　　她几乎每打一遍都要问：“你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

　　“你知不知道错了？”

　　一开始他还会回答，到后面就不说话了，西亚非常生气，眼睛死死盯着他，可他从她的眼里看到别的什么。

　　安妮还在的时候，西亚只是她的助手，向导所里的所有人都害怕西亚，因为她总是沉着一张脸，好像每天都有无数件事惹她生气，西亚出现的地方，大家会远远避开。

　　安妮不一样。安妮年纪大了，像一位慈爱的奶奶，她没有责骂过任何人，就算有向导在练习的时候偷偷吃东西，她也会担忧是不是大家吃饭没吃饱。

　　可就是这么好的安妮失踪了，留下了恶人西亚。有人说一定是西亚背后搞的鬼，一定是她为了当上向导所最有权力的教导员，才让老教导员消失的。

　　安妮的失踪和西亚有关系吗？那些被开除的向导……真的回家了吗？

　　一个上午过去，西亚没有从温莲这里得到更多的答案，她累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好孩子，温莲，我对你太失望了。”

　　西亚离开了，带走了她的教鞭。

　　温莲垂头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这间监禁室在地下，只有一扇小窗户开在墙上，外面的光线从高处的小窗照进来，落在温莲鞋尖前的硬地上，是一个白色的四边形。

　　温莲想起几个小时前看过的雪一样的月光。他原本以为觉醒成向导，从孤儿院来到向导所，那些刺耳的声音就不会再有。可是，没有改变。

　　“温莲，你是孤儿院里最乖的孩子。”

　　“温莲，你没有让院长失望，向导是一个荣耀的身份，在向导所要继续乖乖听话啊。”

　　“温莲，我对你太失望了。”

　　这些人总是轻易地判定他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又自作主张地判决他让他们失望。

　　不听话的命运是什么呢？被开除的结果是要被送回家，那他只能再回到那家破破的孤儿院……

　　白色的四边形里出现一块阴影，温莲抬头，高墙的小窗上多了一个人影。

　　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小声问：“温莲你在这里吗？”

　　是柏阳。

　　“我在。”温莲出声回答。

　　“我看到教导员出去了才敢来的，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偷了几块面包，你接着。”窗户被小心地推开一道缝，柏阳担忧的半张脸出现在后面，他往窗户缝里飞快地塞了个东西。

　　啪嗒，一个纸包掉在地上，温莲捡起来，里面是几块面包干。

　　“你先吃，我晚上再去偷。”

　　温莲将纸包握在手里，仰头对着窗户后的柏阳说：“柏阳，你现在能不能帮我一个很重要的忙？”

　　“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夏芝、叶翎、韩旭她们的衣柜里还有没有东西？”

　　“好。”

　　窗户再次被小心地关上，人影离开了，过了十来分钟，人影再次出现，柏阳又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我刚刚溜去她们房间看了，衣柜里东西都在。真奇怪，不光是向导所发的白袍子还在，就连她们自己的衣服都没带走。”

　　柏阳没问他为什么要去看这些人的衣柜，他很信任他。

　　“我知道了，谢谢你，柏阳。”

　　“那我走了，我晚上再来，你小心点，别再惹教导员生气了。”柏阳看起来忧心忡忡。窗户最后一次被关上。

　　这几个人都是最近两个月被开除回家的，可是她们的东西都在。

　　温莲的心不断沉下去。

　　林曜的猜测再度得到了确认，等他再见到她，他要把这个新线索告诉她。

　　不出意外的话，林曜今晚上会来找他。

　　*

　　她用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来整理这些线索，丁炫——尽管看上去很不情愿，但她同意加入了，为了她说的中心白塔复活的消息。

　　林曜问丁炫是怎么认识西亚的，她说是在苏珊娜面前。

　　向导之神苏珊娜，不光是向导要向她祈祷，就连哨兵也会向她祈求。她很久以前问过她曾经的老师，为什么帝国只有向导之神，没有哨兵之神。

　　她的老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玩笑道：“也许因为这个帝国的王都是向导吧。”

　　而丁炫正是在那个教堂，在她向苏珊娜祈祷时，被人听到了她说的话。

　　那天，她在苏珊娜的神像前祈祷：“伟大的苏珊娜，我想要变成一个更强的哨兵，我愿意更努力地训练，只要能让我的精神力提高得快一点，只要能让我不再是F级，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的信仰足够虔诚吗？”苏珊娜问她。

　　丁炫猛地被吓了一跳，教堂里只有她一个人，面前苏珊娜神像还是高高在上，那刚刚的声音是哪里来的？真的是苏珊娜在说话吗？

　　这么想着，苏珊娜又说话了。

　　“信仰虔诚的孩子才能得到神的帮助，”苏珊娜说，“你的信仰足够虔诚吗？”

　　“当……当然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丁炫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到哨兵学校快一年了，她在最近一次的精神力检测结果还是F级，她不想要这个结果。她要变强。

　　“信仰虔诚的孩子才会得到苏珊娜的祝福。”

　　从苏珊娜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影，她站在高高的神坛上看着祈求的哨兵。

　　“现在，该展示你的虔诚了。”

　　丁炫被蛊惑了。

　　她跟随黑袍女人走下地道，穿过黑暗来到一片黑塔丛林。穿过黑塔丛林，黑袍女人让她将鲜血涂抹在黑塔上，用精神力连接这座黑塔。

　　女人告诉她，她的虔诚被验证了，然后交给她一张索卡城的黑塔地图，要她对不同的黑塔重复这样的举动。

　　丁炫给她看了那张地图，上面有不少红圈，都是她接触过的黑塔，索卡城城周的大部分黑塔已经被她用精神力连接过。

　　一次又一次，她自己接触了很多黑塔，而那座N999号黑塔，她只在第一次由西亚带领去过，西亚告诉她，她不能自己接触这座塔。

　　林曜听完几度沉默了。

　　这种骗术也能上当，哨兵学校普及反诈常识迫在眉睫啊。

　　曾经的林曜十有八九就是被这种方式骗的。

　　用鲜血涂抹黑塔这一手极大可能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让这些心切的哨兵深信不疑地用精神力和黑塔连接。

　　信念越纯净精神力越强是真的，可是只用精神力和黑塔连接一下就能变强了？

　　那她那些年辛辛苦苦的训练都喂狗了？

　　林曜都给这套狗屁话术气笑了。

　　本来想着把真相告诉丁炫，心思一转，她现在改主意了。与其枉费口舌，不如让她自己体验一回。

　　于是，林曜言简意赅地说：“西亚是个骗子，今天晚上你和我去把她抓起来。”

　　丁炫不明白林曜为什么这么生气，林曜阴恻恻回答：“因为她之前把我也骗了。”

　　丁炫一听就动了，然后又把自己按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这个一年生的话。

　　她警觉道：“你怎么证明西亚是骗子？”

　　这下又有脑子了。

　　林曜拿出前辈的宽容，耐心道：“这个简单，既然西亚告诉你那么做能变强，那我告诉你，那么做变的都是假强。怎么证明，放咱俩的精神体出来比划比划就知道了。”

　　“我上次测试是E级，你是C级，要是我的精神体能打过你，就证明西亚说的是假的。”

　　林曜一抬手，一只尖嘴利爪的大白鸟出现在她手臂上，看起来威风极了。

　　这话颇有些大言不惭，丁炫此时已被忽悠晕了，认可了林曜的提议，正要把自己的赤狐放出来，动作忽然卡壳，放了半天没放出来。

　　丁炫急了，还没遇见过这情况。她集中精神力，终于让赤狐出现了。

　　刚刚在赛场上耀武扬威的赤色狐狸现在活脱脱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白鸟鹰目锐利，冲着她一扇翅膀，赤狐吓得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丁炫和赤狐共感，她感觉到现在她的精神体充满恐惧，她根本驱动不了她。

　　林曜摊手：“看见了吧。”

　　连个E级哨兵的精神体都能吓成这样，丁炫被打击坏了，神思涣散，压根没想起来自己刚刚打败一个C级哨兵的事实。林曜说晚上一起去翻墙，她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晚上，翻墙，去跟温莲汇合，林曜是这么计划的，本来应该出不了任何岔子。

　　然而这天晚上，意外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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