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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法产业与灰产
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惠兴接过司机小马手中的一个购物袋,不耐烦地用手肘撞击他迫使他放下手中的其它东西:“你快去扶一把洪小姐啊!”
她三步并作两步迈到我的身边,看得出已在尽力压制自己声音中的厌恶情绪:“洪小姐,你如今和总理府荣辱一体,请注意身份!你不能在公开场合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
她下意识的反应,完全没去考虑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活人也有自己的感受。
更何况,年纪轻轻就能进入总理府人际关系圆通的她,难道不清楚是“公主仪态不佳”还是“公主和不明中年男性拉扯”哪件事被人看见更易炒出夺人眼球的风月新闻么?
司机小马放下手拎袋,犹犹豫豫地朝我靠近伸出一双大手。
在他触碰到我之前,我背抵着墙迅速地站了起来,两眼一黑硬是体会到了睁眼瞎的感觉。
惠兴的声音不带温度:“外出行程到此结束。还缺什么,想到跟我说我另行采购。”
我缓过劲了些,走到摆在地上的购物袋前手伸进去就是开掏。
终于捞出了底下压着的一袋泡面,迅速撕开包装对着面饼大咬特咬。
哎,刚刚只想着总理府中的饭点不定时要备点干粮应急,图了保质期长。
居然没想到拿点卤味熟食、糕点什么的馈请一下自己的味蕾。
干面饼味道寡淡难吃死了,不过总算是干净卫生,能吊住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
万一我是那个“天将降大任”能匡正漾人历史的“斯人”呢?
惠兴定是见不得我好。
她突然夺走我手中的包装袋,交给司机小马:“丢掉,现在返程。”
“是。”小马应到。
他重新拎起两手满满的购物袋,又快步走到后方的垃圾桶处丢下手中的泡面袋。
袋子的提手接着被套到了手腕上,他鼓捣起手机。
等到我被惠兴带着走到跟超市同层的地下停车场时,我们来的座驾已提前开着车门等候着了。
奇怪,惠兴怎么预料到出口处就能上车而不用找车位?
还是……她是这里的常客,并且总是把车停在不可能划分车位的出口?
不过是一个规模稍大点的商超,对这样的“天子近臣”来说,究竟有什么魅力?
要去后备箱放行囊的小马,小跑坐到驾驶室的节奏硬是超过了我们上车的速度。
车上的温度体感舒适,已觉察不出一丝闷热。
随着锁扣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安全带自动预收紧。
驾驶室传来了打转向灯的声音,车子立即匀速前行。
我才明白那是这台商务车区别于我过去坐的经济型网约车的起步挂怀档的方式。
我突然变得感性,眼眶湿润:有钱真好,坐电车的后排也不会晕人。
可我居然棋差一步,只做成了个富屋贫人!
我依照自己脑海中的“老钱”模样,将双手大架在宽而气派的两个实木饰面扶手上,模拟着富人松弛感的同时手指不停地敲击实木饰面。
惠兴显然已对我有了些认识:“又为的什么搏关注?”
我的生杀权暂时看来轮不到她,便理直气壮地摊手:“我现在还是饿得烧心难受,拿手机给我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吐车上了。”
惠兴用我差点听不清的低音咒骂了句好像是“尼堪”之类的皮语,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小马,洪小姐才出了国学府。你把娱乐屏开一下,叫她见见世面。”
车顶缓缓降下一块大屏,开机广告映入我的眼帘。
滚动播放的精美项目效果图,由激昂的背景音乐配着反复朗诵的广告词:“那么近,那么美,新区筑家首都北!做京北人,兴京北城!”
司机小马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洪小姐,你安全带可系紧咯,这玩意虽然是个触屏,但语音、遥控也都可以。拿起座椅扶手上的那个手机操作就行。”
我的脸开始红温,原来这个扶手控制屏是可以拆卸下来的。
我那与生俱来的底层自卑感如同涨潮般涌没了我的心头。
不过还好,年轻人再无所长,对拿来娱乐的电子产品总是上手特别快。
我一下就调出了电视直播的App,打算看点时政新闻来增加对这个世界外界的认知。
新闻主播正娓娓道来:“近日,国家副总理郭布罗先生率领国家住房建设部部长吴为、京北市警察厅厅长李南权、京北市市长南见仁一行人视察京北市新区的开发建设情况。他在基层检查调研时强调,要把京北新区打造成全国现房交付的样板项目,让购房者得到眼见得实、眼见心安的居住保障。
工地实地考察后,郭布罗先生亲切会见了新区工程开发建设总负责人笑开颜集团董事长、全国劳动建设模范宗树黄。
郭布罗先生强调,以宗树黄先生为代表的京北市新区模范建设者,时刻不能忘记自己的表率作用,将民生工程做到质量、安全、效率并存的商业惠民经济性项目,以提升人民幸福感为最终目的导向。”
午后见面时,我瞧着他们俩的表现,关系明明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屏幕里却出现了那两只老狐狸热情相拥后紧握手合影的画面。
不过我挺有“不能乱说话”的自知之明,只是错愕地比着屏幕望向惠兴。
她低着头由衷地发笑。
怪不得,她之前对我的评价是“有点小聪明”。
商超是宗树黄的产业没错。
就凭我来自底层的想象力千猜万猜,也万万不敢去想:不只是一个商场,就连一个区的地产,都是他宗树黄开发的。
惠兴突然把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只见我刚才在商超冰柜前挑选水果的配图之上,网媒用大剌剌的标题写着“ ‘大长公主’京北新区生活日常?揭秘皇裔之后的定居选择”。
我的下颌关节差点要脱臼:“不是吧你?我今天被打扮成这样,你拍来发新闻,这时候就不说我有辱国格吗?”
完全区别于冠礼那日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端庄稳重显得年少不可限量的我,今日配着花苞裙的中间溜缝的盘扣矮立领圆弧斜襟上衣,将我原本算健美匀称的骨架衬贬成了个粗笨人。
凭良心讲,我若是个局外的国民,看见这么个成人礼后强行装嫩不担责、披头散发不重礼的国家符号代表人,完全不一副懵懂不知事的样子。
我一定会加入“德不配位”的呼声中,要求把这废物“公主”完全归算于平民中。
惠兴阴阳怪气:“洪小姐,知道你正处在青春尴尬期,我已经尽量避开拍摄你的正脸,免得叫民众觉得你‘普’。这样出图还不能使您满意,那只能怪惠兴的无能了。”
我向下划动着报道界面,语气变得八卦且戏谑:“宗树黄宗大人是你什么人?值得让你冒险拿着我的肖像做工具替他的买卖做宣传?佟伯伯叶伯母知道么?”
提到那对夫妻,惠兴的笑容突然多了几分娇羞:“洪小姐,你不会真以为总理府今日会客,就是为让漾国最了不起的大人们一睹你的‘芳容’吧?那你可真自信地有点可爱了呢。”
我强忍着想飙脏话的念头,尽量使自己站在尊敬佟月星的立场说话:“下午的来客全都地位尊贵,难免太过自我在出现分歧时各个会想着拉帮结派,滋生出异心。所以,佟伯伯让今天来的大人们在新区这个大项目里都参了股,让利益在内阁成员间形成牵绊?可是新区楼市去化不好,大家见不到到手的红利,矛盾难改善。所以,佟伯伯在我提出之前就授意过你,给我安排一次锻炼机会,拉升公众对新区建设的信心?”
惠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发呆,顿了几秒才有些释怀地笑笑:“怪不得他说,洪小姐将来很有可能是个治国辅政的贤才。你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些,已是不错。”
咦~~
打了个冷颤的我在心里龇起的牙,嘴都快横跨出二里地。
那老登不会当着众人面一口一个“女儿”,背地里真有在打我的主义吧?
不怪我多想。
皮族和有着源远流长文明史的漾人不同,在他们相对短暂得多的族群构建历史上,什么儿袭父妻、侄女顶妻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要是能象征权力交接的,酋长对女人不问亲缘关系,全都纳了完事。
更何况,我跟皮族的真实关系,八杆子打不到一个屁。
大家的心里都有小九九,车里一下子变得寂静。
我向车窗外望去,四横八叉的各楼盘楼宇密集的排位让我怀疑这个世界存不存在一个叫做“居住区规划日照时间标准”的东西。
这些房子卖不动,只能说怪当代的韭菜小民智力太过正常了。
车在楼群间不停地穿越一个又一个空落落的十字路,直到遇见红灯。
总算人流、车辆看起来多了些。
马路边站着不少背着书包的孩子,看起来生理年纪都和当下的我差不多,但都没什么活力的样子。
我朝他们将去的对向一望,有个“兴趣教育四楼楼 五楼”的立体字灯牌,底下有一排“语文数学 晚托一对一 一对三”被撬掉发光字遗留的未被喷漆的白色痕迹。
惠兴不屑:“洪小姐你看这些人,都住到远郊了就是不肯认命,还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争破头考学了,最顶尖不过是挤破头得些大人们的后代拣剩的位置,赚点点碎银。不如在拖垮家庭积蓄前,早点听了教司部颁发的禁补学令,趁年纪小高高兴兴玩点日子。”
我不知怎么回应她,继续打量着对面。
二楼则悬挂着一个规模看起来不小的足浴店招牌。
一楼的主入口处,能看见悬挂着大幅同风格紧身裙着装的技师性感形象照N宫格图。
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这一幢楼里的产业,全都是灰产。
反观大人们的理财小金库“京北新区建设项目”,倒是最为正规合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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