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晴

　　又过了好几天，姜有晴照常工作上班，休息睡觉，就好像那一天的小插叙没有发生一样。

　　【你晚上没事吧，陪我去见一个客户。】部长在微信上发来了一条消息。

　　陪客户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在姜有晴工作范围之内，于是她拒绝了。

　　但接着部长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又发来一条消息【不去这个月绩效为零。】

　　姜有晴此刻真想怒砸手机，但一想到手机是自己，就算砸了手机，也没有伤害对方分毫。

　　还真是应了朱佩那句话，部长这个人小心眼。自从上次无视他之后，姜有晴就时常能感受到来自他的恶意。

　　他知道什么最能够拿捏人，虽然姜有晴很气愤，但还是默默咽下去了。

　　＊＊＊

　　"嘭！"

　　只听见厕所传来一声暴力的关门声，昏暗宽敞的厕所里多了一个踉跄的身影，她打开水龙头用双手捧起一捧水不停的往脸上浇水，试图用冰冷的水让自己恢复清醒。

　　她关闭了水龙头，手臂撑在洗手台上，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发现事情不太对劲，明明自己还没有喝几杯酒，怎么会醉成这样，不免心有疑虑。

　　此时电话铃声又想起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大声的责备：“姜有晴，你去个厕所要这么久，赶快给我回来，让客户等着像什么样子。”

　　姜有晴心里感到一阵委屈，到底为什么要答应他过来陪客户呢，是非来不可吗？就是因为被威胁扣绩效嘛，去TM的，难道为了它我就要把自己搭在里面吗。

　　她越想越不对劲，现在只想回去拿到自己的东西就走，才不管什么客户，什么部长生不生气呢！

　　姜有晴离开厕所后，“嘭”的又是一声关门声。

　　有一扇厕所门打开，自然的走带洗手台洗手，整理容妆。

　　回到包厢后，姜有晴恢复了片刻清醒，她必须找个理由赶紧离开！

　　部长见她回来并不准备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端着酒杯就要递给她。还重复了一遍刚才电话里责备的话：

　　“去那么久！让别人等你这真是像话吗！快，拿着！”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拿上啊！”部长压低了声音呵道，“姜有晴你是没听到我说话是吗？”

　　这时坐在圆桌上的男人端起了酒杯摇了摇，不耐烦地道：“哎呀，周部长，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人在说什么悄悄话，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到的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是这小姑娘还不懂事，我正让她给您赔礼道歉来了。”周部长一边谄媚道，一边拉着姜有晴走过去。

　　那个男人上下打量着姜有晴，透露着要吃人的眼神，即使再迟钝人在此刻也明白对方的不怀好意。

　　姜有晴终于明白今天周部长为什么硬要自己陪着他来见客户了，之前他让有晴帮他做报告做总结，被回绝后，导致他在会议上被领导痛批，所以一直怀恨在心今天是要送羊入虎口。

　　她心里一阵发慌，不能继续呆在这儿，必须马上离开，她用力甩开了周部长的手，道：“对不起这酒你们自己喝吧，我要走了！”说着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开。

　　“周部长请你解释一下，这怎么和你说得不太一样！！”那个男人见此情况也不满的怒道。

　　周部长赶紧安抚道：“没有没有，您先稍等片刻。”说完上前拦住了姜有晴的去路，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有晴感觉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她强忍着难受，拼命想要挣脱开来，嘴里大声喊道：“放手！放手！！”

　　她手上的那股力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紧，只要再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似的。

　　眼前的人影重重，她感觉自己周围站满了人，心跳加剧，丑恶的嘴脸越靠越近，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必须要尽快离开，不能再待着这里了！

　　可是她只感觉四肢绵软无力，迈开一步就要用尽全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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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

　　两个男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神色惊诧的望向门口，只见一为穿着白色衬衫的女人站在门口，从锐利的目光中可以肯定她不是服务员。

　　“干什么你，出去出去。”周部长驱赶道，极力想要掩饰将要做的坏事。

　　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好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根本懒得抬眼看他们，就是会污了自己眼睛。径直的走到姜有晴旁边，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没有说一句话。

　　正要离开时，在一旁的周部长却恼了，气急败坏的指着那个女人道：“你谁呀你？啊，随便打开别人包厢的门话不说一句就进来，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赶紧给我走，听到没有！”

　　或许是真的忍不住了那个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冷的道：“你觉得我是谁？你觉得我想干什么？你们又想干什么？我也告诉你，你最好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否则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报警，听懂了吗？”她丝毫没被对方唬到，气场反而愈来愈强。

　　站在后面的男人也不想事情闹大。假意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似笑非笑地道：“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什么了，我们只不过是在正常谈工作而已，没想到这小姑娘酒量不太好喝了几杯就快醉了，我们正想送她回去呢。既然你们认识，那正好，人就麻烦你带回去了。”

　　那个男人已发话，周部长也自知理亏，毕竟他心里知道接想要干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不想事情真的闹大到时候不好收场，也只好作罢。

　　那个女人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便把姜有晴带走了。

　　那个女人搀扶着姜有晴出了酒店，姜有晴看见水就想去碰，幸好眼疾手快阻止了她，不然整个人怕是要掉进水里：

　　“姜有晴，你给我看清楚了，这是喷水池。你要是再往那边去，我绝对不会拦着你，就让你掉进去。”

　　“难受。”姜有晴蹲在地上，声音微弱得像是被闷在罐子里面透不过气。

　　“难受？哪里难受。”那个女人也跟着蹲了下来询问道。

　　“刚才走得太快了，头晕。”

　　“……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不要做走到没有。”那个女人不耐烦的喊道，说完就朝着旁边的药店跑去，回来时手上还端了一杯开水。

　　“吃了。”

　　姜有晴接过递来的水和药，药吃完了水还剩下半杯，她把水杯握在手上，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水喝完！”

　　像是执行命令一样，姜有晴按照对方说的喝完了水。

　　“挺听话的，倒是不怕我给你递过来的是毒药。”接着把她手里的空纸杯扔进了垃圾桶。

　　姜有晴坐在花坛边，望着那个女人向自己浅浅的走近，道：“你在这儿真好，严杜宣。”然后一骨碌把头埋进膝盖。

　　严杜宣登时一愣，随后轻咳了一声道：“打电话给你朋友让她来接你！”

　　“……”

　　“姜有晴，你听到没有！”见她还没反应瞬间恼火了，拔高了音量，“我告诉你你不要装睡，也不要装聋，快打电话让你朋友来接你，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

　　依然没有反应。

　　她可真不是在装，难受的劲儿还没有过，只想闭着眼睛睡一觉。

　　严杜宣很无奈，又不可能真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便用力把她拉了起来，一字一顿的大声重复道：“打电话，给朋友，让她，来给你！听到没有。”

　　姜有晴睁开疲惫的眼睛，点了点头，伸手从包里缓慢摸索着手机。

　　严杜宣站在旁边哭笑不得，简直就像是树懒一般，要急死人，于是一把夺过她的挎包，找到手机后迅速递到她面前。

　　姜有晴接过手机，翻找通讯录，抬起摇摇晃晃的手想要点击叶灿的名字，拨打过去。

　　“喂——”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男声。

　　这声音听得熟悉，姜有晴并未察觉自己拨错了电话，说道：“可以来接我一下吗？”

　　“你在哪里？”

　　这个问题倒是把姜有晴难住了，她现在的脑袋就像是卡住的齿轮，转不动，愣愣的望向严杜宣，“我这是在哪里？”

　　“XX路XXX酒楼门口。”严杜宣站在一旁无奈的回答道。

　　姜有晴刚想回答，可话到嘴边又忘记，歪着头求助。

　　“姜有晴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着急。

　　严杜宣叹了口气，嘴里抱怨着真是给自己找麻烦，“把手机给我，我来说！”她接过手机报过地址，准备把手机还回去时，姜有晴笑眯了眼，“谢谢！”

　　谢谢？她在和我说谢谢

　　呵！严杜宣轻笑了一声。

　　脑海又回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严杜宣，我知道你内心有无法释放的愤怒，便拿我当作宣泄口。但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并不欠你什么。”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那又如何，自己的苦楚又有谁能解，每次看见她严杜宣就回想起她的父亲，原本不应该这样，他还可以陪她好久好久，会一起聊很多天，会见证她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会在她结婚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走过红毯，她的孩子会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叫着外公，他会和妈妈一起……

　　而不是现在这样他们都离开了她，都早早的离开了她，无数个日夜她只能在心里思恋他们。

　　说她偏激也好，说她无理也罢，她恨姜有晴，就是恨……

　　她眼眶中盈满泪花，没作回复，把手机塞进姜有晴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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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翼焦急地赶到酒楼门口后，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姜有晴人，重新拨通电话，铃声就在周围，他寻着声音找到一棵树下。

　　严杜宣侧过头有些无聊的数着黑夜里的人影，默默计算大概姜有晴的朋友要多久时间才能到，此时姜有晴闭着眼镜靠在她的肩膀上，很安静。

　　她注意到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停住了脚步。

　　她抬起眼皮：“是来接她？”

　　“对。”于翼回答道。

　　严杜宣抖动了一下肩膀，叫醒姜有晴，“这是你的朋友吗？”

　　姜有晴坐立起来，“于翼？”

　　见她认识，便说道:“那你带她回去吧，我走了。”

　　于翼急忙感谢道：“谢谢你！”

　　“稍等一下。”于翼见她急着离开，叫住了她，“我想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严杜宣停顿了一下，还是冷着脸道：“没什么事，就是差点被狗咬了，等她醒了记得提醒她长点脑子！”

　　于翼听她这么回答，大概也猜到了六七分：“谢谢，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等有晴醒了她一定会问你的名字的。”

　　她没有回答，直接离开了，像是伴着风一起离开的，悄无声息。

　　于翼俯下身，轻声问道：“还能走吗？上来吧我背你。”

　　“你怎么来了？”姜有晴附在他耳边问。

　　于翼耐心回复道：“不是你打电话过来让我接你的嘛，怎么忘记啦！”

　　“可我记得我明明是打给叶灿的。”姜有晴说，“不过，我，很，高兴！”

　　于翼停住了脚步:“真的吗，真的高兴？”

　　姜有晴趴在他的后背“嗯”了一声。

　　“既然是高兴的，那为什么那晚又拒绝了我呢？”于翼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

　　“不可以，我还有事情没完成……”

　　“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一起完成。”

　　“不行，只能我自己，不能靠别人。”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姜有晴没再出声。

　　“那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于翼轻柔又和缓的问道。

　　突然，姜有晴骂了一句脏话。

　　于翼微微一愣神，即刻反应过来不是在骂他，平静的看着她发泄愤怒，可只有一瞬便停止了。“如果你心里有气想要骂出来，尽管骂，不用有所顾忌。”

　　姜有晴昂起头望向夜空，找了很久一颗星星也没有，轻笑了一声：“好啦，骂完了。”

　　于翼确是感到心疼又愤怒。

　　“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你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但是对于醉酒的人来说是没有逻辑可言的，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于翼耐心的回复道，“因为你刚才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让我过来接你，你还记得吗。”

　　“不是！”姜有晴摇了摇头。

　　“不是？”于翼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你为什么来这儿？”

　　于翼以为是自己上一个回答太正经太没诚意了，答道：“因为担心你，所以我就来了！”

　　姜有晴依旧摇了摇头，又问道：“你为什么来这儿？”

　　于翼糊涂了，道：“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提示？”

　　“……”姜有晴道，“江州，你为什么来江州？”

　　于翼一时间也不知做何回答。

　　“明明有那么多城市，你却偏偏，偏偏选到了和我一个城市，你说巧不巧。你明明可以去到其他更好的城市呀，结果你看这地方还真是小，我们还就碰到了。”可能是借着酒劲儿，一股脑胡言乱语一通。

　　“你不想再碰见我了吗？”于翼语气略显落寞。

　　“只是没做过这种预设而已。”何止是她，就连于翼自己也未曾真的预设过能再次遇见她。

　　母亲过世，他失去了最爱他的人，父亲有了新的家庭，那个原本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忽然之间变得陌生起来，逐渐没有了他的位置。

　　直到外婆也离开了他恍然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所有人都在离他远去，没有人来到他的身边，当他决定回国时，选择了一个可能的地方，伴随着丝丝疼痛，未预料到那颗麻木的心脏重新被打开，原来夜晚也会有太阳。

　　“但是……”

　　于翼背着姜有晴悠悠的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我是不会告诉他我是高兴的，见到他，我，很高兴！”那声音微弱却一直萦绕在耳畔不曾消散，于翼停住了脚步，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

　　“为什么？”姜有晴想了想，伸出手指边说边左右摇摆道，“自作多情的事我可不干！高兴就只是高兴而已呀，没其他意思，没其他的意思，真的没有。”

　　姜有晴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颊靠在颈窝：“我醉了，我是真的醉了，胡言乱语了，明天要把今天的话忘了。”说着说着就没动静了。

　　于翼脸颊微微发烫，低头长叹一口气，忽然又发傻似的笑起来，步子迈得轻松而缓慢，他希望这条路长一点，以便能多贪恋一些。

　　夜空像是被一张巨大的黑布罩住，安静的街道吹来无名的风，树下飘落的枯叶是谁遗落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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