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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州(八)
鱼长长叹了一口气,它虽然化形后是个小女孩的模样,但是表情神态却与这副身体的模样相当不吻合。林江辞能感觉出来,这条鱼大概也有小几百岁了,平时虽然举止比较随性,但灵力的积淀不会骗人。
其实林江辞在他的师兄感受到过类似的情况,虽说师父说他是同时捡到他们两个的,但是他当时是个实打实的小婴儿,他师兄可不是。
鱼绞着手指,低着头,从林江辞的角度看不清楚表情。林江辞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显而易见的失落,他温声说:“没事,你可以跟着我们了解一下人间的情况,这样以后如果想这里了,还可以自己回来。”
鱼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抱住了林江辞的一只胳膊,“嗯,谢谢你!”
鱼说:“其实我忽然被弄到这里来的时候特别害怕,特别不适应,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人,我会化形,可是我不会化形成人,我只能化形成各种不一样的鱼,或者变成海藻什么的,在这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林江辞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被扔进海里,每天只能和各种各样的鱼待在一块儿,而且还得想办法在水里呼吸,确实很痛苦。
林江辞轻轻摸摸鱼的头,安慰道:“没事,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林江辞回去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已经只有师兄一个人了。
“孟行远回去啦?”林江辞问。
“嗯,不过他应该就在隔壁,你要找他的话直接去敲门就行了。”师兄头也不抬地说道。
林江辞木着一张脸说:“没有,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第二日,他们四个人一起和孟家家主见了一面,由师兄交了一笔定金,准备拜托孟家帮忙采买一匹上好的布料。
“孟先生,我们准备离开了,这些天谢谢您的收留与照顾。”
家主连连摆手,“不谢不谢,既然你们准备走了,大家伙最后再一起吃顿饭吧,然后正好我可以送送你们。”
吃饭的时候,孟家家主询问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听说他们需要马上赶往另一个地方,遂断了挽留的心思,看上去还有些失落。
林江辞总觉得孟行远他叔父的失落有点奇怪,但是他没想太多,继续埋头吃饭。
毕竟离开了这里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一次了,严州的饭菜相当不错,地方特色和大众口味融合得恰到好处,他还是希望能在离开前多吃一些。
饭后,他们收拾好行李,一出来就看见家主和老柳在门口候着。
家主一直把他们送到城外,他们都出去老远了,林江辞回头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立在远处的人影。
孟行远忽然说:“其实谈价格的时候,我一直在按照市价和他聊,但是他却执意压低价格。”
林江辞把头转回来,看向孟行远,“你想明白为什么了吗?”
孟行远似乎真的很疑惑,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
林江辞挨到他边上说:“或许……他认出你了。”
这真是一个出乎孟行远意料的回答,孟行远想过各种可能的利益纠纷,想过他们编的身份是否让对方产生了某种误解,还想过各种各样别的可能性,可是这些想法都像是过于不规则的碎片,无法拼合到这个奇怪的空缺上。
孟行远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似乎正在心中思考着林江辞所说的这一想法的可能性。
寻常人遇到这种认亲的场面,难免要大悲大喜一遭,失声痛哭,抱作一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状态,只是孟行远和他叔父完全没有相认,上面的这些场面就无从说起了。
就在林江辞以为孟行远再一次打算用沉默带过话题的时候,孟行远忽然开口说:“你说得有道理,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原因,只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想到。”
林江辞问:“要回去再见见他们吗?他们应该还在城门口站着呢。”
林江辞敢保证,他头一次在孟行远脸上看到了类似于犹豫的情绪,但是随后对方的回答又让他觉得这仿佛仍是一个错觉。
孟行远垂眸道:“还是算了,相认不过徒增烦恼。”
路途遥远,加上他们一行人没有赶时间,考虑到孟行远和鱼的身体素质,他们只是按照寻常速度前往下一个地点。
等他们终于来到了海边的渔村,闻到了咸腥湿润的海风,已经是初夏的光景。
村头的树在日光下绿得晃眼睛,林江辞经过树的时候闻到了十分鲜明的咸味,抬头一看,发现树梢系满了死不瞑目的小鱼,正在阳光的炙烤下变成易于储藏的小鱼干。
林江辞默默伸手捂住鱼的眼睛。
鱼立刻拍开林江辞的手,莫名其妙地看向林江辞,“干什么呢?”
林江辞:“……我这不是怕你物伤其类嘛。”
鱼往那一大群小鱼干的方向扫了一眼,说:“它们和我品种不一样。”
林江辞:“哦。”
师兄在边上憋笑,孟行远没什么反应。
林江辞扫了他们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你们看起来不是本地人,来这儿有什么事吗?”村口的大爷懒懒问道。
“大爷,我们听说这儿有一座很灵的庙,想过来拜会一下。”
大爷有点耳背,不再摇动手上的蒲扇,而是伸手虚虚笼在耳朵边上,“啊?什么李冬梅?咱们村里没这个人,你们说啥子呢?”
林江辞凑近了点说:“大爷,是‘很灵的庙’!你们村是不是有座庙特别灵验?”
大爷总算听清了,点点头,说:“是有这么个地儿,不过这些年也破落咯,你们随便看看得了,现在大家不信这个了。”
这村子大半人都是捕鱼为生,村上平时没有什么外来的人,所以寻个住处都困难。
孟行远和村里的人打听有没有可以暂住的地方,得知靠近海边的地方有座废弃的小屋,一直没有人打理,要是乐意收拾的话可以去那里住。
林江辞一行人顺着村民给的大致方向找到了那个小屋,一行人忙活了大半天,把屋顶和墙面上的窟窿补上了,顺便将屋里头的灰尘清了清,勉强整理出了个能住的样子。
林江辞问拿着扫帚扫灰的鱼:“你要回海里了吗?”
鱼说:“我就勉为其难地再和你们待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你们准备离开了,我就回去海里。”
林江辞笑了,笑鱼不坦诚,明明是舍不得他们,却不乐意明明白白地说出口。
笑了一会儿,林江辞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坦诚,喜欢的人那么迟钝,他明明更应该表现得明显一些,却藏着掖着,不愿意表露出来。
屋内灰有些多,林江辞不敢大口呼吸,只得慢慢吸气,然后再深深叹了一声,“唉——”
鱼问:“你怎么了?”
林江辞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扫灰扫累了,脑袋不太清醒。”
鱼十分费解,“你明显习过武,这么点活就干不动啦?”
林江辞说:“不是身体上的疲劳,是心累,是心累啊!”
师兄从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心累就出来晒会儿太阳。”
林江辞和鱼一起出去,见门前的桌上放了切好的西瓜。
师兄说:“我爹他刚刚去村里找人借工具,被塞了一只大西瓜,便宜我们几个了,赶快吃吧。”
孟行远捧起一块瓜,听到师兄的话,只是说:“吃吧,别人一番心意。”
鱼一边吃瓜,一边“吃瓜”,“你们两个明明看起来也就差个十岁,哪来的什么父子关系?难不成你是什么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师兄说:“我是他上一世的孩子,只是这份父子的缘分延续到了他的这一世。而且我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岁数应该比他们两个都要大。”
鱼“嚯”了一声,十分稀奇地看了他们三个好几眼。
林江辞无故被波及,着急忙慌地把嘴里的一口瓜赶紧咽下,然后解释道:“我不掺和他们俩的父子关系,我就是看上去的年龄,童叟无欺!”
师兄戏谑地扫了他一眼,但是很厚道地没有说什么。孟行远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闷头啃西瓜。
鱼继续问:“那你们现在到这里,是要干什么?有没有我能帮上的忙?”
师兄说:“我们希望能帮我爹找回他上一世的记忆。”
鱼疑惑道:“为什么?上一世既然已经成为上一世,为什么还要恢复上一世的记忆?”
孟行远说:“其实是我希望能够恢复,我隐约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一定需要恢复上一世的记忆才行。”
鱼皱着眉头,“这就不太好办了……不过在海边我能干的事情比之前多,说不定能帮上一点。”
等他们收拾好屋子,已经傍晚时分,村里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飘了漫天,让晚霞都显得美味起来。
林江辞吃西瓜吃了个饱,感觉自己满肚子都是西瓜汁,留下师兄和孟行远商量这个村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自己拉上鱼走到了村中。
村子很小,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城隍庙门口,不过城隍庙并没有专门的人在管,只是村里轮流过来打理,临近的一户人家负责开门关门。
这会儿城隍庙已经关上了,门口聚集了一群唠嗑扯闲的村民,笑作一团,看见林江辞和鱼,竟是个个都不惊讶。
其中一位大娘大大方方地说:“你们就是今天过来说要看看城隍庙的外乡人吧?今儿已经关门了,明天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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