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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不穿秋裤
“老周他人呢?”
周晏下了马,鬼鬼祟祟的躲在高君娆身后,手死死扒住他的腰,嘴硬身体实诚,怕他爹逮住他又揍他。
见孩子们回来,高格乐脸上笑意多了些,他自然瞥过儿子脑袋上那个艳丽显眼的花环,“你爸啊,他在这里遇到个故人,人家非要请他吃饭还个人情,推辞不了被拉去了。”
知道周晏怕什么,高格乐又说:“我看那架势挺宏大,熟人也多,老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放心吧,挨不了揍。”
“嘿嘿,还是高叔懂我。高君娆头顶上这花环好看吧?这些野花都是从地上那堆掉落的花里精心收集的,我编了好久呢,手指头都酸了。哎嗨,第一次发现我手这么巧,属实是天赋异禀怪了。怎么样高叔?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编一个。”
周晏放心了,一下子从高君娆身后跳出来,整个人容光焕发,见高格乐盯着那花环看,他挺起胸膛笑眯眯的炫耀。
高格乐笑眯眯的,看了看周晏又看向站在那里缄默着不说话的高君娆,“好看好看,小晏人怪能的,手指头不累了再给叔叔编一个。”
周晏滑稽敬礼:“收到,保证让高叔化身花仙子。”
高格乐:“饿了吧?锅里热了羊肉,羊奶,小晏口味重,正好家里调料用完了,又去镇上买了点孜然辣椒,吃饭,都进去吃饭吧,就一个大羊腿,你们两个先到先得不许耍赖啊。”
“什么?!只有一个!我要吃!高君娆!你不许和我抢!”
周晏最爱抱腿啃,一听只有一个,瞬间直起了腰,越过高君娆百米冲刺。
周晏很快没了踪影,两父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凝重一平静,班布尔和岱钦在他们背后蹦蹦跳跳的抓着蝴蝶。
高君娆看了一眼被班布尔撞翻在草地上四脚朝天的岱钦,风大了,头顶的花环摇摇欲坠,他抬起手往下按了下,直白的对上高格乐肃穆的视线,“阿爸,您还有话和我说吧。”
“君娆你……是把小晏当弟弟的吧。”
高格乐看着高君娆,饱经风霜脸庞上的神情沉重了些,探究又凝重的看向他,开裂的唇瓣嗫嚅半天,终于出了声。
“嗯。”
高格乐话一出,高君娆一贯缄默冷静的脸有一瞬间的失态,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镇静平稳,他藏在宽大衣袖里的修长指尖蜷缩后又舒展。
“那就好。”
高格乐呼出口浊气。
自己儿子什么脾性他最清楚,看似礼貌实则疏离,自幼边界感过强,就连严沛霖那小子也是死缠烂打了一年半才成功和他儿子混熟,从来没有见过儿子主动亲近过一个人,又是哄吃饭又是盖被子的,他只见过儿子这么照顾过暴雨天捡回来以后养在羊圈的那只奶猫,心甘情愿去亲近护佑。
高君娆开口打破了沉寂:“阿爸,我饿了。”话里明晃晃有了小时候对阿爸的撒娇感。
高格乐愣了会儿,压着眼底突如其来的酸涩,一笑:“走,进屋吃饭。”
他家儿子脾性缄默自强过分早熟了,自从儿子长大了,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儿子对他的依赖感。
“怎么样漂亮吧?我亲手编的,用的可是吸收天地精华的鲜花,周世麟啊,你有这么一个心灵手巧的孙子可有福了。”
周晏趴在床榻上翘着腿,花环被套在手腕上,晃晃悠悠的转着圈,手机靠在床榻头。
视频里周世麟坐在大院柳树下的石凳上,管家廖春沏着热茶,动作行云流水,周世麟慢慢悠悠品着茶,和周晏说着话也不忘逗弄头顶上挂着的鹦鹉。
周世麟笑眯眯的,“好,甚好!乖孙编得真好。”
“小晏?爸!哪有后辈叫长辈大名的,您别总这么惯着他。”
“小晏?爸!哪有后辈叫长辈大名的,您别总这么惯着他。”
代茜购物回来,就听周晏喊父亲大名,嗔瞪了视频里没心没肺的少年一眼,她把怀里的衣服首饰随手递给佣人,理了理明黄色的旗袍在院内美人椅上一角优雅落座。
周家没有什么繁琐复杂的规矩,长幼的礼数还是要遵循的。
周世麟没听进去,他高举着手机左看看右看看,调整着打视频的时候显得他最精神的光线,“别那么死板吗,叫一叫大名又不会掉半块肉,我乖孙嘴甜,叫我的名也甜。”
刚做没几天的美甲看腻了,恰巧逛街时看见了一款符合心意的新款式,拍了照发私人美甲师瞧瞧,代茜抻出右手,任由私人美甲师给她清理着指甲,抬起头无奈说:“爸,周晏快被您给惯坏了。”
“我周世麟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不宠他宠谁?”
视频里的周晏跟着学舌,“就是,老头就我一个乖孙,不宠我宠谁。”
仗着隔着网线收拾不了他,周晏冲代茜吐了下舌头,显摆他的花环去了。
“不愧是我周世麟的孙子,花环编得板正,配色也好,后生可畏啊,是送给爷爷的吗?乖孙真是送到爷爷心坎里去了,要不要爷爷派人寄点保存花环的物件,不然等你带回来花都焉了吧唧,我还怎么和那群老东西炫耀。”
周晏笑眯眯的,“那么大费周章干什么,又不是送给您的。”
“……”
周世麟手一抖,手机险些砸脸上。
代茜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一笑,握茶杯的手端不稳当,茶水溢出撒湿了旗袍的领口。
“夫人,手帕。”
廖春眼疾手快递过去。
“周夫人,抱歉,这个美甲我给您重做吧。”
私人美甲师明韶是个对工作很严谨的女人,见美甲在烘干前出现了瑕疵,她眉头一皱,满脸歉意地看向代茜。
代茜笑容温柔,“怪我怪我,没憋住笑,害的你工作失误,走吧,让他们爷孙两好好叙旧,咱们回屋研究新美甲去。”
周世麟撇嘴,“那是送给谁的?难道乖孙这次回来没想给我带礼物吗?”
“带了带了。”人老了脾性也返老还童,老头又倔又难缠,他要是不带点东西给周世麟,老宅又要不得安宁了,周晏笑眯眯的。
“哎吆就知道我乖孙孝顺,先拿出来给爷爷看看,我保证,我回去装作不知道。”周世麟眨巴着眼睛,茶也不喝了。
“等我回去就知道了,现在看了多没意思。”周晏才不信周世麟这套鬼话,上次提前让老家伙看了,故作惊喜的表演劣质的很。
“不行,周世麟你能不能听话一点,没老人样。”
蹦极滑翔他都没去玩了,怎么就没老人样了?
周世麟吹胡子瞪眼,与此同时,他听见视频里传来几声悠长模糊的马鸣,马蹄刹车的踢踏声,熟稔又陌生的交谈声,那边有人回来了。
“阿爸,周晏呢?”
草原的劲风将高君娆那乌黑长发吹的凌乱不堪,往常他一回来少年准抱着岱钦兴冲冲出来迎接闹腾他,今天却没见到少年的鬼影。
只有听到主人声响晃晃悠悠从狗窝里爬出来的岱钦,毛又蓬又炸,班布尔见主人回家兴奋的撒丫子跑,一把把睡懵后站不稳当的岱钦撞倒在草地上。
高格乐拽开兴奋到撕扯他裤腿狗头转成螺旋桨的班布尔,边修理因为年数久远机能生锈的力帆摩托边和高君娆搭着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摩托车上沾染的机油渗入他苍老脸上深邃的褶皱,“小晏啊,屋里呢,一直没出来,我忙着收拾羊圈没来得及照应他,老周忙着开会连儿子也不管,孩子静悄悄定是在作妖,这么安静可别是出啥事了,你去屋里看看,顺便把热的饭送过去,烤的羊腿他最爱吃。”
“好,”高君娆临走前盯着那有些年数的摩托看了许久,哑着嗓子说:“阿爸,赶明儿,我给您换辆新摩托吧。”
“我儿真好……哎?等等,你一个孩子上哪里有钱给我换摩托?还是这么贵的力帆摩托?”高格乐下意识夸儿子长大了知道孝顺父母,反应过来以后焦急地从摩托底下探出头来,没看见高君娆的身影。
“周晏,窝屋里一声不吭的干什么呢,起来把饭吃了,有你最爱的烤羊腿。”
高君娆端着饭掀开帘子,就见周晏趴在床榻上,左手晃荡着花环,不知道在看什么乐子,一个劲儿的笑。
花环没怎么褪色依旧艳丽,衬得少年的手腕劲瘦莹润,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手机里传来滑稽苍老的人声,少年笑得胸膛剧烈起伏,裤腿也滑落到了膝盖处,光着脚丫笑得颤粟个不停。
“高君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周晏听到动静,半撑着胸膛扭头看过去,抬手揩了把眼尾的泪花,他今天穿了个宽松的复古花色大衫,手机屏幕被挡的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路上发生了意外状况,耽误了些时间。”高君娆说着借着周晏的手俯身过去用头顶接住了花环。
“高君娆你干什么呢?在屋里戴什么戴,看不出来你挺爱臭美的。”
周晏瞪大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笑眯眯的看向他,摸狗一样抚摸着高君娆乌黑柔软的头顶。
“周晏,你从哪拐的这么好看的男娃娃?”高君娆刚要说“深得你真传”,原本静谧的屋里突然来了句苍老滑稽的调侃。
高君娆循着嗓音看过去,一下子愣在原地,视频屏幕里的老人家两鬓斑白眼睛精神奕奕,锐利如鹰气质通透,一下子想到了周家那位功成名就退隐江湖的老先生。
“你打电话怎么不告诉我。”
周晏:“你也没问啊。”
周晏还在没心没肺的摸着自己的脑袋,高君娆耳垂都红了个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上仍旧沉静淡定,不卑不亢礼礼貌貌的冲老先生问了个好,“周老先生好。”
气质沉稳凛冽不失端庄的年青人格外让人稀罕,周世麟笑得慈爱,“好好,是君娆吗?十多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怎么叫那么生分?叫声爷爷听听。”
高君娆依着老人家喊,“周爷爷。”
周世麟:“哎!好孩子。”
摸够人家头发按耐不住寂寞的周晏窜出了门,抱了刚被狗窝就被一锅端的炸毛版岱钦回来,掀开帘子进屋一见这局面,给他气乐了,“还没挂电话呢?行了行了,我说,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两才是亲爷孙呢?瞧瞧那腻歪劲儿。”
“去去去,你懂个屁,人君娆给你细心准备的饭不吃给爷爷寄过来。”
周世麟在江湖上闯荡了一辈子,阅人无数,最会看人面相,一见高家这小子就知道他以后定会是人中龙凤能成大事的,完全符合周纪梁那老小子钦定的继承人的模样。
他家周晏天赋异禀也不差,就是开窍的晚了些。周晏这小子总算交了个靠得住的朋友,对他的成长也有利。
“人给我的烤羊腿,才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馋死你馋死你。”
周晏挑眉,一手抱狗一手握腿,啃得满嘴油不忘冲周世麟挑衅,馋得怀里的岱钦急的呜呜叫,闻味连滚带爬过来的班布尔急的扒拉着他的裤腿。
高君娆:“……”
“周晏,你丢人现眼别带着我。”
周世麟满脸没眼看,看看人高先生的儿子年纪轻轻沉稳有礼,而他的大孙子人嫌狗厌,沈家小子天天浪荡不羁也没离谱到这种地步,起码人家还知道跟着沈戚律主动学习家族事业呢,他大孙子一听学习跑得比兔子都积极,看着周晏,他嫌弃的直撇嘴。
大孙子天天赛车逗狗和那群狐朋狗友不务正业,周世麟只觉得周家百年基业快在周晏这里坍塌成灰了,他进了棺材都睡不安稳,直勾勾的盯着略胜一筹的高君娆,直白问,“君娆啊,你要干爷爷不要?”
“什么?!”
“周世麟,你不是说直到进棺材都只有我一个大孙子的吗?”
蹲地上逗狗的周晏腾地一下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整个人幽怨的不行。
周世麟理直气壮:“你回来也天天不着家,我还是觉得膝盖底下有点空荡,多认几个孙子怎么了?”
周晏:“那是因为你一大把年纪还潮的连保暖裤都不穿只套个裤皮随风摇摆,人老了净叛逆。”
和周世麟一比他正经多了,周纪梁哪来的结论说他最不听话了?
一个老顽童期一个青春叛逆期,太阳穴突突跳,高君娆看着爷孙两个隔着屏幕互怼到脸红脖子粗满脸无奈。
“周爷爷,等周晏回去的时候,给您再捎点我们这里的特产尝尝,养老强身的,也算是晚辈给您送的礼。”眼看房子屋顶要被吵翻天,高君娆主动打断了两个人下一轮施法。
礼轻情意重,况且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能考虑周到已不容易,周世麟越看少年越欢喜,说:“君娆有心了,我是真老了,赶不了远路了,赶明儿你和高先生得空了,也来我们饶京做做客,在我还没进棺材之前来老宅看看我老人家。”
周世麟自认为是个不畏惧苍老死亡的人,但近几年愈发枯竭无力的身体时刻在警告他,他老了,属于他的巅峰褪去多年成了过去式,实在是折腾不得了。
早去了也好,老太婆在那头也该等急了吧。
视频里,两鬓斑白的老先生眼睛释然平静,高君娆只说:“好,我会把原话转告给父亲,得空了就去看您。”
……
“爸?今天天凉,廖管家不在怎么又偷溜出去吹凉风?年纪大了骨头脆吹不得凉的,您之前风寒落的病根还没好利索呢,快跟我回屋。”
代茜和阿姨买菜回来,见周世麟搁院内阴凉处,急的不行。
周世麟往树下棋桌上搁下了最后一枚黑棋,抿口茶,“硬朗着呢,死不了。”
代茜拧眉,“爸,您瞎说什么呢?好端端的说这字干什么?快和我呸呸呸。”
周世麟没和她争论这些,慈爱的笑,“儿媳妇,我饿了,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菜?”
“红枣薏米粥,我现学的,给您补身子喝的,再叫阿姨炒几个菜,来个补血清炖排骨汤,清淡些少油水辛辣,病好的快。”
周世麟笑眯眯的,“还是我儿媳妇孝顺。”
……
草原的晨曦飒爽明亮,包外陆续传来牛羊的叫声,时不时伴随几声牧民的驱赶声,牧羊犬的警告吼叫尖锐威严。
“等等等等,君娆先别走,把饭带上。”
高君娆和周晏同驾一马,正要出发,高格乐匆匆忙忙掀开帘子赶出来,灰头土脸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理。
路过的牧民稳坐在马背上,熟稔的和高格乐寒暄,“又送儿子去考试呢?”
高格乐笑眯眯的,“哎!送他考试去。”
“那叔叔提前祝孩子们金榜题名,考得全对蒙得全会哈哈哈。”爽朗笑了声,牧民驾着马追羊去了。
高格乐怀里抱着一大袋子吃食,那纯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装进了透明奶袋子里,怪讲究的,高君娆拽着缰绳控着马,问:“阿爸?您不是在补觉吗?”
牧羊犬早早守候在羊圈前替主人放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吼叫叫醒屋内休憩的主人,人到中年没有年轻人能折腾,往常牧羊前高格乐都会小睡一会儿保留精力来应对牧羊时候发生的意外情况。
高格乐说:“看着你们走了我再睡,把这些吃食背上,学校离家不算近,人家小晏等你等饿了怎么办?考试耗费精力你也容易饿,肚子饿了多多少少会影响下一场考试发挥。”
知道儿子一向考试平稳,没出过什么意外,但是儿行千里做父母的难免碾转发侧的担心忧虑。
高君娆沉默了会儿,无奈说:“阿爸,食堂我能抢上饭。”
“我知道,拿着吧,食堂饭家里饭一起吃,都长身体呢多吃点。”高格乐说着把怀里吃食塞给了马背上窝高君娆怀里眼巴巴的周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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