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重生

　　滴答滴答滴答——
　　红稠的液体慢慢积成一滩，里面倒映着半蹲着的青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行动了，这栋楼已经被“屏障”包围了。这里只有他，以及任务对象才对。
　　嗒，嗒，嗒。
　　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站在青年面前，他慢条斯理地掀开帽兜，露出脸来。
　　“文……文白，咳咳咳，你……”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捂着胸口不断剧烈咳嗽，“你不是，咳咳咳……”
　　“顾队，”文白语气停顿，他双手一摊，叹了口气，“您要是没爬到局长这个位置就好了，不至于让我在这儿盯着您。”
　　顾微风从接到任务那一下就隐约感觉不对劲，听到文白这番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闭上眼，颓然地倚在墙边:
　　“给个痛快，如果你还念着往日的交情，就给我个痛快。”
　　文白没有动手，他凑近顾微风，帮对方处理一下出血严重的伤口，又给他打了一支止疼药。等一切结束后，文白站起来，往后退几步，点燃一根烟。
　　烟雾缭绕在他的脸上，让顾微风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不是我动手，是我徒弟，等着吧，他放假过来杀你。”嘴里叼着香烟，文白的话便显得含糊不清。
　　抽完烟，文白扫扫地上的灰，坐在顾微风身旁，曲起一条脚同胳膊撑着，神色放松。
　　“顾队，这么些年了，你一直很拼命，现在该管你叫顾局长了，但我还是喜欢顾队。你说你，为什么不能一辈子都是顾队呢？”
　　顾微风没有搭话，他坐在那，似乎成了一个死魂灵，又像是一个用蜡封着的苹果，外面是好的，但内里烂透了。
　　“你一直在帮我找我爸妈，”文白笑容里透露出一股自嘲，“但在档案里找不到，别内疚。我爸妈丢我那年我六岁了，我压根儿不是走丟的，你怎么在那堆寻亲资料里找到。”
　　向日葵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白色的裙摆在金光下掠过，那双温暖的手牵着懵懂的孩童奔跑。
　　“小白，”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如冬日里热气蕴盈的暖茶，“妈妈离开一下，你站在这儿别动，好不好？”
　　往日的娇气包此刻沉浸在向日葵中无法自拔，他点点头，在那里等着妈妈。
　　阳光慢慢褪去，又缓缓爬上。在某个清晨，男孩货物般被丢给一个大山里的姓文的汉子时，他突然就明白了——他是“那种人”，他已经被抛弃了。
　　顾微风看什么都泛着红色，他吃力地抬起手指。
　　能力:沉默（因果律），发……
　　文白扫过来一眼，将手搭在顾微风肩上:
　　“将顾微风的沉默送给……”
　　血从文白指间流出，他依旧笑得恣意。
　　屏障有了波动，一个高瘦的身影走进来。阴影遮住他的面容，但依稀可以推断他的年龄不大。
　　“十六岁生日快乐！快动手吧。”文白把头撇过去，不愿多看。
　　顾微风终于有了更大的动作，他踉跄着站起身，躲过少年充满迟疑的刀刃:
　　“文白！你疯了！他才十六岁！你来！我求求你！你来杀我！他还是个孩子！他才……”
　　“顾队，”少年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打断了顾微风的话，“我八岁就在组织了，今天只是考核罢了。”
　　雪白的刀刃挤入皮肉间，血汩汩流出，泪珠从顾微风的眼角滑落，溅在地上，惊起飞扬的尘埃。
　　“你，才，十六啊。”他无力地呢喃着，成了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
　　陆宁接到的第一次回溯任务就是顾微风的，二十七岁的陆宁对顾微风充满仰慕，他一遍又一遍追溯那段时光。最后沉默地在“死于意外”上点了确定，那天下午，陆宁在角落哭了很久。
　　宋青岩拿出药剂，陆宁发狂的样子倒映在他那双浅色的眸子中。顾微风的血是温热的，黏黏的，混杂着腥味，宋青岩怅然回忆着，药水一点一点推入陆宁的静脉，终于让他的眼神清澈起来。
　　“那个人是你吧，”陆宁的声音还是嘶哑的，低低的，让宋青岩想起了大学里小雨击打枯叶的声音，“宋博士，是你亲自动的手。”
　　那天易风怎么了呢？
　　宋青岩没有回答，他拔出针头，继续回忆。
　　那个傻子上课时突然吐血，被送到医护室时还以为马上要死了，让宋青岩帮他照顾爸妈。
　　轰——
　　热浪袭来，炸了居民楼。
　　受害人叫宁安，是个无业游民。后来被年寒岁发现身份有不对之后，确认是20年前死于爆炸中的安随居。
　　这次的爆炸非常匆忙，监控清晰地拍下了安装炸药的人的长相——是周轩。
　　温涵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剩下的人没有主心骨，很快就乱成一盘散沙。
　　陈冰砚有个弟弟叫陈冰墨，因罗富用陈冰墨是同性恋的秘密要挟而自杀。这就是他加入小团体的原因。甲紫来看过陈冰砚，她向对方提了分手，转头便潇洒离去。
　　“我们杀的第一个人是个女生，坠楼。”周轩在审讯室交付着，他看上去很憔悴，隐隐可以看出他有些后悔。
　　坠楼的女生是位名叫夏依朗的舞蹈老师，由于事发时天气恶劣，被认为是意外坠楼。她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她只是恰好路过那里，就成为祭品。
　　等顾兰凤带人找到温涵逃匿的地方时，温涵已经自挂东南枝了，她的眼睛凸出去，盯着门口。她留下一封遗书，只有一行字:
　　我认错，但绝不后悔，你们斗不过主的。
　　等易风放假时，时间已经匆匆忙忙跑了半个月。陆宁挑了个日子就回去了，让夏天松了口气。
　　“同桌？”易风发了条消息，对面死一般安静。
　　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易风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
　　“老易，你打过来干嘛？”
　　“你宋阿姨没了之后，宋青岩同你有没有联系？”
　　“宋阿姨走了！？青岩他怎么了！？”
　　“这下麻烦大了。”
　　青年从行军床上起来，披上黑色的袍子，戴上手套，在眼睛上绕上几圈白布。
　　“还是走到这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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