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沉溺

　　周凛则听见小姑娘这么一问，反倒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歪着头盯着她，也不说话，只笑。

　　温柠被看得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好吧，那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说你是我朋友的女儿，让她帮忙多关照。”

　　“方芷晴是我在港城中学的同学，后来我出国留学的几年，就没怎么联系过。今天来送你，我突然想起来曾经看到过她来S大入职的消息。”

　　“怎么样，温柠同学，我可以去你的食堂蹭饭了吗？”

　　温柠点头如捣蒜，“嗯！”

　　一路上，她都有点心不在焉，她觉得方老师很温柔知性，又是S大的老师，实力绝非一般。
　　关键是，人长得也好美啊，感觉跟周凛则很登对。

　　他们一起去了S大的二食堂，离图书馆最近。

　　已经快要过了饭点，人不算多，窗口里的菜可选择的样式也少了很多。

　　“唔……来得有点晚，好像没什么好吃的菜了，要不然去校外？我请你吃。”温柠拿着校园卡盯着周凛则问。

　　“没事，很久没回校园了，就在这吃吧。”

　　两人在取餐窗口的队伍后排队打饭，周凛则个子高，人长得又很突出，偶尔有几个女生经过，会偷偷侧目。

　　周凛则还是老样子，对吃的东西没太多意见，好像他可以吃很精致昂贵的私厨餐点，也可以吃烟火气的路边摊。

　　而且，除了那次温柠第一次到周家的早晨，大概是摸不准她爱吃什么，早点准备得过于丰盛以外，他自己吃东西永远是克制而简单的。

　　这次也一样，一点点的米饭，一块鳕鱼，还有一点蔬菜，就是他今天的午饭了。

　　“你吃得好少呀。”温柠看着周凛则的盘子。

　　“嗯，习惯了。”

　　两个人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落座。
　　“S大的食堂还不错嘛，只比李阿姨略逊一点点而已。”温柠咬了一口糖醋小排说道。

　　“是么，你喜欢李阿姨烧的菜，以后可以经常回来吃。”

　　温柠突然抬眼看过去，他话里是希望她以后还能回去的意思么。

　　那顿饭之后，温柠晚上回去接了林月盈去新租的房子。
　　周凛则没在家，温柠把一幅画交给李阿姨，说是之前答应周先生要送他的。

　　她画了一副水粉画，场景是那天他们一同见证的那场海上烟火。

　　开学后的生活异常忙碌，白天军训，晚上偶尔还要开班会或者上课。
　　温柠跟周凛则会偶尔发几个微信，大多是周凛则问她学校的事儿。

　　由于白天军训不允许带手机，温柠大多是中午或者傍晚休息的时候才回复微信。

　　因此，两个人的联系也总是断断续续。

　　一天军训结束，温柠跟连队的几个女生一起回宿舍。

　　她受不了身上汗水的黏腻感，宁愿饿肚子，也要先回去洗澡。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正在吹头发的时候，看到手机来了信息提醒。

　　Z【训练结束了？】

　　几天下来，周凛则似乎也摸出了规律，知道温柠结束训练的大概时间。

　　lemon【嗯，刚结束】

　　Z【出来吃个饭？】
　　lemon【现在吗？】

　　周凛则随后发了个位置过去。

　　点开，他竟然已经在学校南门了。

　　心一下子又缩紧，赶紧回了一个好的，然后加快速度把头发吹干。

　　换了衣服，临出门的时候又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怎么晒得像一只梭子蟹！”

　　因为没什么防晒的概念，也太低估了京市九月太阳的毒辣程度，她没有买防晒乳，一开始几天都是阴天，没觉得有什么关系。

　　今天是个大晴天，一天下来，温柠觉得脸皮火辣辣的发烫。

　　顾不上太多，她也没什么化妆品，梭子蟹就梭子蟹吧。

　　温柠到南门的时候，看见周凛则的车在路边停着，打着双闪。

　　快到车子旁的时候，突然被面前迎来的几个男生挡住，其中一个个子高一些的男生，有些腼腆地问：“同学，方便加个微信吗？”

　　旁边几个男生在一旁起哄大笑。

　　温柠懵懵的，看着那个男生似乎有点眼熟，好像是一个连队的同学。
　　“好的。”
　　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了过去，男生扫完便匆匆离开，旁边几个男生的笑声还在继续。

　　这一切，周凛则都看到了，他开了车门下去。
　　似笑非笑地对温柠说：“行情很好？”

　　几天没见，温柠反而有些不自在。
　　摸了摸鼻尖，故作大方地跟他夸张地招手。

　　周凛则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洗澡了？怎么没吹干一些。”

　　“没事的，反正现在气温也挺高的。”

　　“我们去哪？”
　　“上车吧。”

　　周凛则替她拉开车门，温柠躬身进去，车里依然是好闻的香薰味道。

　　他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而是侧头看向温柠，目光直接又让人难以招架。

　　然后身子前倾，温柠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笼罩，属于周凛则的淡淡的咖啡的气息，她屏息，指甲陷入手心的软肉里。

　　周凛则替她系上了安全带。
　　随后很随意地说了句：“好像瘦了点儿？”

　　“有吗？可能军训的消耗量大吧。”
　　好在此时太阳西沉，车内光线昏沉，不然，一定会被周凛则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煮熟的梭子蟹！

　　车子启动，温柠头脑风暴，想着聊些什么。
　　学校里的事情她早都跟他说了七七八八，本来每天见不到的时候，总会有什么事想跟他分享，现在见面了，反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了半天，温柠终于开口：“对了，你最近每天下午还在conner coffee点阿芙佳朵吗？”

　　“嗯，助理每天都点，只是……”

　　“嗯？”

　　“最近的咖啡没有手绘卡片了。”

　　“我最近都没去店里兼职，之前画的小卡片可能消耗光了。”

　　“那很可惜了。”周凛则故作遗憾地拉长了尾音，口吻仿佛是错过了什么限量版的大师作品一般。

　　“你很喜欢吗？”温柠歪着头问她。

　　“嗯。”周凛则回答得认真，“一直在收藏来着。”

　　温柠看见车窗上反射的自己的脸，嘴角的笑意实在难以压平。

　　周凛则带她去了一家私厨，是京市郊区一个半山的民宿里。

　　餐厅在民宿的二层，还有很大的户外就餐区，能远眺山景。
　　两个人在露台区落座。

　　周凛则替温柠点了奶油蘑菇汤还有牛排，因为等会儿还要开车，他没有点酒。

　　俩人喝的是同一款的青柠气泡水。

　　“你怎么找到这家餐厅的？”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一个朋友吧，就是在津海开餐厅的那个。”

　　“当然记得，是裴叔的儿子。”

　　“嗯，他算是一个野生美食家，自己做餐饮，自然也爱吃，这家餐厅他来考察过，推荐给我的。”

　　菜上齐，温柠赞叹不愧是野生美食家，每一道都很可口。

　　快吃完的时候，民宿里突然热闹起来，还有几个客人纷纷去更远处的露台上，拿起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们是要拍什么吗？”

　　此时民宿老板上来，“大家一会儿注意安全，烟火表演大概十点开始。”

　　“烟火表演？”温柠一下睁大了眼睛。

　　“我还没在山上看过烟花。”
　　“想看？”

　　“可是时间有点晚了……”
　　“来得及，看完表演，下山送你回学校。”

　　说完两个人也去了更远处的露台边上，扶着栏杆，眺望远处漆黑的群山。

　　“真安静。”温柠感叹。

　　深山幽谷，仿佛能把一切吞噬。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看烟花了。

　　山里气温低，温柠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此时夜风起，裙角被风吹动。

　　周凛则的外套此刻又落在肩上，温柠回眸，望向他深邃的眼眸。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生了变化。

　　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她忍不住想铭记此刻。

　　两个人都没说话，一起看向远处天空。

　　十点钟的时候，烟花如约而至。
　　璀璨，又让人迷恋。

　　此时，民宿老板跟大家说：“回头，看镜头。”

　　大家都纷纷回头，背后是绚烂的夜空背景。
　　民宿老板拿着相机，快速地按动快门。

　　“好了，照片会发到公众号上，大家记得自己去下载啊。”
　　“可以下楼喝点老板酿的桂花酒啊，今年山里第一批桂花，味道好得很。”

　　众人纷纷下楼，只剩他们俩个。

　　“走吧，现在出发，大概能在你宿舍楼关门前赶回去。”周凛则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你不想尝尝新酿的桂花酒吗？”

　　“小酒鬼，我怎么记得你酒量很是不好。”

　　“我又没说我喝。”温柠俏皮一笑。

　　“喝酒还怎么送你回去。”

　　“其实，也可以不回去的。”温柠声音小小的，有点没了气势。

　　她太过贪恋跟周凛则待在一起的时间，她不想跟他这么快又分开。

　　“温柠。”周凛则靠近，头低下来，语气暧昧又亲昵：“别闹。”
　　“你知不知道，深夜跟一个成年男性说自己可以不回去，意味着什么。”

　　他目光极深，是纯粹的黑色。
　　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他的气息再度靠近，温柠没躲，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此时，沉寂了许久的天空，又再一次暂放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金灿灿的，像是碎裂的星空，星星不断坠落进山谷。

　　温柠开口，似是不服气一般，气鼓鼓地说：“周凛则，我也是成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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