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死 走狗烹

　　我算是艺高人胆大，把葳子和春天蔽在身后，自己扫视一周，对每个样貌都粗略有个眼熟。葳子耍小孩脾气，扯住我衣袖小声说他剑丢了，“过桥”时我确实也没注意，这么看算是是我欠他的。我心想如果我们出得了桃花源，必亲手制一把新的补给你。拽着我的手松开了，转而变成一个笑。春天比我们更懂这边的礼仪，已经开始对他们行礼。

　　“唷，哪来的姑娘，生得楚楚动人呐。”一个浑浊的男声覆盖上来。我和葳子同时转头。

　　面露凶光，脸上一道胎记，这不是……

　　我瞟了眼葳子，他脸色比我难看百倍，那神情简直见了鬼一般——此刻也确确实实是见鬼了。我们都认出了老五。

　　“官爷，我可伺候不了你。”春天将老五即将碰到的辫子顺到另一侧肩头，颔首后退。

　　周老五轻蔑一笑，抬头看见我和葳子，拿起烟头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嘴，狠狠把烟吐在我们脸上，道：“你们两个穷酸小子，难不成这姑娘还能听了你们的？今天有我老五在，谁说话都不管用！”

　　我是受不了烟熏的，当即咳嗽起来，葳子在一旁挥去烟雾，微微向前迈步。此时我倒是变成被荫庇的了。

　　“周海平。”葳子没好气道。

　　这老五明显慌了，被陌生人叫上大名换谁都紧张。我心想真是好机会，立马使了神通用金光笼罩我们三人全身，随意念了咒语，故弄玄虚，他果然很吃这一套，吓得动弹不得。这不是你小子最爱的怪力乱神么？为了几百年族谱和你那点自尊真是煞费苦心啊。我心想。连他在内也都能被这些事情唬住。

　　“他搞邪教玩火自焚了，”葳子附耳低语道，“现在他在想你的威信会不会大过他。”身高便利，葳子只需微微低头便刚好可以与我耳语，这很好。

　　这招对所有人都很管用。一看到我噱头不小，舞妓歌妓便都围上来，什么手段都用了，想攀附我们博一些彩头，葳子长得本就剑眉星目的英气，从小到大都十分受女人喜欢，看着他无奈到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神色，此刻这么多女人倒是为难他了。春天即使身为女儿身，也还是有一些女人围上去讨好，摸着她的辫子和嘴唇，勾住她脖颈。我已然被抱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要知道这可都不是人。周老五也被挤到不知哪里去了。

　　“喂，这里——”

　　循着楼上的呼唤，我不由得望向走廊，连腿脚也不听使唤，止不住迈步向上，突然眼前景物都变了，变成个瑶族小村的吊脚楼，这木梯通往阁楼，那里从刚刚的灯火辉煌变成灯火昏黄，走到顶部，转角有双小鞋，小得像是给小脚女人穿的。鞋子孤零零摆着，倒是很整齐。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是双光着的脚，脚腕上一串足铃，银制的，红色长袍微微晃动着，像结婚的形制。我愣住。这不是别人，正是春天。

　　春天冲我笑着，眉眼弯弯的，发间银饰发出细碎的铃铛声响，听得人头昏脑胀。她缓步上前，眼看脚就要踏进那不趁脚的小鞋之中，我连忙抬手扶住她，让她没再向前迈步。可是按理说我们死人都没脚，走路都是飘，为什么偏偏春天没死？难道变成鬼的只有我一人么？那我又如何抓得住活人的胳膊？我心中思绪翻滚，一时愣住。春天伸出手勾住我腰带，把我带向前。这一切很反常，春天完全不像个十几的姑娘，倒像是已经在那唤香来生活了十几年。

　　“黎小公子？你不记得我了？”春天音调完全变了，极为娇嫩纤细。

　　这称呼大概只有宋菁葳这么沿用至今，春天虽听到过也断断不敢直接这么叫的，这会倒是……

　　我整个人像被绳子牵着，乖乖向前走，法术也全都忘使了，彻底迷失。

　　一道寒光闪过，我连忙躲避，再一看，春天的脑袋已经掉在地上，惨不忍睹，有个有同样打扮的女人快速从她身体中闪出，原来是被附身。这栋楼也逐渐松动坍塌，“快跟我走！”葳子的声音，不，这也不一定是真葳子。不过他这一劈倒是把我的束手束脚咒解了。自动跟随害人不浅。慌乱下楼中我瞟了一眼他手中的武器，那不是他原先丢的那把，而是把长弯刀，上面似乎还系着飘带，我心想你小子这么大了还喜欢这种漂亮东西。我们都死过一次了，都应是鬼，刚刚葳子砍的或许才是假人的头颅。

　　迅速下楼后，一切又回到当初的模样，富丽堂皇，载歌载舞。此时倒是还多几分安心。葳子突然用刀架住我脖子，把我步步逼到墙角道：“黎堂晟和周老五只能活一个！”

　　所有人都慌乱起来，纷纷把周海平推到身前，就这样一点点到了葳子面前，大声嚷着杀周老爷换我活。我大脑早已跟不上他们这群人的思路，耳边还时不时响着假春天头上银饰的铃铛声，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说出这种话的一定不是葳子本人。那掌柜的不知从哪掏出抚尺重重一拍，顿时厅堂鸦雀无声，连那些老爷们也停了喝酒的动作。

　　葳子松开我倒下，背后一道完整的血痕，再回头一看，是春天，她手里的正是匕首桂魄，我见到一次后询问才知晓这原是个认主的，非她本人不能拿。这回是真春天。我一下就找到组织，难以抑制喜悦地与春天并做一排。“我先前遇到的你俩都是假的。”我小声道。

　　春天很惊讶，回道：“我也是。”

　　这些幻境都与他们本人有关，是我们每个人内心的投影。在这种执念深刻的时空，只要稍微起心动念就会形成一个磁场。

　　周老五吓得直打颤，跪倒在地向我俩求饶，昔日的老爷风范早已无影无踪。大家看到春天救下我，顿时对她也十分崇拜。掌柜缓缓上前，对着我们行了个礼。春天忙回了，我心想跟着学一下也比戳在原地不动好，便也做了个样，这一做不要紧，倒是把掌柜逗笑了，她笑道这是妇人之礼男人行不得，看着她笑，满堂的客人也发笑了。紧张阴森的气氛被渲染得其乐融融。

　　葳子看样子还在幻境里。我先入的春天幻境，后被葳子强行拉走到他的幻境中，最后是真春天救了我才得以脱身。而上座饮茶我趁机与春天交流信息，借着被众星捧月的机会，有大把时间能听她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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