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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花
舞会开始前三小时。
赵清衍确实很想找叶倾然问清楚现在的局势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有想过叶倾然或许不会告诉她真话,不过没关系,她现在只是想找叶倾然说点话而已。
所以她答应了程小璐会在舞会结束后找到叶倾然,问点关于温玥曦的消息。
自踏入阿富汗的路上,赵清衍的神经就一直紧绷,一刻不得消停。
就像此时从门口处传来的突兀的敲门声,便让她心间发麻了一瞬。
赵清衍从床上坐起来套上了衣服,把放在桌上的枪别在了腰间,然后眯了眯眼问道:“谁?”
“是我。”
她还没开始找人呢,人先找上她了。
赵清衍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心里暗喜。
“来了。”
她开门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道力拉着往门外走。
叶倾然抓着赵清衍的手腕说道:“跟我走。”
“可以。”赵清衍挣了挣被握住的手,“但我得留张字条。”
叶倾然没说什么,她点头默许了这个行为,同时将手松开。
赵清衍转身从兜里掏出纸笔写了几笔,然后塞到门缝里,接着转回身顺手拉着叶倾然往前走。
没走几步,她停下脚步,“去哪儿?”
叶倾然没说话,拉着她往酒店大门快步走去。
坐上车后,赵清衍还是没能放下防备,她甚至感觉自己更紧张了,想着跟叶倾然走的这一趟是否正确。
叶倾然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起初她们还在市区里,而后景色开始慢慢变得萧条,道路两旁的建筑愈发减少,脚下的路也从平坦的沥青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地。
“如果感觉累了可以睡一会儿,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到。”叶倾然目视前方,撇了一眼后视镜里神色恹恹的赵清衍。
赵清衍默默翻了个白眼,被一个毒贩子带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换你你能睡着?
“不累,不困。”
“这样啊。”叶倾然看着后视镜里赵清衍的模样觉得好笑,于是一脚油门踩下,她们在坑洼的山路里开始飞驰。
强烈的颠簸感让赵清衍的胃里开始翻腾,她强忍住想吐的感觉,握紧了座位上方的把手,心里把驾驶员的祖宗问候了无数次。
车程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叶倾然才把车停在路边。
赵清衍为了避免晕车,一路上都把注意力分散在了窗外,一直默记着她们来时的路,现在也当然知道她们的目的地。
这里是金新月的地界。
因为车窗外是一片又一片望不到边界的罂粟花田,鲜红刺眼。
那是象征着欲望的颜色,也是死亡的颜色。
视线的尽头是一处废弃的工厂,那工厂距离她们太远了,就隐匿在花丛深处,叶倾然似乎也没想把她带到那里。
“下车吧。”叶倾然解开了安全带,先行下了车。
赵清衍仍被眼前的风景所震撼,下了车后的风有些闷热,吹得她心里同样闷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涌而上,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片花海,开到茶蘼用来形容这片罂粟花海再合适不过。
她眯了眯眼,问叶倾然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叶倾然拨开密密的花丛,缓缓走进花田里,招手让赵清衍跟上,答非所问道:“你不该来喀布尔。”
赵清衍踩着她的脚印,也进入到花田里,“可我还是来了。”
“嗯,所以来都来了,不如来这里看看。”叶倾然继续朝着花田深处走去,她轻轻地拨了拨一朵正完全盛放着的罂粟,于是那朵罂粟在她的拨弄下左右摇摆起来。
那抹艳红晃得赵清衍双眼生疼。
叶倾然问她:“这里很美吧?”
“如果你问的是字面意思,那我承认确实很美。”赵清衍就走在叶倾然身后半个影子的距离,她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一边看向四周无边无际的花海,眉头紧锁着,“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将它们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于我而言实在罪恶。”
“那你说这个地方如果真的烧起来了,是花比较红,还是火比较红?”叶倾然停住了脚步,忽然转身面对赵清衍。
眼前是忽然间放大的脸,赵清衍抬眉,正想朝后退一步,“当然是……”
叶倾然的话问得很有深意,赵清衍想说当然是火更红,可还没说完,她的脸颊被忽然凑近的叶倾然捏住了。
然后她像是知道赵清衍下一步的动作似的,识相退到了两米以外。
赵清衍拨枪上膛,动作干脆利落,看向叶倾然的眼神变得十分危险,“我有没有说过,再见你一定会杀了你?”
叶倾然点了点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我可没时间陪你玩儿。”
“我也没做什么,你怎么这么着急?”叶倾然笑了笑,“你总是这样被人一激就拔枪吗?”
“……”
“你先看看这景色,好好看看。你马上就能回去了,我不会怎么样你。”叶倾然跟没事人似的,找了块狭窄的空地坐了下来,“你也坐,来感受一下被罂粟包围的感觉吧。”
赵清衍不明白为什么即使被枪口指着,叶倾然还能如此淡定,她似乎根本不害怕死亡,甚至还有些期待。
赵清衍觉得自己是疯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半信半疑地在叶倾然边上两步远的地方坐下了。
闷热潮湿的风一阵接着一阵,火红的罂粟随着风摇曳生姿,那是罪恶在向她招手,那是死去的同伴们的亡魂。
坐下后罂粟与她们平齐,赵清衍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倾然在赵清衍陷入可恐的回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在这里,我仿佛能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
赵清衍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金新月回到酒店的。
好像是叶倾然将车钥匙交给了她,然后对她说了一句话。
叶倾然说了什么来着,赵清衍有些恍惚,好像是:“还记得来时的路吗?你回去后联系阿富汗的警方,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来抓我。”
当时叶倾然仍旧坐在花田中心,两只腿曲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看着赵清衍,脸上带着很轻松的笑,手里还晃着车钥匙。
她仿佛解脱了一半,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
赵清衍心绪开始交织缠绕,她总觉得过于蹊跷。
于是在返程时,她试着用手机导航回去,这才发现地图里根本没有这一条路,赵清衍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颤抖。
她想,她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她好像明白了叶倾然的所作所为。
这是一条必须用眼睛才能记住的路。
叶倾然熟悉这条路,而在警方面前,这条路却不能由叶倾然来带,只能由她来,为什么?
赵清衍心跳得出奇的快,一个答案在她心底炸开了花。
她想起了她们的初相遇,想起自己第一眼将叶倾然认作警察。
她和叶倾然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都在互相试探,可后者似乎从来都对她没有恶意。
以上都是她始终恨不起叶倾然的原因,在赵清衍眼里,叶倾然的身上从来都没有毒枭的气质。
她又想起了在花田深处的废弃工厂。
赵清衍用力捶了捶方向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她现在只希望叶倾然能够老老实实地等在原地,别作什么妖。
回到酒店时夜已经深了,赵清衍将车停好便转身找程小璐会合。
下车时,她抬头看了眼月亮。
那是一弯新月,与金新月的形状完全重合,一轮在天上皎洁无瑕,一轮在地上腐朽不堪。
赵芯衍踩碎了一地月光,伸手碰了碰自己尚存着另一人温度的脸颊,没多思考,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纪书文的房间。
然后她发现房间里的两人状态都不对,一个靠坐在电脑前沉默不语,另一个坐在床边失魂落魄。
赵清衍来不及管这些,她把门关上之后说道:“我知道鸩鸟在哪儿了。”
她细细地看着两人面上的表情,尤其是纪书文的,而后又补充道:“是叶倾然给的信息。”
四只眼睛齐齐望着她,她们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愫。沉默不语的那个目光变得坚定,失魂落魄的那个眼里忽然有了神采。
但两道目光里唯独没有惊讶。
这让赵清衍的心开始下沉,觉得失望无比。
她缓缓开口问道:“叶倾然是卧底这件事,你们是不是都知道?”
纪书文沉默着错开了她的视线。
程小璐站了起来,她声音沙哑解释道:“我是刚才在温玥曦电话里才知道的。”
赵清衍快步走向纪书文,她扯住了这位上司的衣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你们都知道,但你们都不告诉我。”
同样深陷在三年前的阴影里,如今却只身一人深入敌营,周转于阿勒斯和鸩鸟之间,担心暴露所以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赵清衍,而自己守在原地待命——这就是叶倾然的使命。
可叶倾然说赵清衍不该来。
赵清衍想,如果她要是不来,那叶倾然该和谁里应外合呢?最后又该如何逃脱?
她又想起叶倾然在她家里曾说过“等任务完成,你再考虑要不要杀了我”,她忽然感到非常愧疚,因为她意识得实在太晚,竟不知叶倾然当时的绝望。
叶倾然那时候已经不想活了。
“你们怎能不把她的命当作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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