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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起大火
洛都东市魏府,门内一片死寂。
魏家家主走着进宫,抬着出宫,血淋淋的手指头被打包扔进了府中,恫吓得府内上下人人噤声。
门前值守,屋内洒扫的,都是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里,夹着尾巴做事。
直至次日傍晚,一黑袍男子叩响了角门,下人悄悄将人接了进来,迅速地落了锁。
那男子全身被黑袍包裹,连面部也被紧紧覆盖,只露出一双流离的凤眼,唯有敛目时才能教人移转目光。
“你来了,比预想的迟了许多。”
魏贤换上了常服,正靠在暖阁里,右手执书,昏黄的烛火下差点令人忽略了他昨日刚断了一只小拇指。
“魏公。”
男子摘下袍帽,露出面庞,正是昨日金銮殿前断他一指之人。
“清原。”魏贤放下书册,“后面没跟着小虫吧。”
小虫,指的是盯梢之人。
“晚辈小心探查了,当是没有。只是,下一次恐怕不能如此冒险前来了。”
连清源离了文思殿,出宫照常回府,直至天色渐晚才从小路来此。现如今整个洛都都在拓跋岚的掌控之中,不得不防。
“这是自然,叫你过来主要是因为这个。”魏贤伸手将一旁放置的木盒向前推了推。“里面是好东西,应当能帮得上忙。”
连清原上前,掀开盒盖,盒子里是一沓颇有些年头的小册。
“这是原本,你好生收着。”魏贤嘱咐。“昨夜按照计划将拓本送去了各府,效用当是不错。听说今晨长公主殿下已经入主徽宁宫。”
连清原合上木盖,清脆一声碰响。
他笑道:“魏公足不出户,依旧眼耳通天。”
“你惯会奉承于我。”魏贤抚掌,“清原,老朽能做的已尽数,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魏贤年逾四十,本不是高龄,可连年忙于朝政,一双眼睛早已熬得浑浊,此时静静望着他,好似带着些许伤悲。
“魏公,这话是......”
魏贤摆了摆手:“就是想起些往事。”
他望向一旁,似是在回忆。
“当年在济阳,你拦在我车架前,还是个少年,又黑又瘦,哪像现在这样英姿勃勃。不过,你虽然瘦弱,声音却特别洪亮,冲着我喊‘为民者官也’,好似就在昨日。”
连清原颔首,他一本正经道:“魏公,看来您是上年纪了。”
“找打!”魏贤挑眉,佯怒骂道。
连清原作势要躲:“魏公,您不是说有些话听着烧耳朵,还是不说为妙。就好像我昨日逾越,您不也说无需再提?”
“是了是了,你愈发油嘴滑舌,不说便不说。”魏贤笑着笑着,突然咳起来,“咳咳,既是没话说,便快滚吧。”
连清原朝他一揖:“魏公,近日恐怕我不能常来,还望保重身体。”
魏贤阖上眼帘:“休要废话了。”
烛心突然噼啪作响,火光闪烁不定,屋内更暗了些,仿佛是烛火应着主人的想法就要送客。
连清原缓缓退了出去。临走时,他回首望了一眼,就着夜色魏贤正假寐着,一切如常。
然而,青顶马车驶离东市小街后不过一刻钟,通天的火光便染红了黑夜。
连清原身边还搁着那只木盒,车轮碾过不平整的碎石子路嘎吱作响,忽而听得小厮风至疑惑道:“入夜了,这东市怎么漫天红光的?”
连清原心头猛地一跳:“停车!”
风至立刻拉紧缰绳,马儿长嘶一声,连清原掀开车帘,只见来时路火光晃动,远远望去正是魏府的方向。
他看了好一会儿,久到风至忍不住问:“大人,我们要回去吗?”
连清原未答,而是下了车,朝着火光的方向深深一揖。风至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做了。
“朝前去吧。”
连清原缓缓起身来,脸上已再看不出半分异色。
一切都必须往前看。
——
数日后。文思殿内。
拓跋岚:“魏家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大火烧得几乎没了痕迹,周边民众倒是伤亡不多,现下也捉了几个可疑的回来问话,就算没了魏府也还是有可查之处。”吕义禀报道。
拓跋岚“嗯”了一声,又问:“征税的事呢?”
“已经向下推行了,户部的那几个主事......”吕义接着禀报,话说到一般突然被声响打断。
“殿下,殿下,将军还在内议事,不可打扰啊。”殿外有人劝阻。
殿门猛地被推开,刺目的阳光唰唰涌进门内,一身华服的周玉谣出现在二人眼前。
“是......殿下?”
吕义伸长脖子,似是不可置信道。
周玉谣走上大殿,并未给他一个眼神。
她目不斜视,走到端坐在主位的拓跋岚跟前,脚步顿了顿,并未停留,而是泰然自若地坐在了左侧位上。
殿内二人齐刷刷的目光投向她,周玉谣唇瓣轻启,道:“二位免礼。”
谁要行礼了!
吕义嘴巴张得溜圆,他下意识望向上头的主子,只见拓跋岚眉头微动,恐怕也与他一般心情。
不过,话说回来,按照品阶就算是拓跋岚当真规规矩矩与她一礼,周玉谣这个唯一尊贵的长公主也是受得起的。
气氛骤然凝固,无人说话。
吕义站出来打了圆场:“多谢殿下体恤。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不必顾虑本宫,你们该议事议事便是。”周玉谣见二人沉默,又补充道,“这徽宁宫位置不错,去哪里都不远,我这几日躺得乏了,便四处走动走动。”
“这......”吕义朝拓跋岚示意。
周玉谣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脸皮厚得没边,端坐在文思殿里就是不挪屁股,似是打定主意赖上二人一般。
可金銮殿一事刚过,朝内风波刚有平息的势头,征税也才刚推行下去,周玉谣在朝臣心里地位颇高,这个节骨眼上拓跋岚还真不能对他们的长公主做什么。
拓跋岚脸色并不好看,吕义瞧着心焦,频频朝他使眼色,就怕他一个不高兴就将公主殿下拉出去打板子。
毕竟,初主周朝之际,谁人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便通通拉出去赏一顿板板,就连前任首辅也未能免罚,生生被打到一命呜呼。
吕义在底下挤眉弄眼,拓跋岚虽是不耐,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
在安都,周玉谣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公主,即便身份尊贵,也只能放在台面上供着摆着,权当个样子看着。
而现如今,一盘散沙的大周朝堂似是将她当成了精神信仰,周玉谣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但......
要说这里头没点猫腻,是绝不可能的。
只是现如今,利用着周玉谣在大周朝堂上的影响力先把他的事情办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左右一个女子,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吕义挤得眉眼僵硬,忽见拓跋岚起身,架势并不怎么友善的样子,他的心猛地提上了嗓子眼。
乖乖!
他的好将军,可别在这个时候逞一时之快啊。
吕义内心焦急,可又不敢真上前去拦,真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周玉谣手指摆弄着衣摆上的挂穗,她佯装镇定,可要论心里的慌乱恐怕并不比吕义少。
拓跋岚习惯佩剑不离身,即便是在站满了西都卫士的洛宫里批文,腰间也会别上一个锋利无二的弯刀匕首。
他每走一步,匕首轻晃,伴随着一种微妙奇特的金属碰撞声响,听得人心头阵阵发抖。
“别乱用脸,难看死了。”
拓跋岚行至殿中,张口便给了吕义一个痛击。
“...遵,遵命。”吕义几乎是下意思回答。
待到人就要走出殿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但好歹还是起了点作用,丑到拓跋岚的同时也劝住了这个杀神。
至于还坐在原位的长公主嘛......
“殿下,您看可还需要用些茶点?”
周玉谣觑了他一眼:“不必了。”
今日目的达成,有惊无险,她也不必在此虚耗光阴。只是起身之时,一层凉凉的薄汗黏在背上,冻得她几近冷颤。
吕义好生将这两尊大神送走,也长舒了一口气。
可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几乎次次周玉谣都按时按点来文思殿报道,她不多说什么,就坐在她的老位子上喝喝茶,跟上工点卯一般,一日不落。
就连吕义都开始应付得心生疲倦,更何况拓跋岚。
终有一日,周玉谣又是不请自来,拓跋岚将手里的书卷往桌上一摔,砚台翻落,墨汁溅了一圈。
他语气不善:“你究竟想干嘛?不要以为我昨日敬了你三分,今日就不会杀你!”
吕义一惊,他这是不装了!
杀神重现!
他相信,若是拓跋岚硬起心来,就算面前站的是周朝天子,他也是一个手起刀落,照杀不误。
毕竟,在西都,可不讲什么礼义尊卑,只看谁的手腕更强,谁的心能更狠。
周玉谣也被吓了一跳,可想到她坚持了这么许久,只为了这一件,就是再害怕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将军既将话挑明说了,我便也坦诚相待。”她深吸一口气,“本宫,要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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