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海

　　之后几天，我们陆续逛遍了临山大部分景点，博物馆老街、瀑布峡谷，以及大部分古村古镇，凡是排得上名号的地方都留下了足迹。

　　旅行开始我还有所顾忌，经过第一天的促膝长谈，我稍微摸清了俞思宁的脾性，索性装都不装了，带她到处疯玩：沿着河道开车，见到能下河的地方就停，挖蕨菜采覆盆子。有些藏的很隐蔽，我们能在同一片河滩上搜寻良久，有些被人捷足先登，人家手持专业工具开着拖拉机来挖，我俩只好蹲在一边眼馋，不幸被蚊子叮了五六口。

　　摘完野菜我们去钓鱼，不买什么钓竿鱼饵，砍两根翠竹，扯一截毛线，再寻两只鱼钩（没鱼钩可用掰弯的缝衣针），去田边挖点蚯蚓，带上两只小板凳和一个小水桶就大功告成。

　　我们避开游人如织的溪流，寻了处僻静的小水潭。静水鱼出奇的笨，只要找准位置几乎是一杆一条，钓多少条鱼全看挖了多少蚯蚓。

　　俞思宁一开始还放不开，直到亲手摘满一篮子蔬菜后彻底放飞自我，裙摆被水花溅湿、脸上蹭了泥也毫不在意，最后钓的鱼甚至比我多出一半。

　　我跟她吹嘘临山的水质，说凡是干净的水边都有螃蟹，指着俞思宁鞋边的一块大石头说，螃蟹都藏在石头下面。

　　俞思宁信以为真，扶住那块石头往后一翻，她惊奇地唤了一声。我一瞧，真有一只巴掌大小的螃蟹？！

　　这里的螃蟹也聪明不到哪去，被发现了还不知道跑，被我一把按住背壳提起来，它挥着两只小钳子奈何不了我。俞思宁学着我的姿势抓它，没被它张牙舞爪的样子吓着，逗了螃蟹一会，我们把它放了。

　　那天我带俞思宁回家，新鲜的野菜不便存放，我决定直接做成晚餐。很久没下厨，为了好好表现一把我没敢在菜色上标新立异，只求稳。不到半个小时，炸鱼、番茄鸡蛋汤、清炒蕨菜和一碗鲜红的覆盆子被我端上餐桌，一荤一素一汤外加饭后水果，够我俩吃。

　　我忙着端菜，俞思宁主动盛饭，两个人围坐在一起，暖黄的灯光下，吊扇嗡嗡转动，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是不用靠着电视背景音也能感知到的热闹。

　　原本早已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自从认识她后我就被打回了原型。白天和她在一起越是热闹欢快，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就越发难熬。

　　明面上是为了请俞思宁吃饭才带她回来，可心底清楚，更多是因为受不了家里那份冷清。

　　俞思宁天天拎着一堆装满纪念品和特色美食的纸袋回酒店，说是要送给学生和家人，却总不忘往我手里塞。作为土生土长的临山人，我从来没买过本地的文创，被她这样一件接一件地送，屋里突然多了不少小物件。每天回家后总要花时间琢磨这幅小油画该摆在哪个房间，那柄漆扇挂在哪面墙。

　　每晚她都会准时发来当天拍摄的照片，同时转来日结工资。钱来的太容易，收款时我总有些不好意思。手头虽然宽裕了，我反而更加克制，俞思宁钱一转来我就立即存着，生怕头脑一热就随手花了出去。

　　除了昨天。

　　我和俞思宁走在老街，我又看见了那幅蓝鸢尾。这么久无人问津，它当然从第一排被挪到角落，街上泥沙灰尘多，画看上去也没那么鲜艳了，和其余所有画作一样，并不耀眼。

　　俞思宁注意到我的驻足，顺着目光看向画摊。摊主见我们像个正经买主，连忙热情招呼。

　　我走近那幅画，轻轻抚过画框，只犹豫了十秒就掏钱拿下，不是什么命中注定这就是我的东西所以必须要买等玄学原因，而是再不付款俞思宁就要抢着买来送我。

　　蓝鸢尾被我珍而重之地藏好。我翻看她发来的照片，总共不过二十来张，其中竟有七八张是我们的合照。这个数量对我而言实在罕见，我向来不爱入镜，仅有的自拍照也都是被俞媛硬拉着去拍。

　　俞思宁没要求我跟她合照，是我主动提的，她欣然同意，说到底还是想留点纪念。

　　十二天的旅程，原以为会很漫长，转眼就到了尽头。

　　后天她就走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

　　最后一个行程是临山。临山是热门景点，不想人挤人得趁早上山。隔天清晨五点，我顶着两只熊猫眼在老地方等俞思宁，她编着侧边辫，穿一件浅蓝色T恤，衣角利落地扎进登山裤，背着轻便的登山包，充满活力。

　　“走啦！”俞思宁冲我一笑。

　　考虑到连日租车开销太大，这天我们改乘旅游专线，我骑着电瓶车带俞思宁去车站转线。

　　她略显生疏地跨上后座，我扣好头盔，安慰她：“我车技很稳的，别担心。”

　　“嗯。”她轻声应着，双手仍是紧张地环抱住我的腰。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我浑身一颤，车身也跟着晃了晃。我向来不习惯肢体接触，俞思宁虽是例外，但这样的拥抱还是让我措手不及。

　　“怎么了？冷？”她贴着我的后背，声音裹挟着晨风传来。

　　临山镇笼罩在熹微晨光中，骑着车吹风，还真有一丝凉意。

　　“还、还好。”我含糊其辞。

　　“你骑慢一点，风小了就不冷了。”说着又往我背上贴了贴，为我取暖一样，“我看你有黑眼圈，昨晚没休息好？待会儿上车记得补觉。”

　　“……好。”我差点又打个颤。

　　上车后，我果然困意上涌，靠着她的肩头沉沉睡去，等醒来时才意识到竟然压着她的肩膀近一小时，俞思宁肯定又酸又麻。她却没表现出来，神色自若地将矿泉水递到我面前：“喝点水？”

　　我们下车，抬头就见到了漫天朝霞。昨晚临山前半夜那场大雨果然没有白下，此刻整个天际都浸染在绚烂的霞光里。同行的游客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在人群中炸开。爬山最讲究天时，若是天公不作美遇上阴雨，即使做好充足准备那也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铺天盖地的朝霞无疑预示着全天都会是好天气，我和她的最终行程算是开了个好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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