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场电影

　　从那天后，小吴只要出去就会在桌沿放上张纸条。江予执每天看不见人了，就去找那张纸条。

　　6月19日，我去找她，溪边。
　　6月20日，我去找她，小卖部。

　　隔了一天，6月21日，没照常写报备纸条，小吴就在家待着。江予执看他今天没出去，又闷得在他身边转，提了句，“怎么没出去？”

　　那孩子说，“姐姐不让我去找她，说是今天没空，还让我在家待着，哪儿都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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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真跟江予执转了一天。

　　6月22日，桌沿照常放张报备纸条。
　　一样的句式，只不过后面的地点没填。

　　人是早上九点走得，江予执亲眼看他出了门,大概到十一点，门又被人无预料地敲响。

　　合租屋的隔音普遍很差，即使不仔细听也能听到门外小吴的啜泣声。
　　差不多两个小时，照距离看也只是个来往的时间，小吴找到她又被她拉着来找他。

　　打开门，视线首先落在她脸上。
　　有大面积的淤伤，几乎是右眼到脸下方，正好一个拳头大小再进行扩散。

　　像是不适应，她躲了下他的视线。
　　他能察觉到，便立刻收回视线。

　　谁都没开口说第一句话，一时间只有那小孩的哭声。

　　底下她和那小孩的手还拉着，不断去揉搓小吴手背试着去安抚他，可惜没起什么太大作用。

　　江予执重新看了看哭红眼的小吴，又去看她，底下安抚那小孩的手也是抖的，他刚想侧身让人进来。

　　听见那女生开口，“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明明慌张得要命，可单听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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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

　　到最后看来，不同意的人是小吴。
　　“姐姐，姐姐...”
　　一边哭，一边蹭鼻涕在自己袖口。

　　江予执忽然想到，前几天那孩子还边哭边抹眼泪鼻涕黏到老王裤管上。
　　顺手递张纸过去。

　　那女生接过后在小吴脸上仔细抹了遍。
　　“小吴，我在来得路上是怎么和你说的，乖乖待在这儿。”
　　不能远去，不能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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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他看上去没那么慌。

　　他们去了洗衣间，剩小吴一个人在门外，那孩子很听她话，没拍门，只是小声地哭。
　　来时，江予执顺手拿走了剩半瓶的碘伏，可能觉得她会需要。

　　那女生自顾自走向洗手台边，台面的凉意刺激着她腹部的伤，她没说话，把水调成热的。
　　流过她手臂已经干掉的血迹。

　　之前江予执没怎么注意，顺来的碘伏被他放到洗手台面。
　　台面上已经有溅上的血和水，像白色荒野里孤久不寂的扶桑。
　　那女生看了眼，“...谢谢。”

　　现在江予执反而觉得她更像个格式固定的机器，一步一步都是被人定模板的。
　　水不断往她手臂流，她没要关的打算。

　　眼睁睁看着烫红了一片，遮掩住血本来的颜色。
　　江予执走上前替她关住了，“想说什么话就说。”

　　一时之间，仅剩没了水流声后的安静。
　　她转过身，正对着他。
　　被烫伤的手臂贴近凉意的台面，问他，“你对我了解多少？”

　　有她觉得必须承认的，也有她不想开口的，这只是试探。

　　他在前几天那酒席上没问出多少，所有人都喝得伶仃大醉，既然是试探，那他肯定带诚意来得，“我只知道你是他前妻，和小吴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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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些？”
　　“只知道这些。”

　　在她向他抛出这个问题时，江予执才觉得她此刻像是个正常人了。
　　她叹口气，“我知道，我没理由让你去照顾小吴。”

　　江予执在等她后半句。
　　“可我杀了人，明天要去自首，我不希望小吴看见这些。”

　　说这句话时，她没什么反应，像是平淡地说完，又平淡地离去，像阵感受不到的风。

　　跟她视线撞上那刻，他在想她到底是装得冷静，还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昨天小吴整天没出去找她，记得她说过让小吴除了待在家，哪儿都不能去。
　　知道现在她可能不想提，“...昨天到底怎么了？”

　　她没说话。
　　烫伤的地方被不断揉搓，掐出指痕。

　　“...就当是我照顾那孩子的报酬了。”
　　知道他在替自己减轻心理负担。

　　快要出血的烫伤重新贴近凉意。
　　像是在支撑。
　　“我和他结婚后，他私自用我的名义去借贷款，但他告诉我是正规机构，以后还上就好。”

　　“...但我不知道他借了那么多钱，后来他创业失败跑了。”

　　这些是她必须承认的，剩下的是她不想开口的，捕捉到的信息都是碎片。
　　“债主催了好几次...”
　　“昨天我就把人捅了...”

　　江予执看她时，她躲了视线。
　　门外依旧有那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
　　江予执没对她说过的话作出评价，只是说，“下午再陪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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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每听到一声小吴的哭，心脏就骤缩紧一分。按外人说，她应该恨这个孩子才对。
　　她恨吴广义，可又偏偏喜欢他的孩子。
　　永远都记得，她和吴予浔的第一次碰面，那孩子皱着张小脸，问她身上的旧伤疼不疼。

　　面对吴予浔的示好，她很久迈不过心中那道坎儿，也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那畜生生了吴予浔。
　　如果她没遇到吴广义。
　　再来也不会遇到吴予浔。
　　那现在的一切会不会很好抛弃掉。

　　等她再抬头时，他看清她眼底的情绪。
　　他移开视线，他想，她应该不会想让他看见的。

　　“予执，我求你了，明天别让小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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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予执想让他们再好好谈谈，小吴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他瞒不住。

　　一个有回答的音讯总比杳无音信要好。
　　万分之一的可能，人们都会紧抓不放，把它当作是希望，是光亮。
　　杳无音信的背后，就像在找她的路上偶然碰见了她的墓碑。

　　“你说话要比我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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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你之前想和我谈得就是这个吗？”
　　她除了现在这次，想不到还有之前。印象中是他们第一次碰面，其它都是听小吴提起彼此的。

　　“哪次之前？”
　　“...老王家。”

　　记起个大概，她把小吴留在老王家后，还特地等了会儿江予执，但没等到。
　　她没想过，江予执会想那么细。

　　江予执问她，“你之前想说得和现在说过得是一样的吗？”
　　“...不太一样。”
　　“哪儿不一样？”

　　不明白江予执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想知道，那她就无所谓，“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但我总得把小吴安顿好了。之前是想着我卖点惨，让你去接受小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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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阵沉寂。
　　“为什么那么肯定认为我会接受他？”
　　就因为几句卖惨的话。

　　“一个会为自己讨厌十几年的女人参加葬礼，为什么就不能因为可怜而去接受他呢？”
　　她承认，前几天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他不太像了。

　　“参加葬礼，我只是怕麻烦。”
　　那女生看他问，“那其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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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想。”
　　她又何尝不是因为她想。
　　但只要她想的都不能进行到底。

　　门外的动静很小了，听不见他的哭声。
　　她回过神后先是转身去拉门。
　　江予执就在她身后，拿了那瓶她没开过的碘伏，“这个拿着吧，以免有用。”
　　她看了看后接过，“谢谢。”
　　也不只是谢这个。

　　知道她不想在小吴面前外露情绪。
　　江予执嗯了声后，没再说别的。

　　看着她把门打开。
　　小吴没出什么事，就是嗓子哭哑了，见他们出来了，顶着双红肿的眼就往那女生身上扑。

　　她顺势抱他起来。
　　江予执的注意力放在她烫伤的胳膊上。
　　抱小吴起来自然会碰到这个地方，看起来有点要化脓的前兆。

　　委托好人了，她没像之前那么紧张。
　　先是摸了摸小吴哭肿的眼，替他轻揉了几下。

　　看见江予执站在自己身边。
　　又想到他说，让她下午再陪陪小吴。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小吴，现在事情谈好了，我再陪你玩一个下午好不好？”

　　小吴哑着声，看口型应该是说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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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她抱着，安静趴在她后肩。
　　他看不见她的情绪，只知道珍惜他们共处的时间，然后再不断放长蔓延。
　　等她平复，带小吴出了门。

　　屋内的灯被关掉了。
　　他一向习惯不开灯。

　　聊天界面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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