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是大反派

　　出乎意料，没有刺眼的阳光照进来，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闻声突朝她蹦来，把她又撞到了厢房里，一连退了好几步。

　　“师姐！你醒了师姐！你还好吗！”咋咋呼呼的声音炸得云乍霁耳朵疼得慌，她忙想招人把这个小祖宗拉开。

　　一边的闻涣卿叉着腰看够热闹，终于舍得把过分活泼的李照熙整个趴下来。

　　云乍霁视线大亮，终于看到门外密密麻麻高攒着的小孩人头。她有些手足无措，“你们这是——”

　　刚被趴下来的李照熙闻言又噌一下地围上去，言语里全是骄傲，“他们都睡不着，我就带他们一起出来等了！”

　　云乍霁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扫视门外正睁着小眼睛好奇地朝里望的小孩子们。

　　“全都睡不着吗？”她拧眉。

　　李照熙跟在她身后，听到这话正不着调地整个人挂在门上，声音忽然有点哑，“昂……都在这。”

　　人其实远远没有她刚带着兰濯池回青云时多，只不过现在他们全都围在一起缩成小团，宁愿踮着脚从后面探出脑袋来也不肯分开。

　　想起含薰说的话，云乍霁声音也有些低，“太久没睡不好，快带着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吧，不然一会你们长老来了要骂的。”

　　“行！”李照熙毫不迟疑地重重点了一下头，抬手擦过脸颊。

　　她像赶小鸡一样张开双手，小孩子们难得乖巧地就着她的动作慢慢挪脚，不舍地不时回头。

　　云乍霁静静立在门外，望着远去的一群半大的小孩。

　　“十五个。”身后忽地传来平静的声音，她回头看去，闻涣卿也倚着格栅门，凝视着远去的一行人。

　　“阵峰上全是小孩，长老们管不过来，”他直直对上来人的目光，不禁有些怅然，“本来有二十多个，现在剩下十五。”

　　“前天晚上，据说魔域坠崖的那位找到了，正在兰山静养不见人，”说到这处，闻涣卿忍不住嗤笑，“昨天方宗主邀各宗议事时好多都推托不肯来，急着归顺魔王去呢。”

　　“议事？”云乍霁抬脚迈出门槛，正想把门阖上，见他还有用就招手让他出来。

　　闻涣卿白她一眼，还是走了出来，“无知州出事后好多这这那那的脏东西都明着跑到人界去了，现在那乱得很，连方宗主还要亲自出马去抓魔。”

　　“无知州出事了？”云乍霁快步疾行。

　　“就我们去的那里，那只蠢……”闻涣卿也忙跟上，出口一半的话被一个威摄的目光逼了回去。他吞了口口水，“那只前辈，我们走的后脚那就被端了。”

　　“和无宗呢？孟不逾出来了吗？”

　　“孟……”身旁的人愈走愈快，压根不像个刚睡醒的人，闻涣卿忍不住问她，“你要干嘛？你还要回去救他？”

　　云乍霁心里咯噔一下，兀自停下步子。她静默了一瞬，又再抬脚，“我也去人界帮忙吧。”

　　闻涣卿被她不顾旁人的动作弄得手足无措，看她走远了又急急跟上去，“现在？你还有个从无知州带出来的，你不管他了？”

　　云乍霁朝他假惺惺一笑，“你去管管，别让他在这蔫没了。”

　　闻涣卿想起那个难搞的家伙吓得摸了摸鼻子，心不在焉地打着哈哈，“我还是跟你吧，别让你没了。”

　　兰濯池第三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宗门，想起被云乍霁猛地合上的那扇门，他还是决定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霄云宗明显比之前见到的更加井然有序，他靠在窗外看门外的风景，好久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井然有序地不朝他这边来。

　　不知道姐姐醒了没有呢，兰濯池兴致缺缺地仰在竹制躺椅上，一只手在空中肆意乱点，看不出章法。

　　到了正午有人叩门，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瞥向窗外，太阳正高高挂在天上。

　　已经正午了。他按了按眉心，懒懒地朝门喊，“请进。”

　　沉重的门被推开，一手提着食盒的小童子轻快地探身进来，而后把盒里的饮食一盘一盘整齐地放在方桌上。他对兰濯池说，“该吃午饭了。”

　　兰濯池高高站着，在童子看不到的地方静默打量他，语气中刻意带上迷茫，“小弟弟，已经中午了吗？”

　　“是啊。”小童子正把一盘酥饼从食盒里拿出，掂起脚想把它往中间放。

　　兰濯池自然而然地接过，帮他放下，似是随口一提，“你知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姐姐吗？她怎么样了？”

　　小童子被他帮忙的动作讨好了，不自觉慢下动作和他聊，“姐姐？你说那个云师姐吗？……她醒好久了，早上还好多人去看她。”
　　“你没有去吗？”

　　兰濯池抿唇，若有所思，“我怕打扰她休息。”

　　童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云师姐醒来之后有不舒服吗？她还好吗？”兰濯池又问。

　　“没有吧，”小童子把最后一盘白菜放到桌上，将食盒盖子盖上，“她还跟人一起去人界帮忙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你快吃吧，一会我再来收。”小童子合上门，欢快地从满是阳光的小径蹦蹦跶跶地走远了。

　　兰濯池未有动作，只是盯着桌上那几盘菜。半晌，他趁着小童子还没来，把其中一盘端到院子里挖了一个洞倒了一半过去。

　　他又倒回那个躺椅，闭目思考着要怎么办才能见到云乍霁。

　　小童子再来敲门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兰濯池又悠悠地睁开眼睛。他想伸手去揉，却被面具挡住了。

　　他有些忿忿地取下面具，坐到了架子床旁的梳妆台上将脸挡了起来，方才对门外喊，“请进。”

　　铜镜倒映出中午的小童子的模样，他一进来看到桌上几乎原封不动的菜就惊讶，“你不饿吗？”

　　兰濯池心满意足地揉着眼睛，目光涣散，语气还带着刚醒的迷糊，“吃不大下。”

　　小童子叹着气收起盘子，一边把新的菜肴摆到桌上，突然灵光一响地哎了一声，“云师姐刚才回来了——不过好像受了伤，正在药房——”

　　“嘶……”兰濯池忽地用力，颊边一道凝结的疤被猛地拉开，点点绛红朝外渗出来。

　　童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愣，马上跑过来看他，见到他脸上坑坑洼洼的伤疤时更是倒吸了口凉气。

　　他急急忙忙地不知如何是好，手在虚空中翻来覆去的，“我的天啊，我，这，我带你去药房看看吧？”

　　兰濯池低头掩住笑意，“麻烦你了，小弟弟。”

　　自霄云宗弟子到人界抓捕魔物后受伤人数倏地突翻了几番，药长老就留在了药房里帮忙看看炉鼎煮煮药材，料理着受伤的弟子。

　　她已经很久没想过有一天能再处理小妖王的伤了。起初她还耐着性子轻柔地把药膏用棉条抹在他充血的膝上。

　　听到云乍霁在旁边添油加醋他是怎么把两只隶属不同互相看不顺眼的魔物放在一起撕咬，最终导致场面混乱差点分不开后，她把棉条狠狠地摁了下去，痛得闻涣卿叫嚷着下次再也不敢了才肯卸力。

　　缠上绑带的闻涣卿被搀着一瘸一拐走到药房门口，还是不死心地往里探想唤醒不肯给他丹药的药长老的良心。

　　“长老您真的忍心让我就这样休养几个月吗？”

　　云乍霁憋笑憋得难受，摆摆手想求他别说了。

　　药长老挥挥手让她快点把人拉走，闻涣卿贼心不死地深吸一口气又想说话，突然被身后风尘仆仆赶来的小童子清脆的声音打断。

　　“让一让让一让！”小童子正拽着低头垂眸的兰濯池，火急火燎赶到了药房。

　　几个人在药房门口堵成了一团，面面相觑。

　　小童子不明所以，还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地开口，“他脸上裂开了，我带他来找点药！”

　　闻涣卿马上反应过来，干笑着推开云乍霁扶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拉过兰濯池，“哎呀是这样子啊，太不小心了！快点快点，我扶你进去！”

　　“哎呀药长老，快点啊！没看到人家有伤吗！”

　　小童子身旁突然一凉，迷茫地摸了摸鼻子。忽地一旁惊呆了的云乍霁回过神来，笑着招呼他先走。他得了令点头告别，欢快地哼着歌去找落下的食盒。

　　一无所知的药长老反应过来后马上去翻她的瓶瓶罐罐，一边嘟囔着奇了怪了怎么今天的药瓶摆这么乱。

　　云乍霁静静立在门外等着，不一会儿就见到过分热情的闻涣卿扬着笑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瞧到云乍霁还跟见鬼似地盯着他，闻涣卿谨慎地朝后瞥一眼，方才扬起手向她展示手上小巧精致的一枚丹药盒。

　　云乍霁无言地望着他，心里分辨着这一行径和小偷到底有什么区别。

　　她觉得区别是没有的，所以为了替代药长老给小偷一个应有的惩罚，云乍霁最终大手一挥宣布让他自己拐回去。

　　她领着兰濯池，颇为熟练地窜入药房门口的小路。

　　一路无言，兰濯池慢慢地落在后面。晚风吹得伤口上有些发凉，他开口喊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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