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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四周的墙壁斑驳,四角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蛛丝,许是长久未曾好好打扫过了,但那副字画四周还洁白无痕,保管得当。
锦泗凝望着大夫人的背影,她的失神程度已经到锦泗进门都没反应过来了,如今这般情况,她还能好好料理柳卿的字画,可见其母女情深。
但为何,她当日问起柳卿,大夫人会是那般反应?
“啪。”
锦泗一惊,停下了打量的目光,往门外走去。
祖父张牙舞爪地向前抓着,双目猩红,言淮死死抱着他的腰,勉强拦住这个老父亲。
而柳老爷站在对面,低头看着地面,脸上还留有一个鲜明的巴掌印,在一片惨白中印得通红。
锦泗见状皱了皱眉。
她一贯不会处理家庭内部之事,刘大人不曾教过她,她也不曾去学过。
言淮对上锦泗的视线,看到她求助般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祖父拉得更远了些。
大夫人一看言淮这个动作,突然癫狂地朝他扑去,狠狠拽着她的父亲,而她父亲看到她这幅样子,眼睛亮了亮。
“阿瑶,你还认得我?”她父亲颤抖着嘴唇,甚至没注意到身上有两股背道相驰的力量拉扯着他。
大夫人只是不说话,手拽着他的肩膀,使全身之力往后拖着。
锦泗给言淮使了个眼神,言淮意会,缓缓泄了力。
父女俩没了外力的阻挠,顺其自然地靠在一起。
锦泗想趁机观察大夫人的反应,可大夫人只是把她父亲拽到自己身后,用单薄的身躯护着他,嘴唇紧紧地抿着,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她父亲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内心宽慰的同时又夹杂着酸涩。
他沉浸在充满酸苦的缸里,人人都叫他接受这个事实,可他不甘,他愤怒,他迈开不便的腿脚前往女儿和孙女在的地方。
他只想接她们回家。
对他而言,她们便是这个缸里唯一的糖。
“……岳父?岳父?”柳老爷躲在一边颤颤巍巍开口,眼神没敢在大夫人身上停留一秒。
祖父恶狠狠睨了他一眼,“说。”
“在下自知罪孽深重,没有保护好瑶儿和卿儿,岳父让我怎么弥补都是应该的。柳家一切荣华富贵,我都可以留给瑶儿。”柳老爷艰难吐出来,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祖父冷笑一声,目光透出野兽般的凶残,嗓音低沉,“我当初竟认为你忠肝义胆,看来是有眼无珠,如今也是我自食恶果。”
柳老爷低着头,没再发言。
锦泗品着这个僵硬的气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
随后她感到自己衣袖被扯了下,她转头看去,正好和言淮对上了视线,然后她看到言淮喉结一动。
“嗯?”
“嗯。”
言淮淡淡笑了下,抬了抬下颚,示意她往外走,锦泗反应过来,自觉跟上。
两个人就这么朝外走着,将纷杂短暂的一切甩在身后,锦泗没问言淮要去哪,只是默默跟着,随着他翻过柳家庄的围墙。
掉入绿泉后过了这么久,他们都未曾看过墙外的天泽是何模样。
一翻出柳家庄,锦泗都觉着这外面的天空都蓝了不少。
言淮和她漫步在天泽街上,周围的商铺还是那么几家。
熟悉的吆喝声,熟悉的孩童嬉闹,熟悉的人间气息,但锦泗此时的心态早已不如往昔。
“这层温暖的背后,又是怎样一副凄凉的景象?”锦泗自问。
言淮瞥向她。
“你找我出来,不就是为了问这件事吗?”锦泗缓缓抬眸,注视着他。
言淮嘴角弯了弯,实在好奇:“你好像一直都清楚我的想法,是怎么做到的?”
街上裹挟着食物香气的白雾恰好吹过他们的方位,正是那一刻,迷蒙住了锦泗的表情,分辨不清。
“你的眼神,其实很好懂。”
言淮怔了怔,眼眸不自觉黯淡下来。
国主说他笑里藏刀,温柔的表皮下隐藏着一颗看不清的心,无人能懂他的心思,他自己可能也不懂,他早已习惯了伪装。
到头来,竟也将自己蒙混了过去。
如今却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己很好懂。
言淮垂眸看着锦泗,不禁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锦泗今日心情不佳,不想理会旁的,现在任何事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她感到累的时候,习惯会去客栈里大吃一顿,现如今,她也是这么做。
“小二,来壶酒。”
锦泗走进客栈,习惯性往二楼走去,她喜欢倚着窗棂看那涌动的人群,这能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小二听到招呼转头一看,快步走过来,抱歉道:“不好意思姑娘,您常定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人预定了。”
锦泗往楼上一看,意外道:“诶,那位置不是向来没什么人坐的吗?掌柜当初可还夸我眼光独到呢。”
小二讪讪一笑,轻声说:“今日来了位大人物,怕是不便招待姑娘……姑娘不妨坐在楼下,我们几个伺候也更方便。”
“这样啊,赶巧了,我今日有要紧事要与朋友详谈,楼下恐怕不好商量啊……”
她关注着小二的表情,见他面带犹疑,话锋一转,“不如这样,二楼那个位置,便不争了,所幸也是我来的晚,其他位置随便你安排。”
“这……不知是哪位朋友?”小二试探问,掌柜今日不在,听闻楼上那位脾性不好,若是随便放人惹恼了贵客,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是我。”
小二转头看去,迎面走来一翩翩公子,身穿白衣,衣纱轻盈飘逸,面庞柔和,嘴角微微弯着,是少见的英俊。
小二私以为这不是什么恶人,但还是斟酌道:“不知公子贵姓?”
“言。”
小二身躯一震,“原来是言公子,这自是没问题的,请进。”
锦泗看着身侧那人,有些哀怨,“我竟不知,言公子贵姓这么好使,还是一张通门牌?”
言淮淡淡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然你也不会特意提有我这个朋友吧?”
“我好像没说,我请的朋友是你啊……言公子莫非以为我们算朋友了?”锦泗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在这狭窄的楼梯道,并排站下两人已是肩擦着肩,如今这个距离,更是显得逼促。
言淮眼眸深沉下来,空气凝固了几秒。
“那就当在下请姑娘的吧。”
锦泗哼笑一声,“这点钱我还是请得起的。”说罢她大步迈上楼。
眼前骤然一空,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言淮心头。
更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锦泗走上楼后,便看到楼梯口处守着两位随从,二人面色严肃,站得笔直,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
锦泗心下一凛,淡淡朝自己新定的位置走去。
好巧不巧,这正好是那个位置的对角,而中间,罕见地隔了层白色屏风。
屏风上绣着一副流水人家,灵巧的针线绘制出流动的水流,人家里一个小儿在挑着水看向自己背着柴的父亲。
若是以往看到这幅屏风,锦泗会觉得它很美,但今日看,只觉得四周的壁框都是枷锁。
等言淮在对面坐下,锦泗转着手中的茶壶,那是她思考时习惯有的动作。
锦泗瞅了言淮一眼……显然他注意到了这幅巨大的屏风,不知先前有没有来过二楼,竟也没问。
不用问她也能懂我的疑惑,还是不问了吧……言淮心想。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茶杯碎裂声,接着响起争执。
“你把他……我说过,不要胡来!”其中一道男声咬牙切齿。
“那又如何,我做事全凭自己心意,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另一道男声响起,状似无关紧要。
先前那位男子语气沉重地哀叹一声,压低了声音后,锦泗便再也听不到了。
言淮正要开口,锦泗“嘘”了一声以作警告。
那人似是平定下了情绪,那个位置没再发出什么声响。
锦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屏风不是专门用作遮挡视线的,而是为了隔音,想必里面也加了某些特殊材质。
兴许是最近“大户”听得有些应激,锦泗难免会多留意他们。
她环顾了下四周,二楼只有他们这两座,却能包下一整层,其财力可想而知,而那小二也说了这是位大户,可见家喻户晓。
锦泗将范围缩小到天泽那几家大户身上,可线索太少,她对大户的了解也不多,根本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但若是同为大户的言淮……
锦泗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眼神一转,戏谑一笑,她将手中的茶壶放下,冲言淮轻轻勾了勾手。
言淮面带疑惑凑过去,陡然间被锦泗轻轻拉住耳垂,随后那扇红润的嘴唇缓缓贴近。
那二人正轻声讨论着,突然看到一女子朝他们这边走来,她脚步踉跄,似是醉得不轻。
仔细看去,她嘴唇殷红,面容精致,气质虽有些清冷,但那双杏眼无意间投过来,简直是能勾了人的魂!
其中一人兴趣大起,没疑惑为什么二楼会出现外人,连忙起身前来搭讪。
脚步刚出,便见那女子脚下一绊,直直向前摔去。
那人心下一紧,赶忙朝前奔去,还未待靠近,便见她被一位白衣男子扶住。
那女子双手攀上他的脖颈,软软地靠进他的怀里,那张红润的嘴唇嘟囔开口:“郎君?”
那人神色一紧,“什么,已经有郎君了?”
他忍不住暗骂这小子艳福不浅!
白衣男子却微微推开她的侧腰,疑惑开口:“姑娘恐是认错了人。”
那人眉头一皱:臭小子,懂不懂怜香惜玉!
女子眼神迷蒙,意识不清,嘴里疑惑地闷哼一声,然后转过头,视线触到这空间第三个人时停下,手指着那人笑道:“那我的郎君是他吗?”
那人一愣,随即内心雀跃起来:啊?艳福天降?!
言淮的手在看到那男子流露出的眼神时不自觉收紧,锦泗被他握得一痛,轻轻拍了拍腰间的手背,示意他放松。
言淮耳根还染着红意,久久不淡。
他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方才锦泗凑到他耳边,喃喃出口的那句。
“你来陪我做场戏,就……当我郎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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