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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河畔街
青城,东山市。
祁枝雪到站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他们那趟车运气不好,被大雪封路耽误了一个小时。过后他拖着箱子随人流出战的时候,段溪的电话打进来了。
高铁站人多眼杂,小姑娘身不高,在人群中很容易便被淹没,即使带着黑框眼镜找人也有点束手无策。好在祁枝雪转了个头率先发现了她的背影,看着表妹像个小兔子一样上蹿下跳,祁枝雪想到了多年以前她老吓唬自己的事情。
于是,有样学样,故意从背后闪现,拍了拍她的肩:“哈!有没有被吓到?”
段溪握着手机滞了一下,呆愣的眼神立马有生气:“哥……我还以为那个人是你咧,正准备过去,结果你居然这么阴险!”
祁枝雪顺着话音看去,看穿搭的风格的确有点像,但大冬天的裹得都很严实,认错十分常见。他笑了笑:“好久不见,辛苦你了,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
段溪摩拳擦掌,意味深长地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想吃……海底捞。”
祁枝雪装作没听见似的,转身欲走:“什么?你确定你要吃我做的饭吗?”
段溪帮他提着拉着行李箱:“火锅啊……我要吃火锅!”
拗不过她,俩人拖着东西去了海底捞搓一顿。那时菜在锅里还没熟,段溪把自己包里的宣传单递过来。祁枝雪翻开折页看到了上面的艺术字体——天籁琴行。
段溪说:“陆陆续续看了一些工作,还是觉得这个最适合你。上次跟人家通了电话,聊了一下,他们招兼职老师,我觉得不仅地址近,而且时间还不长,你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备考。”
祁枝雪目光向下,看到了上面的信息。像这种宣传单基本都分布在学区房附近,吸引附近小区内的学生学钢琴。他拿出手机搜索了地址,果不其然,附近的小区很多,学生也多,正是缺钢琴老师的时候。
她有点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要是七八月来,工资还会更高,现在……起码少一千,毕竟暑假热度高啊,兼职老师可能工资就更可怜了。”
他放下单子,琢磨后道:“已经很好了,能有工作就不错了。就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喜欢的领域里。”
段溪放下一块肉,在锅中搅动:“我也觉得很不错,你喜欢就行。弹钢琴这事总比做心理医生的压力要小,不是吗?但要是我的店子能再大点就更好了,这样你也能来帮帮我。不过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想当年我想开个眼镜店都没有启动资金,还是多亏了我的好哥哥你啊。”
她笑着把熟透的肉递到了祁枝雪的盘中,又不明所以地问:“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说你能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非要拖到今天?伯父伯母都知道吗?”
祁枝雪凝神无话,良久都无答案。像是陷入寂静中,自顾自地吃饭。其实多年以来,他也不明自己内心喜欢的事究竟是什么?像只无头苍蝇,一直被人引导。掉进了深渊中,便自暴自弃。飞到了日光下,又开始向往光明。
总是在惋惜,却不知在惋惜什么。
只是多了些莫名其妙和闷闷不乐。
段溪是个聪明又识趣的姑娘,见他无言,便扯开了话题:“我有个朋友,最近在找室友,那房子我也看了,挺大的,南北通透,唯一的缺点就是房子装修挺怀旧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等下可以去看看。”
他终于抬起头:“行,你看中的地方应该还不错。”
段溪说的位置离琴行有四五公里,不算太远,搭个地铁或公交半小时足矣。而且那条街的四面八方都十分热闹,超市或生活区域都很完善,即便是个老小区仍然掩饰不了地理位置优越。
祁枝雪下地铁后看见了路尽头的路牌:河畔街。
往里走,是河畔小区。
楼道的老化已然能看出年代,好在还有电梯,往上走到十四楼,段溪抽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结果与他想象中的还不大一样,他以为会有多怀旧呢,然而还可以,收拾得特别干净,视野也开阔。就是两面的房间不在一块,西一个,东一个,泾渭分明。
段溪说:“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祁枝雪点了点头:“确实很不错,不过我在想,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现在还找不到合租室友?”
段溪颇有些难色,纠结半晌后道:“其实也不怪房子,主要是我那朋友,他……洁癖很重,再就是他……”
祁枝雪:“你不如实话实说。”
“诶哟我那朋友人很好的,要不是手头紧也不舍得招室友的。他也没什么大毛病,可能就是有一丢丢的不会讲话。”段溪冲他眨巴眼,“哥……人家都求我帮忙了,你就看在这里这么好的份上,租了吧,我保证,如果遇到事情,你可以找我解决。”
闻言,祁枝雪眉毛抽了抽:“一丢丢的不会讲话是指……”
“额……”段溪语塞了,像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看他,“反正也就待几个月的时间,你就不能帮帮我吗?哥哥……”
祁枝雪看看她,段溪看看他,俩人看来看去,祁枝雪忍不住了,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为什么?看在你目前对我还挺好的份上,那就大发慈悲地帮帮你吧。”
段溪笑得像只猫:“哥哥真好!我来帮你!”
她抢着帮他铺床打扫卫生,他正好有空观察房子。那时室友还没下班回家,对面的门正好是锁着的,而视线以内的所有物品均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一尘不染。果然有不小的“洁癖。”
夜幕降临时,寒意更重了些。
由于不临街,周遭比白天静。
卸下了一天的疲惫后,祁枝雪靠在床沿,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持着平板,仔仔细细地琢磨随笔的每个字眼。
他这人从小就有写东西的习惯,最早是日记,记录一些孩童时期的趣事。后来入学,要写作文,八百字内,书写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再后来到了大学,彻底摒弃前两样,改成随时记录心情的随笔,无需考虑规格,只需尽情挥洒笔墨,最好一笔写尽一生的有无,然后孑然一身地离去。
然而,潇洒是留给真正内心不被事物所侵扰之人的。他的笔迹中,总是充满着旁人不理解的痛苦与不甘。
淡淡月光下,祁枝雪凝视着最后一段话久久不动。
他的眼睛含情脉脉,他的声线清凉温柔,话音虽颤却掷地有声:我不愿做活在回忆中的人,我不愿做被他人操控的行尸走肉,我宁与我作不死不休的周旋,去完成曾经许诺过的约定,即便从一而终,无人在意。
念完最后一个字,像是使完一身力气,他不由得松了好大一口气。正要坐回椅子,开始今天的复习,不巧,大门被人打开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迅速充斥了整个客厅。
祁枝雪动了动耳朵,呼吸一滞。
他没管,继续做笔记。
过了一两分钟,那位还不曾打过招呼又有点难搞的室友忽然发来好友申请,手机在旁震动,祁枝雪写完才看见。通过头像与昵称,他觉得这人很高冷,因为头像是标准的动漫男头,昵称更是简洁,一个单词H。
但是下一秒,他傻眼了。
H:我是魏千衡。
祁枝雪嘴角抽动,或许是有前车之鉴,所以对姓魏的都会心有余悸,没想到这么久过去,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就好像,阴影从未过去。
祁枝雪点了同意,礼貌地发了自己的名字。
H:我知道。
祁枝雪心中“呵呵”:(微笑)
段溪怎么不告诉他这人姓魏啊?要是如此,他早就逃得远远得了,还用……
H:水电费麻烦交一下,以后交水电费都找我。然后,门口的鞋子以及所有共同生活的地方的东西都不要摆放得那么随意,垃圾也要及时清理。我们以后就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室友乱动我的东西,弄糟我的心情。
祁枝雪:……
祁枝雪:好。
他默默握紧了拳头,得,没想到还挺啰唆,嘱咐的东西比自我介绍还长,他差点忍不住想给段溪发个吐槽的话,然而,还是忍住了。因为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摆明就是坑他!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好?
干脆直接骂吧。
不吐不快,祁枝雪一口气输出了一长段语音,段溪很久才回复:为什么不喜欢姓魏的?魏辙哥哥你也不喜欢?
祁枝雪:(咬牙切齿)别提他,我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段溪:(可怜兮兮)哥哥……他人不坏的,而且还是和你一起考研的,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你相信我,多接触了你就会明白他就是嘴贱而已。
祁枝雪:信不了一点。
段溪:可是合同都签了噢。(狡猾微笑)
祁枝雪:(面无表情)(心如死灰)你赢了。
至此他们二人没讨论出任何措施,唯一的办法就是既来之则安之。第二天上午,是个阴天,十点钟祁枝雪循着路线,坐公交去了东山大学。外面刮着时有时无的冷风,他靠着窗户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那是他和小秋在东山的合照,背景是校园的大门。看着合照会感觉,距离上次来东大,是上辈子的事。校园里还是人来人往,树的排布也未改变,只不过冬季来临,茂盛的梧桐树叶凋零了,光秃秃地立在原地。
他一个人走走停停,貌似要找到什么东西,走到最后,漫无目的地逛了个遍,回到湖前,照见自己的脸,才知道要寻找的东西原来是“自我。”信仰啊、梦想什么的,在自我面前,都是不可或缺的点缀。
他寻到了吗?应该快了吧。
一天后,祁枝雪正式入职天籁琴行做一名兼职老师,由于是兼职老师,所以老板要求不高,一切工作安排均按照排班来。他没正式做过老师,有很多方面都不太懂,但一些同事还算和善,会帮忙他解答问题。
可除去工作上的问题被一一化解外,他没想到他的室友才是真正难搞的人。工作那几天,俩人没见过面,更没闲聊过,因为工作时间不同,都碰不到一起,下完班也是自顾自地复习。
为此,祁枝雪差点以为生活会一直顺风顺水,没想到星期六那天下完班,他如往常般进入电梯,紧随其后的人迅速跟进来。
那人身挺高,戴着黑色口罩,站在旁边像挺拔的巨人,也不摁楼层,直到一起到达十四楼,一起进到室内才发现,这人就是魏千衡。怎么穿着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秋灰色大衣配牛仔裤,有点时髦在身上?
屋内,魏千衡摘了口罩,面无表情地望向门外的他。
视线相对,寒意刺骨。
祁枝雪扶着门框,清楚地听见了心中咯噔一声。
魏千衡没心思多看他两眼,径直朝往卧室走去。
门关得轻,在他眼里却像是掀起了千层海浪。一些关于过往的记忆,无论他想不想回忆,那一瞬间,都停留在脑海,挥之不去。
原来他以为的,其实从未彻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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