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周边

　　格兰从雪山秘境回到益州，第一站就是去怪咖。刚好店里只有林梦一个人，躺在吧台后休息，估计是睡着了，格兰喊了两声“老板”，才见人悠悠站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莫不是起床气。
　　林梦解释：“刚才那个客人，他把我给他做的dirty给搅了，给搅了啊。”哭笑不得。
　　格兰哈哈大笑，一排白牙耀眼：“那给我做一杯，保证三口闷。”
　　“不做了不做了，今天打死不做dirty了。”林梦做出受伤心痛的样子。
　　最终做了手冲，云南的小批量实验豆子，用威士忌厌氧发酵，自带酒味。
　　格兰第一口下去：“是日威，不是苏威。”
　　“很识货哦，是＂响＂。”林梦为客人的识货感到欣喜。
　　“妈耶，这成本有点高。”格兰乍舌，“响”这两年连着涨价，加了进口税得2000左右一瓶。
　　“所以我也只有这一点，喝完就没有了。朋友在云南的咖啡庄园，时不时做一些小批量，有意思的，我就买一点自己喝。”
　　“看到你们豆单上也有贵价手冲。”
　　“是。那个是卡姐拿的豆子，都是这两年的冠军豆或者冠军庄园的豆子。一般同行来喝这些。”
　　“我还是喜欢你的特调，有创意。”
　　林梦笑：“谢谢你喜欢。”

　　格兰忙着说话，忘了背上还背着登山包，咖啡喝了一半才想起。连忙打开，取出一个布口袋，打开来，里面是五颜六色的布片。对林梦说：“来看，我找到些什么宝贝。”
　　林梦走过去，每片都仔细看了：“绣得很美。”
　　“在寨子里收的老绣片，也有些新的，我准备做一期vlog，讲讲它们的故事，绣片主人我采访了，录音录像都有，只是刺绣工艺我不懂，她们给我讲了我也听不太明白，得好好做点功课再制作vlog。”
　　“你看过益州的旅游宣传片吧，里面就有这种非遗刺绣。”林梦趁机给周树鸣打广告。
　　“看过，所以这次一去寨子就发现了。虽然是非遗，但没有年轻一辈的人继承，她们自己也不怎么绣，好可惜，不知道会不会失传。所以我才想做一期视频讲一下，让更多人了解。”
　　“要想不失传，得要有动力，就像你做视频号，流量要变现才有动力。”
　　“有点困难，寨子里虽说人人有手机，年轻人都会刷视频，但要他们自己直播卖货，要讲解，要处理订单，还是有点门槛。”格兰说。显然，他已经做了一些调查。格兰又说：“我还是先把视频做出来，再想长远的吧。这方面的书籍和论文真少。”
　　林梦：“我朋友的朋友，是做民俗文化研究的，要不我帮你问问？”
　　“那敢情好。”

　　林梦发微信把大致情况告诉周树鸣，不多久周树鸣发来黄历新教授的名片，附带一句“和黄老师说过了，让你朋友加他聊。”黄历新是文学院教授，周树鸣带的文创团队的民俗文化顾问。
　　“这么巧，好不容易搜到的几篇论文就是他写的。”格兰惊喜。
　　立即加好友。
　　黄历新的办事效率也很高，一个下午答疑解惑，格兰心中便有了vlog的雏形。第二天录制、粗剪，第三天精剪、上线。
　　反响热烈，播放量直追往常最高纪录。留言中不少人说“快上链接，我们也要买。”
　　格兰大受鼓励，咨询黄历新是否有相关文创。黄历新说，有刺绣冰箱贴和卡片，不过只用了当地工艺，并不是寨子里的人制作的，挂文创的链接可以，只是寨子里的人并不会因此获利。
　　格兰说：“我感觉他们生活水平不是很好，很多青年中年男人外出打工，女人在家，如果能够让刺绣帮她们赚钱就好了。”
　　黄历新回复：“稍等，我问个人。”
　　黄历新做事麻利得不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很快联系到了文旅局的人和村长。各方一拍即合，格兰你来当志愿者吧，教她们直播卖货，村长帮着组织，黄教授带学生设计新纹样并帮着在网上宣传。
　　格兰对林梦说，本来打算就待一个月的，看来要小半年都在这边了，好在我四海为家。
　　林梦说，随时欢迎你来怪咖歇脚。

　　由于格兰要借用黄教授和周树鸣文创团队的学生，便请文创团队吃饭，林梦当然也参加。格兰提议，除了线上直播，准备在怪咖做线下展示和售卖。周树鸣立即说，已经开发好的文创也要在怪咖做线下售卖，明天就把东西布置过来。黄教授赞美年轻人就是脑子灵活，学生们埋头吃饭抬头吃瓜，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
　　文旅局那边，张淼牵线搭桥，和村干部对接好。几个学生也愿意当志愿者，在假期这几天和格兰一起去雪山寨。黄历新拉上周树鸣，说反正离开学还有两周，咱们也去一下。周树鸣想和林梦一起去，无奈林梦要守店。

　　周树鸣前脚刚出发，戴其刚就对林梦说，休店一周，到云南的咖啡庄园去考察交流。林梦乐得休假，高高兴兴轻装上路。戴其刚一道。卡姐嫌弃他俩，和她的姐妹们另有地方度假，去了长白山。
　　到了昆明，戴其刚嘿嘿一笑，说是考察，其实是因为益州太热，借考察给大家度个假，你看着气温，24度，就问你爽不爽。
　　林梦老老实实问：“咖啡庄园在普洱和保山呢，我们什么时候去？”
　　戴其刚：“普洱的庄园有一场交流会，是后天，其他时候我们自由安排。你来做攻略吧。”
　　林梦两眼一黑，啥，都到了你才叫我做攻略，该说你没头脑呢还是大心脏。
　　“你随意安排，我都可以。”戴其刚倒是放心。
　　最后决定下来，昆明两天，普洱一天，然后去香格里拉。
　　林梦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各开各的房。”
　　戴其刚：“老周家教严啊。”
　　第二天，等到戴其刚起床，林梦已经在翠湖走了一圈回来，笑嘻嘻告诉他，酒店的早餐已经停止供应。
　　戴其刚将一身防晒防蚊的装备打理好，说：“你带路，去吃个brunch。”
　　文林街走了一圈，咖啡馆密度令两人大为惊叹，比益州还夸张。随便看哪家的豆单，主推的soe中都有云南豆，是地方特色，也是本地骄傲。林梦感到很高兴，每家店都要点一款云南豆。
　　逛到中午，戴其刚说：“实在喝不下了，咱虽说是考察，但也不必这么认真。找饭吃去吧。”
　　林梦打开导航，走到之前攻略好的一家，菌汤锅、破酥包、牛肝菌火腿炒饭、鲜花饼，只可惜两个人的胃吃不下太多。戴其刚揉揉肚皮：“哥的八块腹肌要保不住了。”
　　林梦说：“下午继续逛，消食。”
　　“放过我，让我回酒店休息，我调时差。”戴其刚张口就来。
　　林梦一个白眼瞪过去，还没开口骂，戴其刚乖乖服软：“好好好，我去我去。”
　　两天下来，戴其刚走得腿软，半夜睡觉脚都抽筋。林梦笑他：“一身死肌肉，一点用处没有。”
　　“度假诶这是度假诶，为什么要把我累死我的哥。”
　　“你说的是考察啊，如果是度假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来？”
　　戴其刚的私心被识破，嘿嘿直笑。
　　第三天到了普洱，从市区到咖啡庄园，同行大聚会，来自天南海北，还有几个是业界名人，在小地瓜和播客很活跃。
　　林梦说：“这个段位，该卡姐来才招架得住。”
　　戴其刚：“她故意不来的，这个段位的人，相互看不上。”
　　庄园主带大家参观了苗圃，又介绍了这些年研发的十来款豆子，随后做杯测。林梦不喜欢出风头，喝完就在卡片上默默记录，不像大佬们大声点评，热烈交流。戴其刚则去找工作人员吹牛，打探各个环节的成品。
　　林梦还是被人认出来，“帅哥，你是不是格兰视频里那个？”一个年轻的短发女孩问
　　林梦问：“哪一期？”
　　“益州探店，前不久的。”
　　“是我。”林梦有些不好意思。
　　“本人比视频还帅啊。”姑娘发自内心赞叹，话一出口，所有人眼睛纷纷刷向林梦，林梦只能尴尬地战术性喝咖啡。
　　戴其刚屁颠颠跑过来，向短发女孩道：“有主了。”
　　女孩看他的手自然地搭在林梦肩膀上，心领神会地笑了。
　　有人感叹：“益州的帅哥都是一对一对的呵。”
　　另有人接话：“你们是益州的，是卡姐那家店吗？”
　　林梦答：“是的，卡姐是我们的合伙人。”
　　“卡姐当年打比赛那叫一个猛啊，我们都以为她会去上海开店的。”那人道，言语中透露出惋惜，在林梦和戴其刚听来，还有对他们小小咖啡店的不屑。
　　短发女孩觉察到氛围微微不对劲，打圆场道：“人家追求的是小而美，你们懂不起。”
　　杯测结束后，女孩邀请林梦到咖啡园里走一走，咖啡此时都还是青果，间杂种的菠萝蜜倒是熟得刚好，树木都长势旺盛超过人头，女孩说：“你们和卡姐是合伙人吗？我看了格兰的视频，你们店做得真好。”
　　林梦谦虚：“谢谢，欢迎你来玩。”
　　女孩的表情显然不是在撩汉，她又问：“卡姐是主理人吗？”
　　“他和我一半一半，另一个入的干股。”
　　“哦，是这样的，卡姐和我很早认识的，我们有几个共同的群，之前看到她在一个群里说，要做益州本地的品牌连锁。但今天见到你，感觉你们的经营理念不一样，就是给你说一声，她可能要单飞了呢。”
　　林梦一下想通了卡姐为什么朋友圈发得越来越少，以及她这次没有和他们一起来考察旅游，一些细节串联起来，可不是要单飞的前奏的。林梦倒不怪她，一开始就知道她合伙是看中了戴其刚家里的人脉，想要做大做强，怪咖目前小小的一间社区店不是她的追求。
　　林梦道：“谢谢你告诉我。”
　　“我没有别的想法啊，你们都是我尊重的同行，只是我更喜欢有特色的小店铺，这两年竞争大，不好做，希望你们能坚持自我。”女孩说，神色真诚。
　　“我们会努力的。”

　　离开咖啡庄园的路上，林梦把女孩的话告诉了戴其刚，戴其刚说：“难怪她给我爸朋友圈点的赞比给我的赞还多。”
　　林梦：“卡姐人还是很好的，只是人各有志。”
　　戴其刚：“是嘛，她如果单飞，以后做大了，对我们也不是啥坏事。良性竞争嘛。但是她走了，你一个人做得下来不？”
　　林梦：“戴老板，你硬是要当甩手掌柜啥都不管？卡姐要是走了你就忍心我一个人守店？”
　　戴其刚：“有句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梦：“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如果有一天我也撤了，你能支撑吗？”
　　“你难道现在有管过一天么？”林梦反问。
　　戴其刚挠头：“我说真的，我爸自从去年底得了肺炎，健康那是断崖式下跌，风水先生也来看过，说今年有一劫。我们家就我一个，我爸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我来把摊子守着。”
　　“我有心理准备，走一步看一步吧，怪咖呢是赚不了大钱，但现在已经开始回本，维持着走没问题的，我如果忙不过来，再请一个人或者招学徒都行。”
　　“你放心吧，我就算人撤了，资金也不会撤的。卡姐如果走，她的股算我的，或是我们俩平分。”
　　“你也放心，我做得下来。就算以后不做了，总之也不会让你亏。”
　　戴其刚听了有一些伤感，起初的时候每个人雄心壮志斗志满满，也的确排除了不少困难，小半年就开始盈利，作为社区店，有稳定客流，在网络平台也有一定知名度，正是上升期，合伙人却要一个个撤离，只剩林梦一个人支撑。那一天虽然还没到来，但迟早要来，想想就难过。
　　林梦见他情绪低落，拍了拍肩，他本来是无业游民一个，线上线下打打工挣点零花钱，只有怪咖，是当作事业来做，无论如何不会让它轻易垮掉。

　　随后，从普洱飞到香格里拉，到达机场后，酒店的车来接。
　　戴其刚一下飞机就胸闷气紧，飞机降落时的耳痛一直没有缓解，反而更甚。酒店的接客车上备有红景天口服液和小氧气罐，工作人员很有经验，叫他们不要紧张，房间里供氧，休息好第二天就会缓解很多。
　　戴其刚订的是大床标间，只定了一间，他解释说订房时就只剩这一间，林梦见他缺氧难受可怜，不便计较，只好和他住一间。
　　房间很是宽敞，戴其刚躺在床上就不想再动，吸氧的确能舒缓症状，但也没有好多少。林梦心想，就说你是一身死肌肉吧，这点海拔就不行了。
　　“梦，我吃点水果也许会好点。”戴其刚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像个大爷。
　　“你想吃啥？”
　　“茶几上有酒店送的李子，帮我拿一个。”
　　“是，少爷。”林梦说着，拿了李子递到嘴边。
　　“帮我削皮，谢谢。”
　　“这个服务是要加钱的。”林梦白眼一翻。
　　戴其刚悻悻接过去，咬一口，找到台阶下：“是蜂糖李，皮不苦。”
　　“少作妖。”林梦看着紫红色的李子，这要是蜂糖李才怪。
　　“你有没有同情心？”戴其刚哀嚎。
　　“劳动人民同情剥削阶级？”林梦挑眉。
　　戴其刚看得入迷，这眉毛真好看，生气时的眼睛更亮了，也好看。林梦被他看得哭笑不得，感到气氛微妙，立即撤，说：“我去看下晚饭有什么。”
　　“别走，我们扫码叫到房间吃。”
　　还跑不掉了，林梦心想。但面前是个随时可能挂掉的伤员，只能将就他。都没有什么胃口，一人一碗铜锅米线，里面加了松茸、鸡丝、火腿，鲜香开胃，汤也喝光，全身暖和。戴其刚好受一些，脱了外套，又喝一支红景天口服液，提前睡觉。他目前这身体状况，啥也干不了。
　　林梦戴上耳机和周树鸣视频，两边都天色晚，人在屋内，外面是旷野，天黑但清透，雪山的轮廓大美无言。
　　周树鸣发了日照金山的照片，林梦说明天他也希望能看到。周树鸣说，再过一会儿，天上的星星会很美。
　　林梦晚上没睡好，戴其刚呼噜声大的时候太吵，安静的时候又担心他是不是缺氧死了。明明困倦又睡不着，拉开窗帘，苍穹银河璀璨，照得心境澄明，用手机拍，效果不如人意，录了一小段，次日清晨连同早上看到的日照金山一道发给周树鸣。
　　戴其刚美美睡了一晚上，早晨精神焕发，林梦一夜未睡，吊着两个眼袋，喜滋滋和周树鸣在手机上聊个没完。
　　你在你的雪山，我在我的雪山，照着金顶的，是同一个太阳。冥冥之中，这恩情有天地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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