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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灰狼喃喃夜话挚爱
季沍霜做断指再植手术是局麻,但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太困了,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等到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单人病房。
挂在墙上的电子日历明确显示,已经是第二天了。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药水味,还有……久违的橙花香气。
他慢慢转头,视线望向右侧床边。
谢桁阳换了另一身衬衫西裤,肩头披着厚实的黑色羊绒大衣,正伏在他身边静静睡着。
甚至还记得握着他的右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季沍霜眼神柔软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发觉谢桁阳披在肩头的大衣正在慢慢下滑,于是小心翼翼抬起左手挪过来,想要帮他把外衣重新披上。
结果他刚刚一动,谢桁阳立刻睁开了眼睛,抬头直起身来查看他的情况,眼睛一亮,凑过来柔声问他:“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季沍霜弯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终于腾出右手来,帮他把滑落的大衣重新盖回肩头,打手势问:【你昨晚有好好休息吗?】
“嗯,当然,”谢桁阳怕他担心,避重就轻地摇摇头,换了另一个话题,神神秘秘地问,“看看,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最显著的变化自然是换了身不常见的西服,帅得很。
不过嘛……季沍霜想逗逗他。
于是装作细细观察的模样,一脸疑惑地凑近去听他的心跳,认真打手势:【我知道,你比昨天更喜欢我了。】
谢桁阳果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古灵精怪击中心扉,从陪护凳上起身坐到床边把他搂在怀里,十分宝贝地在额头上亲了又亲,低声抱怨:“这种每天都会理所当然的事情,算什么显著变化……我换了这么帅的衣服,你都不夸夸我。”
季沍霜一脸得逞地笑了:【我不这么说,怎么让你主动过来给我看呢?】
“医生给你打的是麻药吗,”谢桁阳握住他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故作惊讶,“不会是什么聪明药吧?我们家小霜什么时候这么老奸巨猾了。说,把原先的小霜换到哪儿去了?”
两人打情骂俏了好一会儿,季沍霜才抽空问了一句:【怎么穿得这么正式?有工作要处理的话可以去忙,我这边没什么大问题的。】
谢桁阳伸手从床头柜上的饮水器里接了杯水,试了试温度,然后端到小霜面前:“工作暂时用不上这么急,今天要来客人,所以我得严阵以待。”
季沍霜伸出右手要去接,却被谢桁阳向后躲了一下,他抬头与他对视,明白这是要亲手喂自己喝水,只好无奈点点头,任由他将水杯小心翼翼贴到自己唇边。
恰到好处的温水。
在喝水间隙,季沍霜还不忘打手势问:【那人我认识吗?】
谢桁阳没急着回答,等他摆摆手示意不喝了之后,才把剩了一半的水杯放回床头柜上,犹犹豫豫地想着应该怎么开口。
季沍霜瞧着他的模样,刚想抬手告诉他如果为难就不用说了,结果却被门边传来的轻巧敲门声打断。
“你们好呀,”李熙珠今天换了另一身职业套裙,气质精致干练,手里捧着一大束热烈的向日葵,笑眯眯地冲着两人打招呼,“谢老板现在瞧着可比先前好说话太多,一看就知道是您爱人恢复情况良好,估计再待几天就能顺利出院了?”
“借您吉言,李记者,”谢桁阳摸了摸季沍霜的后脑勺,冲着她一点头,“我大概能知道您的来意。小霜需要静养,我们去外面说吧。”
季沍霜礼貌地接过李熙珠递过来的花束,并认真地表达了感谢,随后目送谢桁阳和她消失在了门边。
他怀里的向日葵开的正盛,还点缀着恰到好处的碎冰蓝泡泡玫瑰,蓬勃的生命力和典雅的装饰令人心情愉悦,季沍霜弯起嘴角,认真地抚摸过每一朵花的脸颊,静静地从自然植物的气息中汲取治愈的力量。
他喜欢所有美丽的事物,也愿意为了这些事物而热爱整个世界。
-
“医院条件有限,我只能从楼下咖啡店里买冰美式来招待您,对不住。”
“没事,这东西在我们熬夜赶稿的人眼里可是救命水,已经很好了。”
谢桁阳和李熙珠在这家私人医院的某个休息角落座,身旁绿植环绕,安静私密。
李熙珠先喝了一大口咖啡,随后才开门见山地问:“季家教堂里的连环杀人案,最终凶手不翼而飞,恐怕整件事已经到了不能对外透露的程度了吧?”
“崔警官跟你的关系很好,我知道当时通知他就相当于间接告诉了你,”谢桁阳并不避讳谈这件事,非常直白地告知她报道底线,“他应该说过了这件案子A国大使馆有深度参与后续处理,所以您应该能意识到,不顾后果将真相公之于众的话,您的处境会有多么危险。”
“我知道,我只是想从您的口中再次确认而已,”李熙珠有些头疼地抬手捏了捏眉心,“但是像申知秀这样的人平白遇害,终究还是……”
——其他受害人自己并不了解,不过申知秀那姑娘可称不上心思单纯。
但是他没有义务告知她这些多余的内情。
谢桁阳看着她的样子,淡淡说了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话:“有些事情,并不是单靠个人努力就能换来好结果的。”
“是啊……估计要放弃这个选题了,可恶!”李熙珠长叹一口气,苦恼道,“天知道我前两天潜入季家找线索有多卖力!那个A国人可恐怖得很!”
谢桁阳礼貌一笑,并不搭腔。
“对了!还有这个,”李熙珠转身从包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慢慢推给谢桁阳,认真道,“昨晚我在整理那些从季家搜集来的资料时,在里面发现夹带了这个,应该是对于他们家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但是我不想惹祸上身,所以……希望能通过您这里进行转交或者妥善处理……拜托了,谢老板!”
谢桁阳伸手拿过牛皮纸袋,从里面缓缓抽出一张轻飘飘的纸,在看到一半的时候,面色就已经相当复杂。
——居然是那张“遗嘱”,他原先以为这东西应该被季长晞早早销毁干净了。
——不过也好,这东西或许能换小霜一个彻彻底底的“自由身”。
短短几秒钟的思考,谢桁阳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这件东西确实很重要,多谢您能这么相信我,李熙珠小姐,”谢桁阳朝着她点点头,“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妥善转交。另外,为了感谢您的信任,我愿意再给您透露一点其他的调查线索作为报酬,比如……在照水市内的几个下城区,那些教堂定期开启‘神选’活动的部分内幕。季家深度参与其中的角色已经退场,您如果从九云区入手调查的话,我有信心说服他们作为您的助力。”
-
在等待谢桁阳回来的过程中,季沍霜迷迷糊糊地再次睡着了。
没办法,前两天的惊心动魄、高烧失血,对于他这个长年居家的小宅男来说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剧烈运动——比谢桁阳在家缠着他这样那样更累上千百倍,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故而急需补觉,大补特补。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整个病房的光线已经黯淡许多,瞧着像是黄昏时分了。
右手边空空荡荡的。
——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谢桁阳也还没有回来。
季沍霜突然注意到了空气中传来极为轻柔利落的切割声。
他这才发现陪护凳不知何时被放在了病床左侧,上面静静坐着一位从来没见过的中年女性,眉眼精致漂亮。她挽着极为优雅的低髻,耳垂上的珍珠耳饰温润发光,米色羊绒套裙外罩着卡其色的厚实大衣,手里拿着水果刀和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正在认认真真地削皮。
这一侧的床头柜上还多出来了一个几层叠摞的大方盒,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但是却连着加热系统,应该是需要在保温环境里保存的东西。
季沍霜没有贸然惊动她专注削皮的工作,而是在脑海里细细回想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位陌生的年轻阿姨。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季氏庄园里前十几年就没出现过女性主人。
还没等他尝试着放大动作幅度告诉她自己已经醒来,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肚子就主动发出了一声悠长且鲜明的抗议——
“咕……”
“嗯?”女人闻声而动,停下了手里削皮的动作,抬头望了过来,眉眼间是极为熟悉的欣喜,声音柔和清脆,“你醒了,小霜?”
季沍霜有些意外:她说的不是H国语,而是在谢桁阳家里听过的C国话。
因为他就只听懂了那个“小霜”。
——她在叫自己,语气听起来也很高兴。
——所以,应该是好事吧……
他这样猜测着,有些怯怯地对着她点点头。
“哎哟,我忘了你听不懂了,哈哈哈,请稍等一下,”女人后知后觉,很快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抬起手腕在黑色智能腕表上点了几点,接着开口,“你好,小霜,我是谢桁阳的妈妈,你可以暂时叫我陆阿姨。”
那块智能腕表忠实地翻译且朗读了她的话,然后,女人就笑眯眯地看见少年睁大了眼睛。
“饿了吧?我都听见你的肚子刚刚在叫了,”陆明钗抽了一张湿巾擦手,又另抽了一张递给季沍霜,“来,我给你带了饭,都是刘妈做的。你吃过她的手艺,小阳跟我说过哪几样你爱吃,我都拜托她做了带过来,现在正热乎呢,我陪你一起吃。”
季沍霜受宠若惊地对着她弯腰点头,双手接过那张湿巾,细致地擦手。
陆明钗亲手开了那几样食盒,还贴心地给他专门热了筷子。
举手投足间,她腕上的一对阳绿翡翠镯敲击在一起,泠泠作响,空气中很快氤氲出了一股温暖可口的饭菜香味。
“我这一趟是出差中途转机,”她看着季沍霜吃饭,笑得一脸慈爱,一边给他夹菜,一边亲切地跟他唠家常,“在这儿坐一会就走,顺便来看看你们两个。小阳跟我说要来医院才能见面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幸亏你没什么大事。
“不用回答我,你安心吃饭就行。我知道你的情况,小阳都跟我和他爸说过了,我们俩在这方面都很开明的,小阳的祖母虽然暂时不知道啊,那也不重要,老人家接收新观念比较慢,后面慢慢透露也不迟。
“现在这个世道,能遇见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你们俩想怎么处就怎么处吧,节制一点就行,我们也不指望子子孙孙无穷尽,到老了分家产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倒白费了半辈子相处的情分。
“谢家这么大的产业,那是国家扶持外加众人群策群力的结果,并不能只是押注在某个人和他的后代身上,这样的传承也太危险了,保不齐哪天就跟季家一样,出了什么乱子都没一个正经的能人跳出来应对。还要来我们家借人代理,那对母子俩可真是……”
“妈妈?您怎么来的这么快?!”
病房门口,谢桁阳脚步一顿,望着跟季沍霜凑在一起吃饭、默默喋喋不休的老妈,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给小霜订饭了,在送来的路上呢。”
“得了吧,H国能有什么好吃的,”陆明钗抽了一张纸巾擦嘴,瞪了儿子一眼,“等你点的饭送来,我们小霜都要饿死在床上了。”
季沍霜有些哭笑不得地咬着筷子尖,怯怯地看了眼一脸委屈的谢桁阳。
后者朝他挤眉弄眼地叫屈。
“行了,不用在我眼前眉来眼去的,知道你们俩小年轻感情好,”陆明钗吃了几口糖醋小排就住了嘴,放下筷子拿纸擦了擦嘴角,转头走去单人病房的陪护套间里漱了漱口,不忘整理妆容、补涂口红,慢条斯理地接着说,“时候不早了,你们老娘我得接着飞新加坡,今晚有个会议要开。在这儿待够了就带着小霜回C国吧,在家里可比这边自在多了。”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谢桁阳说的。
“是,母上大人,小霜手上的伤过了一周危险期之后我们就走,”谢桁阳唯唯诺诺地把她送到门边,看着她回头冲着季沍霜摆手再见,有些吃味,“……您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样?”
“你壮得像头牛一样!跟人在酒吧里牛气哄哄地打架,还把人鼻梁打伤的事情,莫说我不晓得,”陆明钗一提到这个就生气,抬手一拳锤在儿子肩膀,“幸亏那人是个作恶多端的小人,不然还不好结束这事呢,你还好意思说!”
“我知道了,也没打坏他啊,收着劲了,”谢桁阳这下终于爽快了,推着老娘往外送,“好了好了爱你老妈好走不送一路顺风——”
“喀哒”一声,房门关上。
谢桁阳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转头笑眯眯地跟季沍霜对视,抬手松了松领带,慢悠悠走到他对面,坐在陪护凳上看着他像小猫舔鱼一样细致地吃饭。
谢桁阳盯着季沍霜的动作,干巴巴地说:“我也想吃。”
季沍霜抬眼冲着他眨了眨,从陆明钗带来的食盒里又抽了双干净筷子递给他。
“我不要,”谢桁阳故意摇摇身子,扭扭捏捏不收,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语气很委屈,“我刚被我妈骂一顿,没劲动手。”
——这算撒娇吗?也太硬了吧。
季沍霜被他给逗笑了,无奈之下点点头,伸手夹了一个芹菜馅饺子塞到他嘴里。
这下总算激活了谢桁阳的正反馈系统,他笑眯眯地握住季沍霜那只喂饭的右手,亲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说:“谢谢宝贝,我就是逗逗你,谢谢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怎么样?我妈妈是不是很好相处?”
季沍霜十分感慨地点点头——说老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和善的长辈。
“所以,跟我回家吧,”谢桁阳嚼了嚼,咽下那口饭,坐到他身边,托着他尚未康复的左手,轻柔地捋着医用绷带,“家里有和善的长辈,还有很开朗好相处的弟弟妹妹……他们都会接纳你的,也会是你全新的家人。等你初步康复之后,我们就出发回C国,好不好?”
几秒之后,那只左手缓缓回握住他,轻轻一捏。
夜色温柔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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