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味相投的信息素

　　池昭阳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请家人以外的人吃饭，一顿饭却吃得波荡起伏。

　　他无意识摩挲着空荡的手腕，情急之下将自己身体监测器扔给了一个刚认识不过几天的人。

　　很奇怪，不符合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和平常的行事原则。

　　池昭阳没有拉上车窗的遮光帘，透明玻璃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进入浅茶色眸子。

　　外面景色一览无余，据此将前进的路线推断个七七八八。

　　自从上了这辆车，平静的生活好像被揭开了一个角，窥见到背后混乱沉痛的真相。

　　车辆停在了一栋大楼前，穿着防护严密的医护人员给车上躁动不安的学生喷洒了些柒水——一种专门用来除去信息素的药水。

　　池昭阳鼻翼翕动，闻到一缕元镐的气味，辨别出了这种柒水是改良过的柒镐水，能最大程度去除身体表面携带的信息素。
　　一般用于AO特殊时期病症的临床诊治。

　　他眸光一闪，不经意抬头瞄了眼面前的建筑，确定自己猜测的路线没错，目的地正是欧德勒大学附属医院。

　　池昭阳排在队伍末尾，紧跟队伍走上楼梯。

　　楼梯边上的墙面泛黄，个别墙皮脱落，转角处藏污纳垢，一看就知道这栋楼年代久远。

　　池昭阳从脑海中调动出欧德勒大学附属医院的平面图，年代久远的楼宇分布在最里面靠山处，分别是住院区和实验区。

　　实验区的楼层普遍只有三层，且前年翻新过，不符合这里的环境状况，而且要安置这么多学生，他们所在的楼应该是在住院区。

　　住院区分为A,B,C,D四栋，其中A栋在整间医院最里面，建造时间最早，前后左右绿化优秀，跟其它三栋楼相隔有一段距离。

　　池昭阳连同五个人被安排在了A503病房，病房门一关，学生就四散开来，有霸占床位的，有四处搜罗的。

　　池昭阳直接走到病房最里面的床位，靠窗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山林间郁郁葱葱的绿。

　　视线定格在一枝晃晃悠悠的树枝上，脑海中浮现出笑意昂扬的脸藏在树叶后，调皮地冲他眨眼。

　　“扑扑——”两只鸟儿从树枝中飞出，打破了脑海里无边的幻想。

　　同样看上这个好位置的两个人本来看到这张冷脸就挺犹豫，现在被他不爽地扫一眼直接就放弃了争夺这个位置。

　　池昭阳坐在病床上盯着空气中某一点发呆，原先浪静风恬的心湖被两只鸟荡起涟漪，心情渐渐不太美妙。

　　他搞不懂此伏彼起的心跳是为什么，便将其统统归为害怕周围陌生同学、不想社交的烦恼。

　　就这么枯坐到晚上，期间手机一直没有信号，除了无聊的单机游戏，手机无用到仿佛一个板砖。

　　傍晚，志愿者来送饭，同时带来了晚上检查的消息。

　　同一间房的人都很激动，讨论着是不是检查完了就能回校，只有池昭阳一人坐在角落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饭，一粒粒米吃着。

　　池昭阳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不远处蜷缩在病床上的一个人。

　　这个人额头左上角有一颗巨大的痘痘，脸色不太好看，他跟同伴说是吃坏了肚子，问题不大，躺一会就好。

　　池昭阳挑出菜里的肥肉堆到饭盒最角落，有一搭没一搭扒着饭，猪油的味道萦绕鼻间，完全激不起食欲。

　　他放过了自己，也放下了这盒饭。

　　饭盒盖子盖上，猪油的味道被挡住，但另一股泔水的味道更明显了。

　　池昭阳看向捂着肚子的痘痘男，眼里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晚上与傍晚相隔不久，一群医护人员推着一辆小推车来到病房。

　　池昭阳站在窗边阴影处，看着医护人员挨个检查同房间的人，先是一个信息素检测器，然后是抽血存档。

　　他目光落到手持的检测器上，出挑的视力让他清晰看到检测器上的数值，分别是信息素溢出值、信息素分泌值，以及不知名数值。
　　在他记忆中，这种类型的机器一般不会超过两个数值，最后的数代表了什么？

　　一套流程下来，很快就来到了痘痘男面前，检测器还没碰到痘痘男额头就开始疯狂闪烁红光，伴随着急促尖锐的警报。

　　池昭阳眼尖注意到，原先在两位数中徘徊的最后一个数值，在接触到痘痘男额头后瞬间破百。

　　本来井然有序的医护人员们听到这个声响，两个医护人员直接将靠近门口的人拉出去。

　　剩下的医护人员一窝蜂靠近痘痘男，手脚飞快控制住他。

　　池昭阳虽然在最里面，但他运气好，跟痘痘男隔着两个人，意外突发的一瞬间他就被医护人员推到了门口。

　　病房门关着，五人跟两个医护人员站在走廊面面相觑。

　　虽然没有听见痘痘男的声响，但五人都是Alpha，自然能闻到那股浓烈的泔水味。

　　池昭阳低垂着头，对于这奇妙的味道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热意从后颈部炸开……他第一反应是捂住后颈处的腺体，可惜徒劳无益，信息素从后颈喷涌而出，

　　异香飘满了这条长廊！

　　原本身边关注着A503病房里痘痘男的人们齐齐转头看向池昭阳，脸上神情恍惚迷离。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癫狂大笑，有人神态迷离……闻到这股信息素的每个人有着不同的反应，可他们又不约而同做出了同一件事——靠近池昭阳。

　　多么熟悉的一幕，曾经的噩梦再一次降临现实，恐惧害怕定住了池昭阳双脚。

　　两个医护人员是Bete，对于这股信息素的反应没有其他人大，但也能感觉到心神间的拉扯，他们比其他神情癫狂的Alpha更快靠近池昭阳，甚至还能朝他说话。
　　“同学你怎么回事，是易感期？”

　　似曾相识的话语敲醒被恐惧占领的大脑，池昭阳下意识转身就跑，忘记了口袋里的特制药剂，忘记了纽扣上的紧急按钮……

　　忘记一切，不要命地往前跑！

　　激烈快速奔跑的后果就是信息素更加疯狂地宣泄出来，五楼的走廊上霎时飘满了这股异香。

　　万幸的是，医院病房的门是特制，能够阻碍大多数信息素透进。

　　除了一开始站在走廊上的几人，没有引起大规模的骚乱。

　　两名医护人员跑了两步，眼看追不上他只能停下来，把剩余几个晕乎乎的Alpha控住，拿出了紧急联系呼叫机。

　　“五楼跑了一个Alpha，身高190左右穿得一身黑，疑似感染或易感期，申请抓捕！”

　　就这样招来了一队经过特殊训练的抓捕队。

　　*

　　池昭阳恢复了五成气力，但依旧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爬上了树，“你还要跳？”

　　在他旁边的风单翔一脸跃跃欲试，用安全绳打结，空出一个圈做成套索，递给池昭阳。

　　“当然，这棵树下有三个监控，三百六度无死角，除了上天遁地我们还有什么选择。你准头好，你来扔。”

　　池昭阳瞥了眼男生仍戴在手腕处的手表，接过这个简易套索，瞄准三米处一根粗壮的枝干，像牛仔一样抛出套住它。

　　“酷！”风单翔激动地双手合十，脚底下的树枝震颤了下。

　　池昭阳被这外露的兴高采烈所感染，平生第一次伸出手掌举到他面前。

　　“啪。”风单翔秒懂，愉悦地跟他击了个掌。

　　因为同伴的积极配合和灿烂笑容，这个幼稚的举动变得正常和谐。

　　池昭阳手指划过微红的掌心，默默将这个庆祝收藏在心底，“要小心。”

　　“小意思，你就看着吧。”风单翔将安全绳绑在腰间，半蹲发力起跳。

　　他如同一只轻盈的鸟在两棵树间划过，一眨眼人就牢牢抓住对面树木的枝干，脚一勾便翻身站立在上面。

　　风单翔食指与拇指捻在一起，朝对面树上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眉开眼笑看着他。

　　池昭阳绑紧安全绳，无视其中三米远的距离，眼里只有对面肆意微笑的人。

　　他采用相似的姿势跳跃过去，比风单翔更干脆利落，直接跳到了对面的枝干上。

　　冲击力震荡着树枝，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但依旧稳稳撑住上方的两人。

　　“我比你轻盈。”风单翔指了指沙沙作响的树叶，挤眉弄眼的搞怪。

　　池昭阳凝视着他，“我一步到位。”

　　“……我们打平。”
　　风单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就直接跳过来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给他更充足的准备时间，他也能。

　　两个人不再贫，轻手轻脚从树上爬下来。

　　风单翔蹑手蹑脚走到实验室的窗边，伸头探脑扒拉着窗沿。

　　“不进去？”池昭阳站在他身后，不理解这个鬼鬼祟祟的行为是为什么。

　　风单翔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你说的简单，怎么进？”

　　“……你不是有钥匙？”池昭阳食指一伸，将他越野包外面口袋里的卡片勾出来。

　　风单翔接过这张卡，傻乎乎挠头，“对哦，我有钥匙啊。”
　　都怪今天晚上过的太惊险了，躲躲藏藏的行为多了，一时有点转换不过来，都忘了自己可以光明正大踏进实验室。

　　“走吧，小爷带你进去逛逛。”
　　风单翔很快就把这一时的糊涂抛之脑后，有点得意的在他面前甩着卡片。

　　池昭阳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倒是没有再提起刚才的迷糊事，信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从后面绕出来，虽说有钥匙，但是脸还是不方便暴露在监控下的，特别是疑似逃犯的池昭阳。

　　“你介意我戴过的口罩不？”
　　风单翔犯难，他出来的急，只带出了一个口罩。

　　而池昭阳的口罩在进病房后脱下来扔掉了。

　　“你介意我可以反着戴。”池昭阳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风单翔倒是没有多介意，只是他向来不喜欢贴身的东西借人，连外套都不能接受，可是现在……
　　“没事，你不介意就正常戴，反着戴有很多细菌，还不如不戴。”

　　特殊时候特殊处理，他自认为是拎得清的。
　　完全忽略了他对池昭阳不同寻常的容忍度。

　　池昭阳没有错过面前人一闪而过的犹豫，本想说不用麻烦自己有一个类似口罩的东西可以遮住面容，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带着一点私心接过这个口罩戴上，闻到了淡淡的甜橙香，进一步抚慰了因信息素泄露而暴躁不安的心。

　　借着口罩的遮挡，池昭阳笑容弧度扩大了不少，带着眼睛都微微弯了起来。

　　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内心那个张狂的野兽逐渐被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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