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番外]临渊

　　慕容明珠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太阳已经升起，可以清楚地看到现场的一切。二十几具尸首横在地上，激斗中流出的血飞溅得到处都是，情状十分可怖。他吞了吞口水，慢慢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尸体前蹲下来，解开对方的衣襟查看。只见背后正中一个清晰的掌印，色作青黑，用手轻轻一按，内脏骨骼尽皆碎裂。出手之人不仅功力精深，且狠厉毒辣，不给留丝毫生机的可能。
　　耳畔犹自回荡着黎凤的惨呼声，脑海中隐约回想起多年前师祖某一次与众弟子闲谈时说起的话。那时自己不过是十岁上下的蒙童，在旁边伺候茶水，听着前辈们论道天下正邪两方各门各派的功夫，虽然半懂不懂，却也觉得新奇有趣，不由得牢牢记在了心里。
　　武学之道源远流长，历代均有奇功异士涌现。正道的少林、点苍、昆仑，旁门的阗华帮和百仙教都称得家底丰厚，各有独到之秘。少林有七十二绝技，点苍和昆仑分别以剑法知名；阗华帮和百仙教擅长毒使暗器，一般武人无论师从哪一项，只要假以时日练到极精，都足以在武林中扬名立万。
　　可惜就算这些功夫全部加起来，也还是及不上百年前虞山道人所创的九冥玄功。若以伤人威力而言，正邪两方还没有哪一派的功夫能望其项背。好在据说这功夫对练功之人的要求条件极为苛刻，而且所需时日久远，至少也要二十年左右的功夫才算有所小成。若非有此限制，那《玄冥九诀》若被心术不正之人得了去，一定会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

　　依照弟子所说，这门损阴绝嗣的毒辣功夫，不练也罢。纵然成了天下第一的高手，却要以减寿伤身为代价，人生又有何乐趣可言？
　　师弟你认真了，我们不过在此妄谈一二而已。想那《玄冥九诀》的真本在武林中失落已久，每年不知有多少武人因自修神功不得其法，走火入魔而亡。至今还未听得有谁练成了的……
　　慕容明珠回忆到这里，不禁抬头看了不远处站立的白衣人一眼。那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从背影望去似乎肩头在微微颤抖。他缓缓站起身向石惊天那边移动，走到近前忍不住低低一声惊呼，对方原本雪白的脸上此刻右半边浮现出黑紫色的斑斓花纹，与左半边的完好无损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如同被毁容了一般，望之令人不忍直视。
　　石惊天闭目运气良久，才将紊乱的内息稍稍压得平稳了些。他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慕容明珠站在跟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眼光异样，才想起自己此刻会有的模样，忍不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将身体转了个圈。
　　“你一个人……就将他们全部打倒了？”过了好一会儿，慕容明珠才开口问道，声音干涩。
　　“你都已看到，又何必再问呢？”
　　“既然你有这样一身惊人武功，当初为什么假装输给我？又为什么要一直隐瞒不说？”
　　石惊天闭口不答。
　　“其实你不说我也已经猜到。石公子，在下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慕容明珠的语气听起来是少见的心灰意冷，神色又是失望又是伤心，“你为什么要杀光这些人？是为了遮掩某些秘密而灭口吗？柴家部将会在这遭遇强敌，恐怕也早在你的计算之中了吧。”
　　石惊天闻言怒气勃发，听慕容明珠言中之意竟是怀疑自己是这件事的主谋，故意带他们来送死。他抬起下巴冷笑道：“慕容大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如果想要害你，机会多得是，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阁下心机深沉，我又怎知你背后不是另有目的？”
　　“你……胡搅蛮缠也要有个限度！若不是看在你当初救过云叔和青儿的份上，我又怎会……”激怒之下冲口而出才发现不对，赶忙闭嘴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终于承认了吗？不如我替你把后面说完吧。若不是看在我救过林中那两人的份上，你也不会纡尊降贵地在府衙中与我周旋这么多时日，是不是？这些天看着我们大伙像个白痴一样的查来查去，是不是有种将人当猴子一样耍弄的成就感？”慕容明珠眉眼弯弯，目光中却无半分笑意，“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是京城的小侯爷？还是玄青宫的高人前辈？”
　　石惊天咬牙瞪了他半晌，一言不发的转身欲走。只听得背后长剑出鞘，剑尖直指向自己的后颈。
　　“对不起，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石惊天回身怒道“就算我当真另有目的，要对你们不利又如何？别忘了刚才是谁救了你的性命，慕容大人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不成？”
　　慕容明珠一时语塞，不由自主将长剑撤回几分。
　　“更何况你想要我说清楚什么？承认我是玄青宫的人？承认所有的一切祸事都是我做的？很好，我现在承认了，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包括那些失踪的孩子也都是我派人掳走的。现在你可以行使你真定府尹的职权，将我缉拿回去邀功了。现在你对这个回答满意了吗！？”
　　他一口气连珠炮般的吼完，声调激动身体发颤，血涌上脸颊，更衬得右边的黑紫色花纹形状诡异，甚至还走上前两步，将自己的脖子送到剑尖跟前，倔强地仰起头闭上眼睛，一副你想杀就随便杀的架势。被他这么一弄反而搞得慕容明珠没了脾气，不知所措地抓抓头发，手中的剑当真是收也不是，刺也不是，尴尬地僵在半空中进退两难，无奈之下忍不住小声咕哝：“分明是你隐瞒在先有所不对，怎么搞得像是我在欺负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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