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思

　　杨墨言在学堂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其他村民送孩子去学堂，只是为了放在那里有人看管，不妨碍自己干活。也不指望孩子长大后能靠读书考起功名什么的，年纪大了就带回去干活，所以这些家长对孩子没要求，这么大点的孩子对自己更是没要求。

　　杨墨言知道她上学堂的机会来的不容易，那些跟她一样大的小女孩，小小年纪就在家学做饭、学缝补，没有能来学堂的机会，加上家里哥哥姐姐都识字，偶尔给自己提点提点，开开小灶，一不留神，杨墨言就变成了庄先生最厉害的学生。

　　当她在课堂上流畅背出庄先生昨天教授内容的时候，那些调皮小男孩眼睛瞪得大大的，纷纷投去崇拜的目光，这样一来，杨墨言变成了学堂有威望的人，果然在哪个时代都慕强。

　　下了学堂，杨墨言带着他们，在田里、路旁抓虫子，然后喂自家的两只鸡，两只鸡也争气，吃了虫子补充了足够的营养，每天都能下蛋，杨墨言把这些鸡蛋攒着，准备拿去换钱给姐姐。

　　想帮杨静思的可不止杨墨言，奶奶也是，这几天做鞋垫做到手酸脚麻也不停，就为了多卖点钱能帮衬着她点，杨静思看着，自是心疼，但她劝不住奶奶，只能默默在心中发誓，这次一定要做到不疏漏，一定要赚到钱孝顺奶奶。

　　还有之桃，她知道杨静思会写字，便帮她出了个主意。

　　这天姐妹俩一起到河边洗衣服，就是之前杨静思落水的那一条。这条河围绕着南山村，日夜不停的流淌，后来从小和尚口中知道这条河的名字叫西盘江，而这个名字流传到了杨静思所在的年代，一直守护着这里的祖祖辈辈。

　　这河水并不是所有河段都是湍急的，有水流平缓的河段，南山村的人们就都在这里洗衣服，河边的大石头都被磨得光滑圆润，干干净净。

　　杨之桃把一片皂角放在衣服上，用棒槌捶打出沫子，深色的粗麻衣，用力捶打才能洗净，两人边洗边聊。

　　杨之桃说，“你知道庄先生是靠什么过活的吗？”

　　杨静思也卖力的捶打着石板上的衣服，“这倒不知道。”

　　之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对杨静思说：“我之前很是好奇，庄先生既不下地，也不做生意，只是读书。是靠什么养活自己的，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家里专门供着他读书，后来听他说，他也有自己的营生，就是帮有钱人和书铺抄书。”

　　“抄书？”杨静思也停下手里的动作。顺便站起身来捶捶腰，拨弄一下粘在脸上的碎发，用袖子擦了擦汗。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

　　“对啊，有一次我见他吃完饭也不歇息，立马就到书桌前坐着写字，好奇问的，他说这个雇主要的急，所以不能耽误一点时间，这种给的钱还多。”杨之桃说。

　　杨静思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以前确实听说过古代流行抄书的事情，在印刷术出现以前，一本书要传播开来，全靠抄书。有书铺也会雇人抄书卖钱，后面虽然有了印刷术，但这个职业依然存在，叫“佣书”，就是专门帮人抄书换钱的，而且关于抄书，还有“洛阳纸贵”这么一个典故，这个职业，确实文雅。

　　“那挺好的啊，自己赚钱供自己读书，抄书时还能学书中知识，实在一举两得。”杨静思说。

　　“我的好姐姐，你没听出我的意思呀？你不是也会写字吗？现在又着急用钱，你去问问庄先生，让他给你介绍几个雇主，抄书赚钱啊。”杨之桃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我识字这项技能还能这样用。等下回家我就去找庄先生，在此谢过我的好妹妹啦。”杨静思说着，掬起一捧水，洒在了杨之桃身上。

　　被这样一洒，杨之桃站了起来，也把水往姐姐身上洒，小河边顿时回荡着少女们的笑声。

　　村里的人喜欢把洗完的衣服放在河边树丛上晒干了再带回去，两姐妹也是这样，趁着等衣服晾干的功夫，她们俩卷起裤腿和袖子到河里抓小鱼小虾，但是那些鱼虾都太滑溜了，根本抓不起来。

　　杨静思剁了一脚水，对之桃说：“咱们回去编笼子，一定要把这些鱼虾抓回去炖了。”

　　之桃看着姐姐赌气的样子，笑个不停，“好，你负责抓，到时候我炖给你吃。”

　　“还要再做个麻辣小龙虾！”杨静思说。

　　“好，都依你。”之桃笑着回答，这个姐姐在大事上总有自己的办法和主意，但有时看着又像比自己还小一样。

　　回到家，杨静思和杨之桃就马上去了学堂，这时孩子们还在上课，庄先生在上面读一句，学生们在下面摇头晃脑地跟着读一句，杨静思看到杨墨言，坐的端端正正，学的认认真真，顿时生出了一种骄傲之情，有种自家孩子真优秀的感觉。

　　杨之桃则是去厨房为孩子们做晚饭。

　　坐在杨静思后面的小男生时不时用手去揪杨墨言的小辫子，杨静思看着也是发笑，心想这孩子估计是想吸引杨墨言的注意，原来从古至今，这点小伎俩都一样。

　　下了学，杨墨言看到姐姐来到学堂就立马过去找她，杨静思让她去找之桃，自己要跟庄先生说点事，杨墨言只好乖乖去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一回头，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杨静思跟庄行舟说清楚了自己的来意后，庄先生表示愿意帮忙，而且此时他手里就有两本书要抄，可分给杨静思一本，然后所得自然也是杨静思的。

　　庄先生拿了一本《红柳堂》给杨静思，说这本书他自己也没读过，听着这名字应该会适合女子阅读，所以这本让杨静思抄，自己抄另外一本。

　　杨静思谢过了庄先生，拿了雇主提供的笔墨纸砚，就走了。

　　这几日杨静思早上干农活。就是采桑叶，然后她在玉米地中间的空隙里还种上了黄豆，这还是杨静思跟自己外婆学的呢，省地还防止杂草过剩，就是需要浇水，偶尔泼点农家肥。

　　吃了午饭她就赶紧把桌子擦了抄书，因为下午日照好，光线足，且也只有下午能抄，因为自家没有蜡烛和油灯，晚上想抄也抄不了。

　　杨静思还寻思，要是林大山也在就好了，就能让他跟自己一起抄，能赚两份钱呢，也不知他在县里怎么样了，也没个手机，不然还能打电话问问。

　　抄起来后，杨静思才发觉幸亏没让林大山帮她一起抄，因为越抄越发现这《红柳堂》不对劲，这文字是越来越香艳，这描述是越来越大胆，杨静思一个现代人都对古人的开放程度自愧不如，这村里人自然是不识字，也没雅兴读这书，城里的公子哥们玩的真花。

　　杨静思早该知道绿色的柳树才是正经柳树，那红色的柳树一听就不正经。抄完这一本书，杨静思也是学到了很多知识。只是每次抄书就脸红，奶奶和杨墨言看着觉得莫名其妙。杨墨言已经识得一些字，想拿过来看看，杨静思立马趴下，用身体捂住，是坚决不给的。

　　杨静思在心里想着，不会庄先生那本也是这种类型的书吧，看他平时一本正经，看到这些香艳之作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该不会吓得把书一扔吧，想想就好笑。

　　抄完最后一句，杨静思起身捶了捶腿，揉了揉腰，这跟凳子差不多高的桌子还真是难坐，不过好在这卷书不长，去给庄行舟，就能换钱了。

　　这时林大山也刚好回来了，看到杨静思铺满桌子的卷轴，甚是好奇，就想拿来看看。

　　杨静思立马从桌上拿起书卷就往怀里塞，嘴里说着：“急着给庄先生送去。”就一溜烟赶紧跑了。

　　出了门一大截才拿出来检查一下，还好没皱没破，这要是被看见还得了。

　　庄先生拿起杨静思抄好的书，不由得夸赞了起来，说她抄的速度真快。杨静思害怕庄先生再细看下去就要看到书的内容了，赶紧把书卷起来，说：“因为这卷书本来就不长，庄先生看过觉得没差错就行。”

　　“甚好，甚好，等我把书交给雇主，到时候再把钱给杨姑娘。”庄先生说。

　　“不急不急，还得要谢谢庄先生帮衬。”杨静思真心感谢。

　　走的时候她瞄了一眼庄先生自己抄的那本，书名叫《十国之乱》，杨静思心想应该香艳不到哪里去，真是为这个正经读书人捏了一把汗。

　　回到家后，林大山从县里带回了给奶奶的顶针和给妹妹的几块麦芽糖，奶奶之前的顶针早就坏了，缝鞋垫的时候老是会戳到手，这林大山看着高高大大的，心可真是细。这些东西虽都不值钱，但都是两人的刚需之物，奶奶和妹妹眼角都高兴得很，但嘴里还在责怪他乱花钱。

　　见杨静思回来，林大山也从身后拿起一个布袋递给她。

　　杨静思接过布袋，打开一看，开心得很，心想“知我者莫过林大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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