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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若我说,我只是不喜与人亲近呢?”
若说沈万安不喜与人亲近确实解释得通,但他方才的举动实在是可疑。
按照他的性子,要是真动了怒,岂需拍桌耍威,只需将那刀直接往人脖颈一送,便可一招致命,彻底了却后患,何苦拖了这么久才差人出去假模假样寻人,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除非……
“除非,大人是故意放出刺杀文王的消息。”
侞卿见沈万安只笑不语,就知她这回没有猜错。
再过几日便是太后的寿辰,文王此番进京正为贺寿而来。封地路途遥远本就艰辛,意外重重在所难免,此时放出他要除文王的风声,无疑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狐假虎威。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来,可借机揪出那些真正作乱的大臣,二来,亦可在皇帝面前演一出舍名相护的忠心戏码,届时外界一有风吹草动,他来场瓮中捉鳖,所有的污名岂不轻松不攻而破。
但话说回来,绕了这么一圈子,真的只是一场渔翁得利吗?
沈万安权野倾朝多年,不知被多少外界人视为眼中钉,想杀他的人比比皆是,今日这出戏,何时轮到她一个无名小卒来替他挡下那三支箭。
他身边的总领隋遇,谁人不知是京城一等一的高手,就算区区小贼无需隋遇出面,这相府卧虎藏龙、高手如织,随便揪出个张三、李四、王五岂不比她便利,何苦大费周章让她跑百里路来演这一出戏。
更何况这相府向来无女眷入内,今日她不仅进了府,方才还是从正门入院,莫非他要传出去的消息,远不止刺杀文王这一件?
如若真如她此刻所猜那般,他是故意将她入府的消息散了出去,于他而言,又有何用?
思绪戛然而断,侞卿垂眸:“属下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沈万安并没有着急回答,只拿起茶盏低抿一口后,才幽幽道:“太后寿辰宴请群臣需携带女眷入宫,我尚未娶妻,自是缺个随从。”
侞卿嘴角一抽,彻底回过味来。
什么狗屁随从,挡箭牌才是真!
东篱皇帝老儿惯来重用沈万安,可太后对于他向来是有所忌惮的,只所幸他身后并无家世所撑,太后想要插手,仅需从他的婚事上动手即可。但偏偏沈万安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这些年,上至皇亲贵女,下至民间怜人,凡为太后所引荐的,他总能找万般借口推辞。
以往太后心中有怒气,却碍于他的理由实在是挑不出错处只得暂时作罢。然这次寿宴就不同了,此番祝寿除了东篱本国的朝臣外,另外三国的使臣也即将入京,到时借由着四国一团和气的由头,直接下旨赐婚,他定然无法当众抗旨。
沈万安怕是已经盘算清楚其间的厉害,自知此次在劫难逃,才要拉她入局。相比再次困于后宅,她宁愿以身试险,去刺杀文王。
侞卿压下心头的怒气,眼眸飞转,正想寻个合适的理由推辞,就见沈万安泰然自若地指了指地上的桃花。
“听闻你在院中养了三棵桃树,今春长势尤好,不如此次回去,一并折几枝回来吧。”
这哪是让她折花枝,分明是强行指使她回去收拾东西,趁早搬进相府。
侞卿捏紧手:“那桃枝才前几日才受了倒春寒,恐其枝杈难入大人之眼,若是大人想寻桃枝,属下这就去江南替大人寻些新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远花赏不了近春。”沈万安眉一挑,言语间已增了几分漠然,“你说呢?”
侞卿一听这话,就知他这是铁了心地不给她回绝的余地,只得先应了下来。
不就是要她替他遮挡桃花嘛,那她就让这相府,遍地开满桃花!
侞卿恭顺行了一礼,眼底浮出一抹狡黠:“属下听凭大人安排。”
待侞卿出了相府,几道黑影从檐上翻下,随遇等人急匆匆进了正厅。
“回禀大人,那群刺客已出府,想来不出半日,你要刺杀文王的消息就会在京内传开。另属下已派人盯紧文王,一有风吹草动便有人来报。”
“倒也不必跟那么紧。”
“大人的意思是……”
随遇一惊,于私他定然希望此次就能将文王斩草除根,但文王那边还有陛下与太后护着,若是真出个好歹,主子这边岂不是要落人口舌?
随遇再三细想还是觉得不妥,遂又劝道:“大人万万不可,如今尚书连日参你治水无用,此次若是文王真出了事,岂不是坐实了传闻,白让那群老头得利,大人这般自损可如何是好……”
沈万安闻声一笑,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随遇本还不解,但一见他笑,似也有所顿悟:“莫非,大人本就有意让那文王吃点苦头?你这是打算自领责罚!”
沈万安没有否认。
刺杀文王的虚晃一计本就是他与陛下商定好的,他自然不能真由他们取了文王的性命,可若是途中意外频出,一个护驾来迟的过失倒也未尝不可。有了先前的谋划,就算真出了事,陛下也不能严惩他,顺便还能给那群老头个甜枣,略微遮掩一下锋芒,抵消抵消太后的忌惮。
如此两全其美之举,何乐而不为?
沈万安站起身,缓缓将囊中的桃枝取出,彼时已经彻底回过味来的随遇不禁惊呼了一声“妙哉”。
“属下还有一事不解,既然大人已经想到了避风头的良计,为何还要接侞卿入府?”
“此计能解一时之忧,却难避免一世之难,只要我在位上一日,太后便不可消除心中顾虑,拉个挡箭牌在府上,总好过日复一日的叨扰。”
“可她的身份总归是太特殊了一些,这些年虽被困在桃花寺内看似本分,但背地里的动作一样没少使,怕是不妥。”隋遇见沈万安眉头一皱,又改了口,“桃花寺内还有其他女眷,样貌、身手并不比她差,不如换成旁人?”
沈万安捻了捻面前桃枝,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玩味:“不用,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演,什么时候不该演,找她,会省力许多。”
*
沈万安想的没错,侞卿的办事效率出奇得高,竖日一大早,便捧着一大簇桃枝大摇大摆进了府。
只是她并不是一人回来的,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浩浩汤汤的怜人。脂粉香气带了一路,收拾庭院的小厮哪见过这么多女子,扫帚僵在手中,彻底看傻了眼。
“姑娘这是?”
侞卿唇角一勾,将手中的桃枝尽数塞到他怀中:“这些都是大人吩咐要的新鲜桃花,你且去每个屋子插上一枝。”
她瞥了眼身后的怜人,继续吩咐:“顺便把她们也安排到各个屋里去。”
小厮略显为难站在原地,昨个管事的特吩咐好生伺候着她,想来她的身份非富即贵。只是今日,怎又多出这么些个比花还娇嫩的怜人来,自家大人向来不近女色,倘若贸然答应,岂不是要白白招惹祸事,可若是不答应,她再去大人面前参上一军,最终吃不了兜着走还是他自己。
小厮怎么想都怎么为难,支支吾吾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相符内,您可是第一个进来的女子。大人素来不近女色,眼下将这些怜人请进府,恐怕……”
小厮欲言又止。
侞卿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推辞,忙将提前备好的钱袋递到她手中,拖长声音故意说道:“从前大人日理万机,自然无暇理会终身大事,可如今大人已身居高位再无后顾之忧,也是时候该好好享受一番。再说大人心思的转变,岂是你我二人能够参破的,此一时彼一时,如此娇艳的美人,谁敢保大人就真不会动心呢?”
也不知是钱袋中的银两足够沉甸,还是眼前这群怜人的模样够俏,小厮的眼底闪过一丝松动。
再仔细想想这番话倒也没错,如今她都能住了进来,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但凡这些怜人中,能有一两个入了主子的眼,那他多少也能跟着沾些光啊!
如此一想小厮答应得格外爽快。
“还是姑娘思虑周全,此事若成,还望姑娘多提携提携小的。”
“自然。”
侞卿敷衍两声,早早打发走了人,她抖了抖衣袖间残留的花瓣,一想到沈万安说的那句‘远水解不了近渴,远花赏不了近春’,嘴角的笑意愈深。
这些可是她在附近花楼熬了一夜才选出来的佳人,绝对算得了‘近春’,自然算不上忤逆他的意思喽。
一想到沈万安会吃瘪的神情,侞卿惬意伸了个懒腰。
先睡个回笼觉,养精蓄锐后,再去会那老狐狸。
*
“侞卿姑娘,大人有请。”
前来报信的小厮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侞卿算了算时辰,也到了老狐狸该发威的时刻,懒懒站起身。
“知道了。”
“哎呦,我的好姑娘呦,一会儿见着大人千万别多说,他要是训你,你就听着罢,等一炷香过后大人气消了,这事也就过去了。万万不可与他对着呛,否则后果不可想象啊……”那小厮撩开帘子又多嘱咐了一声,引着侞卿就往书房走。
屋内一片肃静,只中央一盏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敢散出袅袅云烟。侞卿顺着烟雾望去,案前之人面色凝重,正持笔飞速写着什么。
“大人,侞卿姑娘来了。”
小厮匆匆报了一声,恐殃及池鱼,慌忙退了下去。案上沈万安仿若没听到通报般,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反倒是跪在地上的美人纷纷回过头,朝她投来求救的目光。
盈盈秋波,香腮挂泪,映在地上打翻的茶水间,宛若朵朵出水芙蓉。
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侞卿低叹一声,却也只得老实站在原处,估摸一炷香过后,沈万安这才停笔看向她。
“侞卿,你好大的胆子!”
猛地一声呵斥,不知神游到何处的侞卿忽地回归神来,挺直腰板,一脸无辜道:“属下不知有何错处。”
说罢又端量了一番地上的美人,继续问道:“莫不是大人不喜欢这些美人?”
侞卿这话一出,地上美人似有些挂不住面,掩面呜呜痛哭起来。
哭哭啼啼一闹,沈万安的脸色就越描越黑,侞卿故意视而不见,一拍脑门惊作恍然状。
“都是属下糊涂,竟忘了大人素来不喜哭啼柔弱之人,大人且放心,属下这还有其他美人,保准有一款适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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