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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往后的几天,颜漓常常在形如现实的梦中惊醒,所有的不想回忆,被毫不保留的揭露出来,像电影一般快速切换。
视角再次跳转到靠着墙边,撑不下来的那些年,总在心里默念:“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而后抬头,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暗,持续了好多好多年,人生好像也一直身处寒冬。
她永远忘不了当初在极夜里,一寸一寸裹紧身上的布料,麻木或讥讽的嘲笑自己,跟一条路边蜷缩的流浪狗没什么区别。
想着他们总会回来,这个荒谬的信念,撑过极寒暗夜,衣不果腹,因肉身的痛苦而精神崩溃。
所以口头上的侮辱,只是最轻微,最不值得一提的那一个。
无数次曾强硬压下去的念头:“就这样了,算了吧。”
最后痛苦和崩溃都会转化为麻木,不是不想活下去,相反对活着的执着,她曾经胜过任何人,但是没有办法,当下的生活处境,就是连明天都没法做出保证。
哪怕外壳坚硬到毫无破绽,也阻挡不了内在的残缺破碎。
如果永夜会吞噬所有亮光,勇气只是可笑的荒唐,为死亡徒增一笔盛大罢了。
再次从梦中惊醒,颜漓坐在床上,望向漆黑的窗外,灰暗凄凉,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物景,她双手怀着膝盖,胡乱在枕头边摸到手电筒。
借着光从寝室出去,一遍一遍用凉水洗脸,冲掉眼周的酸胀感。楼内外视差很大,天灰里透白,足以照清一人的样貌。
梦境中的痛苦都在真实写照,心脏像被撕碎的麻楚,反反复复牵动着泪腺。
颜漓刚抬起手想拭掉,路过植物园,迎面走来一个人,她能猜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下意识别过脸,不再继续动作,泪珠延直线掉到地上,没擦过皮肤。
男生手里拿着白纸黑字的纸,寂静无声的环境中,颜漓听到手指攥紧纸面发出清脆的摩擦声,那人脚步似乎缓了下来。
颜漓费力眨了下眼将湿感褪去,把那个人看清。
他那双黑色眼睛像浸了墨的寒潭,占据绝对领域,能将亲切易近的其他感官带偏,如冰冷的刀刃,泛着金属质地的光,一点柔和都能被瞬间割裂。
对视的一瞬间,韩知白神色划过一抺措然,停留在她身上,久久没能移开。
颜漓模糊的视感全部褪去,像把他透穿,跟最初所有人一样,明显掩藏不住的心绪。
念头一起,莫名觉的震颤,可好像,她现在并没有能吸引他的理由。
也是从那天起,她发现了一件,不太真实的可能,不管是在哪里,什么阶段,都能恰巧撞上他,出现在世界里。
他目光收敛,控制不住的却更多,这样久了,心中的猜疑开始有形有质,成棱成角。
十二月的夜幕降临,月亮散落下来的光毫不吝啬,像挂在天上浓稠的银釉,半个星空都染上光明。
衬的黑夜异常明晰,颜漓看着顶空的圆月,阴翳着墨蓝色薄云,在伯母家一直居无定所,小时候看过最多的,是外面的星空,总有一颗最闪最亮的星星向她传递银辉,重叠交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无数次深夜抬头看向暗色天空,连时间都没法辨别,如果不是川岚小区治安一直很好,再次醒来可能都不知道身处何地,会死多少回。
冬天最难熬的时候,稍微不注意,就会像流浪在外的小猫小狗一样,终结在这个季节。
联想到这些场景,凉风一吹,条件反射般开始发抖。
颜漓再次垂下眼,不知何时,一片褐色的梧桐树叶脱离枝头,缓慢飘落在肩上,传来窸窣声,她抬手拍落,风却在半空截胡再次将枯叶吹向前方天空。
颜漓下意识顺着看过去,视线停留在一人身上,几秒钟过后,背影的主人看了过来,月光映出尤其清晰的面庞。
触目碰接,确认他看的就是自己,颜漓眼睫抬高,坠进半亩月光,心脏猛然紧收,空白的像不再跳动。
随后一下一下砸着胸腔,她皱眉垂下眼,心腔无法抹除的钝痛感,竟开始分裂抽离,像是被另一种情绪鸠占鹊巢。
一下无比轻松。
这样的人,哪怕放在从前,她也有向往的理由。
颜漓开始无意识捕捉他的生活,发现这个人的灵魂很出彩,比她炫烂的太多。
月底的时候,班主任兴致大发给全班调换了座位,规律的顺序都被拆散。
颜漓没想到会被换到他后面,两排的隔距极近,韩知白的存在越发频繁起来。有时合上作业,再抬头会看见一截白皙清冷的脖颈,衣领折成好看的双层。
是关于学习所有领域的代表,颁奖台上的常驻嘉宾,他校服修身干净,清流不染杂尘,有过接触的女生,都能被他的品性折服,但当一转头,一双凉薄生冷的眼睛,又能推开一切。
前后桌的关系,韩知白偶尔会因学习原因转过来搭话,脸上是带笑的,纯粹温和。
是唯一一个,跟她说话时不会恶意调侃的男生,好像,没有让人拒绝的理由,遍布着光的。
颜漓坐在位置上,同桌座位的宋菁菁一只手悠闲的椅在桌面,教室门被推开,看到是谁回来,宋菁菁拿的绿色薯片袋哐当一声搁下,掉出几粒碎渣。
颜漓顺着看过去,魏让嘴角乌了一块,混沌不清的,沿着额角在往外溢血,还无关紧要的和旁边人闲聊。
貌似挺严重,宋菁菁嘴里剩的残渣生硬咽了下去,目光追随,一声不响盯着他落座的后背。
宋菁菁觉得他应该被打蒙了,坐到了自己的侧方,韩知白只好委曲求全的坐在前面。
宋菁菁跟转过头的魏让对上视线,后者挑起眉头,手肘后倾在桌角,“嗯?”
“你又打架去了。”宋菁菁压着眉,语气不太好,她在书包里左翻右翻,没有碘伏棉签,只得从夹层抽出几张湿纸巾,将自己的桌子往前推了一截,去擦额角半干涸的痕迹,力道轻的人发痒。
魏让任由她主控先导权,不动不摇,颜色一寸一寸移到白色纸巾上,收回去的顷刻,他在半空扯过她的手腕,虚靠在脸前,“担心我啊,放心这不是我的血。”
半握着的力道不重,宋菁菁确认没事后,嗖的一下抽出来,抬起清凌凌的眼睛,“自恋狂,我看不得有人受伤而已。”
桌子前推的那一下,精准撞在韩知白的腰骨上,他后知后觉移过脑袋,拄着脸颊看过来。
似乎是想讨个公道。
颜漓却感受到他视线的落脚点,她一直垂着眼睫,没有动作,韩知白目光离开时,她抬头捕捉到清冷轮廓的侧脸。
这段时间,类似的“注视”似乎变得频繁起来,在教学楼附近,颜漓总能遇到一个女生有意无意的接近,穿着初一的校服,却现身在南部楼,次数多了,颜漓首次接收到这灼灼目光。
听说她是谢温余的亲妹妹。
谢温余是上两届学校的顶级风云人物,从升初一开始半年,她的名字就成了校园里“绝对老大”的代名词。
她立的规矩比校规服众,社会认识的混子无数,校外拎刀进局子的毛头小子,见她也敛气低声的喊温姐。
不是学校一概的染发抽烟形象,按规就举的穿校服,不做违规违纪的事,面上更像井井有条的好学生。
颜漓有幸接触过这人,依稀记得以前,挑事的男生故意撞翻贫困生的餐盘,将剩余的饭菜扣在对方头顶,欣赏她米饭汤汁往下淋的滑稽样子。
谢温余冷冷盯着那人看了三秒,第二天他就莫名其妙被孤立,她跟班里人递了句话,混混就被原本称兄道弟的好兄弟,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
不会坏的无缘无故,一直是一副大姐姐的成熟模样:“学妹,给你的。”
颜漓也领受过谢温余在雨天递来的伞,又几天过去,谢以点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联合同班三个人,将她堵在厕所洗手间,干巴巴道:“你别走。”
颜漓甩着手上的水渍,面无表情。
谢以点虽然早就听闻她的冰凌寒潭,真正面对面,确实是被冷意冻了个不轻。
想说的话堵在嗓子边,完全忘记敌寡我众的意识:“我…我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问完我马上就走。”
和谢温余不同,她虽也是标准的狭长狐狸眼,却起不到威慑力。
颜漓这才抬起眼,白皙的手上一滴一滴滚着水珠砸向地面。
“我是想问,你心理素质这么好,是什么做到的。”话中是好奇和喟叹
颜漓没有回答的意思,一步一步往前走。
谢以点急了,语气在本来软和的程度下,一再降低:“可以说吗,真的不行吗。”
颜漓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整懵了,随便找了个回答:“没在痛点上吧。”
她眼晴一亮,没两秒又睁着漂亮的狐狸眼否决:“绝对不是!”对于这些恶意,谢以点听过太多,各种难以言喻的话都有,孤儿,冰山怪物这一类,甚至大部分与丑沾边。
偶尔听过几次就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她更不信颜漓会对外貌持不在意态度,一个拥有过天空入场券的人,怎么会甘心与尘土
共融呢?
谢以点补充道:“我听我姐姐说过,你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小姑娘,跟顶空的长虹比也不逊色。”
“姐姐要是也在学校,肯定让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滚蛋。”
颜漓顿了两秒,嘴角扯动了下,缓缓道:“谢谢。”
一行人不再充当障碍物,散站开,只有谢以点往进凑了些,“姐姐,我们能做朋友吗。”
颜漓没有说话的欲望,抬着一双眼看人,总带着疏远,她耐着心绪点头。
谢以点很激动的扬起笑容,拉着她的一只手晃:“太好啦。”
目的得逞后,颜漓就被“放”走了。
谢以点开始乐此不疲的拉近关系,像是把她看成了另一个姐姐,总是不远万里来这栋楼,跟只小尾巴一样粘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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