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曾拥有你

　　洛一从茫然中回过神，轻笑了声。

　　她完全没有想到，过去了十年了，方溪言还记得要和她一起去吃火锅的事。

　　【始终如一：那家店生意好着呢，别咒人家了，多不道德啊。】

　　【始终如一：一起去呗，正好周末，我刚好有空。今晚或者是明天，你想啥时候去？】

　　【方溪言：我想今晚可以吗？】

　　【始终如一：OK】

　　方溪言看见对方发得干脆利落的那个“OK"，心情少有的变得很激动。

　　这几年来，方溪言基本上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

　　刚开始那两年，方琴的情况很不稳定，她基本上每天都要去医院守着她。

　　方琴的四肢经常都会被约束带绑住，只有偶尔情绪稳定，精神状态尚算清醒的时候才被允许摘去。

　　方溪言看见对方被绑在床上激烈挣扎，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时，心里难受得像被针扎得千疮百孔，止不住地流出鲜血。

　　她会边哭边跟对方说话。

　　“妈妈，我是溪言，我在你身边陪着你，我哪儿也没有去，我们都好好的。”

　　“妈妈，没有人骂你打你伤害你……我想让您快点好起来……”

　　“妈妈，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溪言很乖很听话，不会让您操心的……您可不可以快点好起来……”

　　方琴情况稳定的时候会变得很安静，她会拉住方溪言的手，长久地看着她。

　　方溪言就会由着对方拉着，就着一个姿势在母亲身边坐上许久。

　　后来有一天，方琴好似突然从自己的世界中醒了过来。

　　她用有点生气地语气质问方溪言：“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用去上学吗？快去上学，不要让妈妈操心……”

　　然后方溪言就重新回到了学校。

　　不过这个时候，身边的同学全然陌生，她其实完全不介意这个，她只是突然好想洛一啊，好想好想。

　　下午五点，方溪言正站在穿衣镜前思考要穿什么衣服去见洛一比较好。

　　她在一连换了好几套都不怎么满意后，看着镜子里嘴角翘起的自己无奈自嘲，又不是去跟洛一约会，就是去吃个火锅，我至于吗？

　　最后，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配了个短高跟。

　　方溪言掏出手机，准备给洛一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准备好了。

　　洛一之前在微信里告诉她，会开车来她这边接她。

　　方溪言嘴上说着会不会麻烦你呀，然后毫不犹豫地给对方发了个定位。

　　大概十几分钟后，洛一发信息说她到楼下了，让她现在下来吧。

　　在下楼梯时，方溪言的心越发雀跃，脚步不自觉加快，直到看见楼下停着的那辆白色的车时，才抑制住心情，放缓脚步。

　　方溪言看见坐在驾驶位的洛一正微低着头，双手拿着手机，在勾唇轻笑。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对方右脸唇角边的梨涡。

　　甜甜的，像盛了蜜。

　　似乎感觉到她走近，洛一从手机屏幕上抬眼，看见方溪言后，笑意加深。

　　扑通扑通，方溪言控制着想要去捂心口的手。

　　“嗨！方溪言。”洛一朝她打招呼。

　　“哈喽。”

　　方溪言的声音略微有些飘忽。

　　洛一噗嗤笑了声，心想方溪言怎么还是这么呆啊。

　　没管方溪言眼底的疑惑：“上车吧。”

　　方溪言有些拘谨地上了副驾驶。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方溪言用眼睛余光去瞥洛一。

　　洛一今天穿得很清爽，简单的体桖衫加牛仔裤，搭配上她贴耳的短发，显得很干练。

　　前面的路口刚好红灯，洛一轻踩刹车减速停了车。

　　车内很安静，方溪言鼓起勇气，尝试主动开启话题。

　　“洛一，你刚刚在楼下的时候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方溪言一问出口，就不由懊恼，这什么话题啊。

　　她赶紧补上一句：“不好意思啊，说这个可能有点冒昧了。”

　　我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啊，这是人家的隐私……

　　方溪言正不停在心里自我谴责。

　　“啊，没事啊，我在看我家的小白呢。”洛一出声，打断了方溪言的胡思乱想。

　　小白？

　　“我家养的猫咪，贼可爱。”洛一一脸的喜爱和自豪。

　　洛一本想掏出手机，向方溪言显摆自家的猫仔，但看了下红绿灯。红灯很快就要结束了，只能遗憾作罢。

　　“一会儿给你也看看。”

　　绿灯亮了，洛一松开刹车，重新上路。

　　二十多分钟后，方溪言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广告牌。

　　“好吃火锅”

　　好接地气的名字啊。

　　洛一找了个路边临时停车位停好了车。

　　抬手朝前指指：“就那儿。”

　　洛一看见方溪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向对方解释：“别小看开在犄角旮旯里的店啊，味道可好了，一般人想吃顿正宗的火锅，还找不到地方呢。”

　　她们并肩走进火锅店。

　　方溪言没想到里面人还挺多，环境也挺不错。

　　柜台前站了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女人，看见她们进来就乐呵呵地打招呼。

　　“欢迎光临！两位吗？”

　　洛一朝对方笑了笑：“陈老板，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陈老板闻言把目光落在了洛一的脸上，眯着眼想了会儿，一拍手掌。

　　“哎呀！这不是小洛嘛，你好久没来了，我一时间都没认出来，长高了，也漂亮了。”

　　“你爸妈倒是偶尔还会来我们这儿吃火锅。”

　　洛一解释：“工作忙，抽不出时间，今天周末，刚好带个朋友来。”

　　陈老板眉开眼笑：“那敢情好，你们快进去坐吧！”

　　落座后，洛一把菜单递给方溪言。

　　“有什么推荐吗？”

　　“这儿的食材都很新鲜，你照你喜欢的点，我都行。”

　　“对了，这儿的肥牛不错，你可以尝尝。”

　　“好。”

　　方溪言第一时间把肥牛给勾上了。

　　“能吃辣吗？”洛一问方溪言。

　　方溪言其实不太能吃辣，但看得出来洛一还是挺喜欢吃辣的，就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小哥端着锅底上来了，油亮亮的红色锅底，一看就很辣。

　　咔嚓——

　　小哥帮她们打开桌上的开关，就离开了。

　　没过几分钟，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男人，用大盘子端出她们点的菜，说了声慢用，就继续去厨房忙活了。

　　洛一看锅里的汤冒起来很多泡泡，用筷子夹了些肥牛放进去。

　　“这边不是自助，如果到时候不够吃的话再叫他们加点。”

　　洛一用漏勺在锅里捞了捞，用公筷将煮熟的肥牛夹了块给方溪言。

　　“尝尝。”

　　刚入口还好，是方溪言能够接受的辣度，不过后劲很大。

　　刺激着味蕾的又麻又辣的感觉，让方溪言的脸一下子憋红了。

　　辣，但是很好吃。

　　洛一看着对方一瞬间红透的脸和嘴唇，听着对方小声的吸气声，笑着给她倒了杯冷水。

　　“怎么样，还能接受吗？”

　　方溪言接过，一口气喝了半杯，点点头：“还可以，味道很不错。”

　　“嘿嘿，吃着过瘾吧。”

　　洛一想起来什么，放下了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看看，我家的崽。”洛一将手机屏幕转向对面的方溪言。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小雪球一般的雪白色小猫，拍摄视频的人正拿着逗猫棒陪它玩儿。

　　下爬，上扑，转圈圈，一直发出喵喵喵的小奶音。

　　小猫有种娇憨的可爱。

　　“我记得以前好像跟你说过，我想养只小猫来着，可是我爸妈一直没同意，说是我还在读书呢，哪有时间去照顾小猫。”

　　“我就对他们说，我在学校的时候，你们帮我照顾照顾呗。”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幼稚，洛一笑了笑。

　　“我就想以后等我有时间了，一定要养只小猫。结果我这种一天忙到晚的情况，连好好照顾自己都费劲，还是别让小猫跟着我受罪了。”

　　方溪言从视频上收回眼，看着洛一，想问她，这不是养了小猫了吗。

　　还没等她问，洛一就对她说：“这是我有天下班准备开车回家的时候看见的。”

　　“当时这小家伙就趴在我的车轮底下，吓死我了，还好当时它叫了声，我才注意到它。”

　　洛一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

　　“应该是学校的野猫。”

　　“对。我看这小家伙浑身灰扑扑的，瘦瘦小小的一只，就忍不住将它带回了家。”

　　“我爸妈他们有一次来我这儿，看见了它，喜欢得不行，说我工作忙，他们带回去照顾。”

　　洛一又笑了，吐槽：“当时谁说不想帮我养猫来着。”

　　方溪言看着对方生动的表情，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吃完火锅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返程的时候，洛一拍了拍头：“哎妈呀，又基本上都是我在讲话了，忘了问你的事了。”

　　方溪言沉默，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并不敢完全告诉她。

　　只是说了句：“我妈妈生病了，我要陪她。”

　　洛一情绪低落了下来，她想问，妈妈生病了，那为什么要把她拉黑呢？

　　方溪言偏头小心地瞥了洛一一眼。

　　洛一并没有回望她，“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方溪言想到妈妈如今的状态，心里有点不好受，如实告诉对方：“比之前好很多了，但是现在还住在医院。”

　　洛一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情绪不太好。

　　方溪言的妈妈生病了，还到了方溪言不得不休学陪她的程度，该是挺严重的，可自己如今还在心里埋怨方溪言为什么要拉黑她。

　　太小气了，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方溪言，帮我给阿姨带声好，希望她能够早日康复。”

　　“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的，你也可以来找我。”

　　方溪言的心情很复杂，说了声：“谢谢。”

　　洛一开车把方溪言送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看着对方下了车，还站在车外，用一副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望着她。

　　洛一笑了笑，示意她说。

　　“那个，洛一，以后能不能常联系啊。你知道的，我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什么人陪我……”

　　方溪言低着头，看起来有点可怜。

　　洛一看着这样的她，突然间想到了方溪言写的那些充满悲情意味，常让她感到酸涩的小说。

　　之前不知道是对方写的时，洛一只是把它当作生活的调剂，偶尔代入一下主角，参与另一种人生，但随时都可以抽离出来的，用来宣泄情感的工具般的存在。

　　喜欢当然很喜欢，只是如今却有点不是滋味了。

　　因为洛一突然间发现，小说中的每一个主角的形象，或多或少都有方溪言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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