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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这两年来,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文檀都会回到第一次见到况野那天。
因为不想再过回原来的日子,她费心尽力的讨好况家,谨小慎微的活着,生怕别人发现她有一丁点不好。
幸好,这里的所有人都喜欢她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但唯独况野对她厌恶至极。
那时的况野在文檀心理,就像一张并不完整的拼图。
她开始好奇他,观察他,迫切的想要找到拼图残缺的另一半。
有段时间,况野几乎不走出房门,事业几乎荒废,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
文檀路过他房间,会听见断断续续的琴音,她不懂音乐,但就有一种不可言喻的魔力,想要听他弹完一整曲。
况野似乎格外喜欢电吉他,虽然他的性格阴郁,但只要是在他手下弹出的乐曲,总让文檀嗅到一股自由洒脱的味道。
偶尔,况阿姨会让她帮忙送些水果到况野房间。
她敲开门,会看见他随意摊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
烟雾从他微张的唇缓缓溢出,眼下留有淡淡的乌青,眼神是散的,空茫茫地盯着天花板上绚烂的水晶灯。
好像一个破碎又被人敷衍着粘回去的瓷瓶,文檀这样想。
不出意外的话,况野下一秒发现她推门而入,就会拧着眉让她滚。
被他这样欺负的时候,文檀表面委屈,心里却莫名其妙的腾起一股胜负欲。
她不信况野会一直讨厌她。
于是文檀开始毫无保留的、用尽毕生所学的招式,去试图捂化他这块冰。
为此,她还戏谑的写了一本攻略手册,恶劣的称它为【训狗日记】。
起初,她尝试过给他送自己亲手做的小点心,信心满满的烘焙结束,笑意盈盈的敲开况野的门:“哥,听说你爱吃英式司康,我特地去……”
况野冷着脸:“别烦。”
然后“咚”地关上了门,还不忘反锁。
文檀:“……”
好像多看她一眼会被雷劈。
后来,文檀送的东西都进不了他的房门,无一例外出现在垃圾桶里。文檀抓到他落单想和他谈心,他当着她的面戴上耳机和她侧肩而过,文檀怀疑哪怕就算是她死在他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从她尸体上跨过去。
文檀郁闷,在日记里写下:
“他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情绪,只会压抑自己的,正在发霉的人偶。”
没有正向反馈,文檀很快玩腻,几近放弃,那本【训狗日记】也被她藏进了书柜,没有再打开。
然而转机就在她偷看况野和况群健在书房吵架那天。
书房一片狼藉,况野脸颊上的血迹从颧骨滑到下巴,爆发这样剧烈的争吵,况家上下却仿佛没人看见。
就好像发生这种闹剧是常有的事,已经见怪不怪。
这种猛烈的窒息感,一瞬间将文檀拉回那个狭窄逼仄的出租屋,她被父亲掌掴,母亲坐在沙发上约着麻将,熟视无睹。
或许是觉得同病相怜。
当晚,她再次叩响况野的房门。
房间静悄悄,没有动静,里面的人似乎也没有开门的打算,文檀却没有离开,固执的站在门前等待,直到况野烦躁的拉开门,站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许多,阴影几乎笼罩着她的全身,脸上还带着残余的戾气。
就在况野蹙着眉开口的前一秒。
文檀伸出手,把拆好的创可贴贴在他颧骨的伤口。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况野蓦地楞在她的面前。
呼吸都放缓了,眼底的错愕慢慢演化成其他复杂交织的情绪。
文檀动作很重,脸上也不带有任何讨好的笑,以往她做事大多具有目的性,但起码这枚创可贴是她发自内心。
她承认,她只是长得单纯,但心思并不简单。
甚至对况野好,起初也只是觉得好玩,想要逗逗他而已。
直到此刻,因为她微不足道的善意,况野心里密不透风的防线就能倏地裂出一条缝,文檀才发现,原来他只是想要一点真心的爱。
一点就够。
和况野确认关系的那个晚上。
昏暗灯光下,她蜷缩在他的床上,双眼紧闭着,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况野盯着她的睡颜,目光沉得像一潭死水。
不知盯了她多久。
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他缓缓伸出手,食指从文檀的额头轻轻游走,划过她的眉、她的鼻尖、她的人中,最后抵达她的唇。
那是一片湿润而陌生的土地,让他想用指尖耐心研磨。
周遭弥漫着她发梢的香味,浸入他的胸腔,况野呼吸渐渐紊乱起来。
在文檀面前,他好像总会分裂出两种人格,一面纵容自己,一面克制这疯狂耻辱的欲望。
“哥……”
文檀悠悠转醒,房间没开灯,她看不清况野脸上的神色,只能听见他命令般的语气:“再说一遍。”
“什么?”
“今晚对我说的话,”况野哑声,“再说一遍。”
文檀仰着头愣了好久。
她今晚对他说了什么来着?
况野缓慢的垂下眸,缄默而执拗的盯着她。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侧过头,对上他的双眼,才迟钝的想起来。
“我会陪着你。”
文檀笑得眉眼弯弯。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况野还是没说话,只是握住她抬起的手腕。
俯下身,用侧脸去蹭她的掌心。
她睡意朦胧,当然注意不到他颤抖的脊背、生理性抽动的眼尾。
一句无足轻重的情话而已,对当时的她而言只是打个嘴炮,过眼云烟的事。
她没想到况野真的会把这句戏言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文檀才知道况野那天盯着她看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她说她永远不会离开他。
那他永远也不会放过她。
就算死,也要把两个人葬进一个坟墓里。
……
梦惊醒的那一刻,文檀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
逃跑。
昨天她蒙混过关,今天况野还指不定要怎么发疯。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刚往床沿挪动一下。
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亲昵的蹭她的下巴。
况野声线有些哑:“想逃吗。”
文檀动作一滞,寒意四起。
她怀疑他在她身体里也藏了监视器,否则怎么会任何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没有,”她说,“我只是被你吓到了。”
本以为能安抚他。
可没想到况野却掐得更用力,他轻笑一声:“孟文檀。”
“骗我好玩吗。”
文檀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但还要嘴硬:“骗你什么了?”
“骗你什么了?”这句话在文檀的翻译下是“骗他的事多了去了,他说的到底是哪一件?”
况野没什么反应,只是漫不经心转着她指间的戒指:
“还对我说过什么谎,现在坦白,我当你没骗过。”
威逼利诱,配上他与生俱来的低气压,让人唇齿发颤。
文檀还想要据理力争,抬起手时,指尖却触到一片冷硬的冰凉。
她不可置信的愣了两秒,低头望去。
那副手铐静静卧在珊瑚色床单上,铂金链身缠绕着细碎的粉钻,折射出暖腻又锋利的光——
不是廉价的仿品,每颗钻石都熠熠生辉,连铐环内侧都衬着细腻的天鹅绒,透着近乎病态的精致。
文檀指尖蜷缩起来,胃里一阵发紧:“……我没什么好坦白的。”
这东西现在还只是出现在她的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戴在她的手上。
他是不是真的疯到想锁住她?
像是察觉到她的害怕。
况野攥住她握成拳的手,一根根掰开,直到与自己十指紧扣。
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睫毛。
“不说就藏好。”
“别被我抓到。”
/
那天之后,文檀开始四处躲着况野。
只要一想起他,文檀总觉得心悸,那晚他抓着她的手持刀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
她费尽心思千方百计的找理由,要不就是导师找她研究课题,要不就是在图书馆找资料,总之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总是安慰自己,再多忍忍,等她住进了自己的房子,就可以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
她躲了三天,况野竟然就这样任由她去。
按他以前的性格,应该已经给她打了上百个电话、或是直接把她绑回家才对。
文檀震惊的想,难道是那天她的眼泪真的哭到他心里去了?
幸好没几天蓝漱玉就找上了她,邀请她去家里小住。
“我弟出国留学,我爸妈去送他了,家里就我一个人,空荡荡的怪冷清。你过来住,咱们可以一起逛超市、做晚饭,还能一起追剧,多自在!”
文檀想都没想,直接答应。
走的那天,大雪漫天飞舞,她吃力搬着行李,要上车之前,后颈就窜起一阵刺骨的凉意——
那是被人死死盯着的压迫感,仿佛冰冷的藤蔓缠上脊背。
她猛地回头,视线撞向阁楼的方向。
果不其然。
况野站在阁楼窗前,冷白的皮肤在微光里泛着青灰,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浓黑的影,像久不见光的阴苔。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她的目光空茫而黯淡。
文檀咬咬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得决绝。
蓝漱玉待人大方豪爽,有时也有些无厘头,会在凌晨四点把文檀叫醒,两个人开着敞篷跑车去环岛公路兜风看日出,也会带着她在影音室昏睡一整天,无话不谈。
这天,蓝漱玉带她坐在吊床上看海,嘴里还嚼着虾片:“况野乐队里那个Tobia,你有印象吗?”
文檀一楞:“什么Tobia,我没听说过。”
“就那个混血儿贝斯手,真的老帅了,据说和况野是乐坛知己来着,”蓝漱玉顿了一下,讶异回头,“况野不是你哥吗?他没带你见过?”
文檀垂下头,闷闷不语。
她要是敢对其他男生的外貌有印象,况野早就换着招式“罚”她了。
这么多天以来,就算她有意避开这个名字,但别人嘴里听见的那瞬间,心里还是不免震颤。
他仿佛已经成了她的烙印,身体逃跑了,灵魂依旧被他锁着。
海风拂面,文檀觉得背后仿佛有种看不见的东西在攀爬她的身体。
她惊诧回头。
四周除了错落的椰子树林,什么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祟,她总觉得不对劲。
仿佛有道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无处不在,至始至终都从没有消失过。
在蓝漱玉家住的最后一天,文檀收到房东Velvet的消息。
他说房子已经收拾好,让她下午带着合同,可以来办理入住手续。
已经算是有些老旧的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久,一直都没有人来修,文檀凭着上次看房的记忆摸索着锁孔,拿出物业交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门。
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霉腐味,门扇扬起一片灰尘。
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
文檀狐疑的观望四周。
并没有发现房子里有人来过的迹象,更不要说在手机上跟她说“早已到达”的房东。
文檀刚往前走一步,楼道的风卷着凉意,“砰”地一声撞上门板,落锁声格外刺耳。
她吓了一跳,摸着墙壁想去开灯,却发现玄关旁的桃木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屏幕灯始终亮着,只要文檀一低头就能看见上面的内容——
任务栏里的音乐编辑器还未退出,最右侧加载着一个后台管理界面,七个ID旁鲜红的登录时间刺目地跳动着:
【曼弗诗】2分钟前登录
【Sigter】1分钟前登录
【@雪苔眠】1分钟前登录
【Velvet】刚刚登录
……
屏幕倒映出文檀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这七个熟悉的ID。
全都是她这几天找到的房东。
文檀呼吸不畅,觉得世界一片眩晕——
不用怀疑,这就是一场专门为她而设计的围猎。
她的大脑还没理清这些事情,身体已经下意识朝门口跑去。
就在双手要触碰上门把手的那一刻。
一具温热的、熟悉的身体突然从背后贴近了她。
文檀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耳边忽然响起七天前况野问她的那几句话。
——你还说过什么我不知道的谎。
——现在坦白,我当你没骗过。
这些问题,他都是带着答案来问的。
她从一开始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竟然还做着能逃跑的美梦。
况野张开手环着她,咬住她后颈的软肉。
漫不经心抽出她手中的租房合同,纸张撕裂的声音犹如美梦在她面前破碎。
“宝宝。”
他暗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如同鬼魅,击碎了文檀所有佯装的平静——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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