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地

　　六一儿童节，店里有活动，喧闹盛于往日。

　　一个中年女子带着孩子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将一袋子面包摔到了前台收银面前。

　　“你们这个面包都坏了，还拿出来卖，我家孩子吃坏了怎么办？”她双手叉着腰，青黛色的细眉高高挑起，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收银员是个新来的，叫杨涛，他搓着手，拿起面包看了看，认不出来是哪个品，只好解释道：

　　“您别生气，我们店的面包都是当天做当天卖的，不会是变质的。”

　　“你说的我就信？你这个吃着都发酸，哎呦，又硬又酸，肯定是变质了。”

　　“你们老板呢？叫你们老板出来。”

　　杨涛为难地看着她，“我们老板不在”

　　她的身后，有几个想来付账的客人皱着眉，“阿姨您要不稍等一下，我先把后面客人的账给结了行吗？”

　　“我凭什么让，我不让，你们坑我的钱，还想做生意？”

　　她大剌剌靠在桌子上，手指敲击着桌面，“给我退款。”

　　“这，我们的面包真的没有变质，会不会是这款不符合您的口味？我这给您退款不就证明我们的面包不新鲜了吗。”

　　他一面说，一面向制作间投去求助的目光。

　　谭乐已经听了一会儿了，她脱下手套，开门出来，看到桌上那包面包，被嚼烂的包体直接被吐在了透明包装袋里，粘在完好的切片上。

　　“阿姨，您这个面包是我们的乡村酸面包，无糖无油的，因为天然发酵，所以口感会偏酸，是正常现象的。”

　　谭乐带着笑，向她解释，“您可以放心，绝对不是因为变质，只是因为发酵方法不一样，所以口味不一样。如果喜欢甜口的面包，可以试试我们别的款。”

　　女人翻着白眼，“我是外行，不懂，你搁这边给我瞎说我也不知道啊。”她打量着谭乐，“你一个小姑娘家，倒是蛮傲气，话里话外都是我不懂呗。你们还看不起客人啊。”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只是给您解释一下面包口味发酸的原因。”

　　“我们这边有下午刚出炉的乡村，您可以尝一下。”她想去拿盘子，却被女人拽住了手臂，“我不吃你们这一套，给我退款。”

　　“如果您实在不满意，就给您把这单乡村酸面包的钱退了可以吗？”谭乐无奈。

　　“给我退全部的。”女子拿出手机，态度很强硬。

　　“姐，您这买了五六款面包，其他面包也是没问题的呀。”杨涛看着电脑，着急道。

　　“好好，大家伙看好了，这家面包店卖变质的东西，死活不承认，退款都不愿意退，世风日下呀。”她打开手机，直接开始拍摄，摄像头怼着谭乐的脸。

　　谭乐伸手去挡，“姐，真的没有骗您的，面包背后有标签，具体到时间的，从出炉到您付款只过了一个小时，表面也没有任何变质的迹象，刚刚我也已经检查过了，有话好好说，我们好好商量好吗？实在不行您可以拨打12315，店里还有其他客人。”

　　“你一口一个不骗人，你自己怎么不吃呢？”她放下手机，撕开袋子，拿起一块面包，向谭乐的面前递，递不过去，就直接将沾着咀嚼物的面包甩在了谭乐的身上。

　　“唉她都说了只过了一个小时，估计是没坏。”有人说。

　　“是啊。”

　　“那谁知道呢，她话里话外内涵我不懂呢，谁有她高贵啊。”

　　她语气尖锐，围观的人也悉悉索索讨论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谭乐身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固执而难缠的客人。

　　“你尝尝这个，是我们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谭乐指着张雅端过来的纸盘，“这个面包就是这个口味，还是热乎的。”

　　女人怀疑地看了一眼，拒绝品尝。

　　“你把钱退给她就好了嘛。”有人说。

　　“是啊，也就几十块。”

　　谭乐感到头疼，正思索着该怎么办。

　　“怎么了？”邓司康闻讯推门而来，杨涛给他解释了原由，他一声令下，“给她退全款。”

　　“你们店里这个小姑娘不得了，好优越哦，高攀不起，像我们不懂的都不配吃她做的面包。”

　　女人撇了一眼谭乐，一边摇头一边撇嘴。

　　“是是，我们面包品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都是沟通上的问题，她不懂事，我让她给您道歉。别伤了和气哈。”邓司康抓住她的点，转移话题，拉谭乐来背锅。

　　女人也知道面包大概是没变质，又能拿到退款，也便不再硬揪着面包说事，只是不满地看着谭乐。

　　邓司康拉过谭乐的胳膊，示意她道歉。

　　谭乐咬着嘴唇，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觉得她没什么优越感啊，像我这样不懂的，特别需要这种解释，为什么要她道歉啊？”
　　有人说话，是谭乐熟悉的声音。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呢？是在自己和女子纠缠的时候，还是在自己去挡手机的时候，还是面包从衣服掉在鞋子上的时候？

　　谭乐不知道，她向那个方向看去，卢瑞粼站在门口，拿着托盘，冲着她笑了笑。

　　“关你什么事？”女子不满，回头冲道。

　　卢瑞粼还想怼她，谭乐已经弯腰，大声道歉，“抱歉，让您感到不舒服，对不起。”

　　她的脸颊又涨又热，眼眶也发酸。

　　“小姑娘，做人要谦虚的，不要年纪轻轻以为自己了不得。”

　　“是啊，你怎么搞的，不会好好说话吗？有什么事情要讲清楚，不要情绪用事。慢走啊。”

　　邓司康回过头，顺着女子的话说。

　　谭乐不作声，低着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干活了。”

　　“你给我过来。”

　　邓司康瞪着她，走到墙角，“给她解释清楚退款就行了，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每个人都懂你说得那些，耽误这么长时间，你让其他客人怎么看。”

　　“知道了。”谭乐干巴巴地说到。

　　“你还是学生思维，谭乐，你现在是在社会，不是在学校，不需要把每件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明白吗？”邓司康缓了缓语气。

　　“嗯。”她看到卢瑞粼正端着托盘结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顾客是上帝，你懂吗？”

　　邓司康留下这句话，又风风火火出门去了。

　　谭乐迎着杨涛同情的目光，回操作间去干活了。心里很闷，但她还是没说话。

　　好不容易支撑到下班，她打开手机，才看到新消息，是卢瑞粼发的，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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