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梦回少年时

　　他们整的是一种露天小火锅。

　　烟火人间，市井小巷，价格便宜，而且味道正宗，不用排队叫号。
　　从后校门出去，穿过一片闹市，再等一个红绿灯，马路对面一家金碧辉煌的店旁边……的旁边，就是三人行的目的地。

　　店名叫“正点，意思是店家会永远准时营业。

　　几人刚跨进门口，一个穿跨栏白背心的年轻人就出来迎接了。
　　老板惊喜，“哟，还带了新朋友。”
　　说的是余年。

　　“妤婷怎么没来？”
　　冯乐川和陈凌云对视一眼，冯乐川先回答，“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

　　其实是陈凌云要求不喊的，他看出来邓妤婷最近在躲他，怕她尴尬。
　　但是他又说，要喊余年，因为人多热闹，也要感谢他帮自己在体育课找回场子。
　　这也就组成了新汤底的三人行小分队。

　　老板递过来一张菜单，贴心地问了一嘴，“还是红汤？”
　　差点习惯性地点头，冯乐川一个激灵，“不，要鸳鸯。”
　　“清汤朝他放。”
　　说着就指坐右边的余年。

　　老板叫蔡寻，是一名返乡创业的毕业生，立志要在高中母校附近做出一番事业。

　　学校正门的店租金太高，租不上，也就只好先在后门的犄角旮旯待下来，赚点启动资金。

　　“一个月没看到你们了，还怪想的。”
　　“既然来新朋友了，这顿你们随便点，我请客！”蔡寻拍拍胸膛，一脸豪爽。

　　陈凌云一肚子坏水，“真的假的？”
　　“那还点什么，直接每一样都来一份吧。”

　　蔡寻双手叉腰，眉毛拧住一堆，“哎，你小子，有羊毛使劲薅是吧？”
　　“一会儿你没全部吃完，从锅底捞起来，我也要你打包带回家。”

　　沾一身的火锅味已经够呛了，还要带一堆火锅剩菜回去，想想都挺炸裂的。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说着陈凌云把菜单给冯乐川。
　　“你点，我什么都吃。”

　　菜单转手又被传到了余年手里，冯乐川也依葫芦画瓢着说：“你点，我什么都吃。”

　　陈凌云正在喝免费送的柠檬水，差点被呛到，“我信你个鬼。”
　　桌底下，冯乐川踹了陈凌云一脚，示意他闭嘴。

　　冯乐川端起一杯柠檬水，张着耳朵去听余年报菜名。
　　“脑花。”
　　一来就是重头戏，冯乐川轻声“啧”了一下。

　　“现切郡花。”
　　“秘制小郡肝。”
　　冯乐川再喝一口水压惊，应该总会碰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

　　“大刀腰片。”
　　“肥肠节子。”
　　原来余年口味这么重？冯乐川开始后悔没留一会儿菜单了。

　　被火锅味勾着，还真有点饿了。冯乐川犹豫着要不点个外卖送到家？

　　手都已经点开了外卖软件，接着他又听见余年说，“这些都不要。”
　　“7荤3素，你看着上吧。”
　　“一会儿不够我们再点。”

　　蔡寻看了一眼后厨剩余的配菜，勾了几个菜，一脸稀奇。
　　“不愧是能和乐川做朋友的人。”
　　“不仅做事风格一样。”
　　“口味居然也一样。”

　　先是看一眼蔡寻，再是看一眼余年，蔡寻没看他，余年倒是看过来了。

　　余年眨了一下眼，“有特别想吃的吗？”
　　给自己再续上一杯柠檬水，冯乐川摇头，应该都是巧合吧。

　　铜锅红油，辛辣和油脂在口腔交锋，明争暗斗里，另有一番滋味。
　　猛灌一杯柠檬水解辣 ，冯乐川是那种无辣不欢，但是又非常怕辣的人，主打一个又菜又爱吃。

　　还没开吃，陈凌云就撺掇着来一箱冰啤，冯乐川从兜里面掏出一串钥匙扔桌上。
　　陈凌云疑惑，“你要开车？”
　　“你成年了吗？你有驾照吗？这就有车了？”

　　陈凌云一阵连珠带炮的质问，差点把冯乐川问懵了，“小电驴不是车啊？”
　　冯乐川有时候也疑惑，陈凌云是怎么进凌云班的。

　　询问地目光转向余年，余年淡淡地说，“我酒精过敏。”
　　冯乐川震惊，“真的吗？”
　　“那我今天下午给你的云南白药喷雾，你用……”了没。
　　声音减小，冯乐川也反应过来了。

　　怕外婆多问，自己也不想喝，所以顺便找的一个借口。
　　谎言一下子被拆穿，余年转头定定地回视冯乐川，“假的。”

　　冯乐川尴尬地笑了笑，“嗳，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想借酒消愁，但没人陪，陈凌云觉得没意思。

　　最后，向蔡寻借了三个小酒杯装柠檬水，被陈凌云吆喝着举杯，这桌也硬是整出了喝白酒的味儿。

　　晚上刮的西北风，火锅的烟不停地往余年那边飘。
　　白雾缭绕里，看人也看得不够真切，只能依稀看到硬线条的脸，在暗黄色大灯下山根拔地，眉眼深沉。

　　旁边的柠檬水杯底见了空，冯乐川辣得直哈气，匆忙瞥见街对面有一家雪王。

　　行动派立马说要去买一个。
　　陈凌云说，“老规矩。”
　　余年说，“我随便。”

　　余年应该一直吃的清汤锅底，面色如常，整个人冷冷清清的，和周边光着膀子、喝酒划拳的人一比，更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当他看到冯乐川拿了三个冰淇淋，呆若木鸡的样子就显得更加突兀了。

　　余年是原味的，冯乐川是抹茶味的，陈凌云是原味和抹茶味双拼的。

　　直到冰淇淋的尖顶塌了，有白色的痕迹滑过甜筒，刚用纸巾擦了掉化的冰淇淋，又有冰淇淋在往下淌。
　　再看一眼冒泡的红油锅，余年才有点无奈地问，“你们的胃是铁做的吗？”

　　冯乐川笑得忘乎所以，像又有一壶水烧开了。
　　“我想尝尝原味的。”
　　说着就供起身子，在余年白色塌顶的冰淇淋上咬了一口。
　　啪嗒一声，陈凌云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惊得像吃了个鸡蛋，傻愣愣地张圆了嘴。

　　余年盯着冯乐川，欲言又止。
　　冰含在嘴里面，在慢慢融化。
　　“唔，对不起。我…”冰水差点漏出来，冯乐川赶紧捂住嘴，最后不得不咽下去。

　　“我刚刚太…”太兴奋了。
　　中途被改成：“我刚刚没注意…”
　　“我去给你重新买一个。”

　　行动派立刻站起来，但被余年及时拉住手腕，又是上次被握住的那截清瘦腕骨，每次意外地亲密接触，余年都会忘了自己要开口说的话，只能垂头看自己的手。
　　他在想这是怎么了。

　　难得行动派被拉住了，冯乐川转身盯着余年握着自己的手，选择了老实闭嘴。
　　他想时间静止。

　　企图缓解尴尬，陈凌云忙着打圆场。
　　“都是男生怕什么？”
　　“不就是一口冰淇淋吗？”

　　拉着冯乐川的余年，等陈凌云说完，也立马开了口。
　　“没关系。”
　　“我没生气。”
　　“你也算拯救了一个冰淇淋。”
　　说着就象征性地咬了一口冰淇淋。

　　说完也开始了漫漫拯救冰淇淋之旅，只是越吃冰淇凌，他的耳根也就越红，连带着平日冰冷白净的脸，也覆盖上了红霞。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浮想联翩。

　　温度太高，冰淇淋化得太快，白色的水渍不断漫过甜筒的边界，还没来得及拯救成功，就被冯乐川夺过去，转而扔进了垃圾桶。

　　给余年手上拍了一张湿巾，冯乐川惊讶余年居然在盯着垃圾桶发呆。
　　突然听见他自嘲一声，“好变态啊。”

　　冯乐川没听清楚，又凑近点问，“嗯？你说什么？”接着冯乐川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脸怎么这么红？”
　　玩笑着问：“总不能是冰淇淋冰的吧？

　　“嗯。”余年有点没回过神，“嗯？”

　　冯乐川笑得脖子后仰，“我知道，你是火锅热的。”
　　随后及时止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平时不这样的。”
　　“刚刚就觉得你的表情太好笑了。”
　　“想逗你一下。”
　　急着证明自己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冯乐川又说：“当然，我不是谁都想逗的。”
　　“也没有随便吃别人东西。”
　　“我…”

　　被湿巾打湿的手还有水渍残留，余年双手捂脸降温，打住冯乐川的自我检讨，“停，我知道。”
　　把手放下去，就是又恢复了那个高冷的余年，“真没生气。”

　　冯乐川看着，也觉得余年没骗他，他看着真没生气。
　　如果微表情研究也是一门学问，冯乐川应该是满级。

　　偷偷扫了门店收银的二维码，冯乐川估摸着输了一个数过去。
　　毕竟返乡创业的大学生，应该也挺不容易的，冯乐川他们都觉得，应该尽己所能，大力支持一下。

　　三人行说笑着往回走。
　　再次经过那个门面装修华贵的店，一个大波浪的女人踩着恨天高，步伐不稳地被一个男人架着，摇摇晃晃地着走出来。

　　老远都能闻到酒气连天，她的脚自己绊了自己一下，似乎清醒了点，抬头招手，“你放开我，我没醉。”
　　入秋就凋零的水杨花，萍踪无定，抓不住，站不稳。

　　人总在往下滑，旁边那个男人又把她往上搂了搂。
　　女人还在梦呓似的，“姚总，明天也要记得来啊。”
　　隔得不远，能清楚的看到女人脸上的妆容花了一片，神色痴傻，应该是醉得不轻。

　　抬头再看一眼女人背后装修华贵的店，四个鎏金大字高悬在一扇红铜匾额上，店名“流金岁月”。
　　是个酒吧。

　　估计不止那个女人喝了酒，旁边的陈凌云估计也喝了假酒，小脑被麻痹了。
　　他摇晃着走上前一步，不确定似地喊出了一个名，“凌霄？”

　　男人，不准确地说是男生。
　　他也就比旁边的女人高了半个头，但是他像是顶起了一片天。
　　凌霄也有点诧异地看旁边的三人，最后一言不发，带着烂醉如泥的人继续往前走。

　　等三人过了马路，都默契没说一句话。他们想让震惊和疑问都留马路对面，被微凉的晚风吹散，被烟火气掩盖，最好永远在肚子里腐烂。
　　他们默契地当做无事发生。
　　但是这不代表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

　　周慧在睡前给冯乐川端了一杯热牛奶。
　　因为周慧听冯乐川嘟囔自己没余年高，次数不下3次，所以最近格外上心这件事。
　　更何况，今晚他们还去吃了火锅。

　　一口干了，冯乐川把空杯子还给周慧，周慧怕空杯子被书碰倒地上，她一送到牛奶就督促冯乐川立马喝完，自己一并把杯子带走 。
　　一直照例如此。

　　只是今天要出房门的时候，周慧想起一件事，嘱咐了冯乐川一句，“乐乐，明天中午要记得早点回家，你爸爸明天要回来。”
　　正在验算物理最后一道选修题，冯乐川听到了，匆忙应了一声知道了，但并没记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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