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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父亲的老房子收拾好了,傅星眠还找人来装了热水器。但他没怎么拾掇厨房,因为他手艺不行,自己不太会做饭。
于是,傅星眠就总要去张一秋家里吃。阿邻奶奶自然不肯要傅星眠的伙食费,傅星眠只能摆弄花样往张一秋家买东西,买菜买肉,买营养品,这样阿邻奶奶虽念叨,却不会拒绝。
日子这么清清淡淡地过,倒是走得挺快,一晃眼,一个多礼拜过去了。
小橘猫没能找到主人,张一秋按原计划,把它留在家里养活,取名小葡萄。
傅星眠觉得这名字有意思,一橘猫,起码要叫小橘子,也不该叫小葡萄。他问张一秋,张一秋回答说:“牡丹总爱攒气它玩,叼来咬去的。狗不能吃葡萄,我给它起名小葡萄,这样牡丹就不会咬它了。”
还怪可爱。怪想乐。
这些天来,傅星眠的信息素缓和了不少,但还是异常过几次,他都吃了药控制,没再用张一秋的信息素。但每当他信息素紊乱,张一秋都能通过手机知道。如果张一秋在家,会直接跑过来看他,如果张一秋不在家,就会一个电话打过来,问傅星眠的情况。
傅星眠一开始还不太习惯,但次数多了,也渐渐适应身边有这么个人,紧跟紧地关心他。挺奇妙的,甚至......傅星眠学会了下意识等张一秋。
比如今天早上,他信息素波动异常,吃过药后,稍微缓和,便靠在窗边,擎起耳朵,眼睛盯着手机——等敲门声响起来,或者手机铃响起来。
等来的是手机——
“怎么样?好些了?”接通电话,张一秋张嘴便问。
“没事,吃过药。”傅星眠笑了下。
“上一次是前天吧?”张一秋叹口气,嘟囔道,“虽说次数少了,时间间隔也长了,但你总吃药,也不是个事儿啊。”
傅星眠顿了顿:“你......”
张一秋声音轻一点:“嗯......以后......以后一定会好的。”
傅星眠抿了下嘴唇,眼睛转看外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眠哥?”张一秋听不到他说话,便唤他。
“还在。”傅星眠收回视线,垂落眼睛。他浅浅吐出口气,“你在外面?你怎么一大早就出门了?”
傅星眠看一眼表:“这才不到八点钟。”
“还不是奶奶嘛。”电话里的张一秋笑笑,“奶奶今天要去参加婚礼,你忘了。”
“啊,对。”傅星眠想起来,几天前,阿邻奶奶是说过这事情,“奶奶说过,她老姐妹家的孙子结婚,在镇上。”
“嗯。我今一大早,五点多就送奶奶去镇上了。”张一秋说,“她们好姐妹一辈子,奶奶说要早点去,除了吃酒席,还得去帮忙。”
“所以......”张一秋乐了下,“今早咱俩没有早餐吃了。”
张一秋:“我做饭不好吃,不如咱俩去小市吃?小市有家早餐铺子,味道特别好。”
“你一大早就去镇上了,居然还没吃早饭?”傅星眠有点意外,“怎么没顺便吃一口?”
“这不是......”张一秋短暂地清清嗓,声音糅杂电流,有些许钝,“我不是踅摸跟你一起吃么,打包带回来也不好,一路吹风,都凉了。”
“今天天气还可以的。”张一秋笑笑,“你就当出来走走呗。”
“好啊。”傅星眠眉眼稍微松泛,“我们一起去吃。”
“那你收拾一下,我骑小电驴,去家门口等你,十分钟就到。”张一秋说。
“好。”
。
傅星眠还是头一遭坐张一秋的小电驴。小电驴挺挤,他们两个男人,长腿长手,塞得有点费劲。
“有点挤,将就一下吧。”坐在前面的张一秋扭过脸,“星眠哥,抓着我衣服,坐稳当。”
他看傅星眠,又问:“会冷吗?今天风有点凉,冷的话,我把外套脱给你?”
今天是假阴天,风是有点凉,太阳昧在云层偷懒,不大乐意冒脸儿。
这种阴天,乡下的空气似乎会更分明,像开了某种清晰滤镜,把视线勾勒得有棱有角,这让傅星眠定睛在张一秋脸上——年轻的眉弓,山根,鼻梁,再到鼻尖,成一条精湛漂亮的线,利落得如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傅星眠声音不大地说:“不冷,不用脱给我。”
张一秋笑出小梨涡:“那抓紧了,我们出发。”
“嗯。”
傅星眠抓住张一秋腰侧的衣服,手指下意识搓了下。
张一秋今天穿的深蓝色牛仔外套,有点硬,搓人手指痒。
。
也就十来分钟,张一秋带傅星眠来到小市。
小市道路不算宽敞,但小电驴还是能穿行的。张一秋载着傅星眠,灵活绕过几道弯儿,在一家临街的小店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张一秋停下车,长腿支地。
傅星眠先从小电驴上下来,还没等抬头看眼对面的店子,目光经过张一秋,憋不住先乐出声。
“你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了。”傅星眠说。
张一秋前头骑车,是“顶风作案”,应当被风儿制裁,那一脑袋黑发被摧残成张牙舞爪实属正常。倒是傅星眠,被张一秋牢牢挡在身后,衣角都没动几下,没捞上几口风。
“唔......”张一秋锁好小电驴,随手抓两把自个儿头发。
他头发又黑又密,而且倔强,扒拉两下,手法不行,不能服众,众发丝依旧猖狂,该翘的翘,该炸的炸,鸡窝一样乱遭,甚至鸡窝里还扒拉出半片小树叶。
“头上还有树叶。”傅星眠瞅见,就说道。
“这里?”张一秋继续扒拉。
“嗯......往右一点,还没弄掉。”傅星眠说。
“这回掉了没?”
“没有,再往右一点。”
“……”
“再往后面点。”
“......”
“算了,你过来,我帮你摘下来。”傅星眠朝张一秋招了手。
“哦。”张一秋听话,上前两步,很自然地低下头。
大男孩高高的个子,一头毛茸茸乱发,老老实实垂下来——
......太乖了。像只柔软的小老虎,顺从的大狗狗。
啧。
傅星眠感觉到自己手指尖有点凉,他伸出手,摘掉了张一秋头上那半片叶子。
然后没忍住,傅星眠又给张一秋理了理头发。有点效果,但效果甚微,那头发还是挺乱。
“还乱是吧?”张一秋后退半步,抬起头,弯着眼睛朝傅星眠笑。
“嗯。”傅星眠下意识错开几厘米视线,“翘着呢。”
“嗨,没事,爱翘翘着吧。”张一秋不在意地说,“今早时间紧,我没洗头,昨晚洗的头,睡一晚上,本来就该翘,大风一吹,肯定呲毛。”
“嗯。”傅星眠看了眼自己有点凉的指尖,“你头发软,容易睡翘。”
“我头发软吗?”张一秋搓搓鼻头,瞅傅星眠,“我觉得我头发还挺硬呢。”
要说发丝软......张一秋的眼睛定在傅星眠头发上——像缎子似的。绵绵的丝,纤细柔软......
“咕噜。”
张一秋肚子突然叫唤一声。
他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咧开嘴,露出明晃晃的小虎牙,拍打肚皮说:“星眠哥,我饿了。”
“那快点进去吧。”傅星眠笑起来,“这一顿我请。”
“好呀。”张一秋也不客气。
。
挺小的店子,门脸儿狭窄,店门只够一个人正身进入。
店里不新,胜在干净。
地砖是乳白色,浅浅淡淡的黄乳白,拖得亮堂,与棚顶的白炽灯映上,像一汪发光的冰湖。
一进去,正对面是一扇半开的小窗户,窗户底下高高垒起一条玻璃柜,柜里装满各式各样的小菜,玻璃柜后头站着店主,一个精瘦的青年,五官不算好看,但周正,皮肤白,穿一身黑,围了条......大红色的围裙......
一看店主身上这条围裙,傅星眠立马就想起张一秋那条绿色碎花。
傅星眠转脸看张一秋。
“嗯?”张一秋眨巴两下眼儿。
“没。”傅星眠低头笑了。
傅星眠继续打量这家小店。
店主背后是张水蓝色门帘子,门帘后头是厨房,有袅袅喷香的热雾从里头钻出来。
向左撇头,支起八张桌椅,黄绿木头制的,皆是四人桌,摆得立正,已经坐满六张桌了。
向右撇头,一片雪白的墙面,挂满五张菜单子。早中晚三餐,各式各样,皆有涉猎。
察觉到傅星眠的视线,张一秋说:“就左边第一张是早餐,你看看想吃什么。”
傅星眠点点头,便要细看那第一张菜单。这时候,门外又进来一家四口人,一对夫妻,男的抱着三五岁的女儿,女的牵着七八岁的儿子。
看这一家四口走到老板跟前点单去,张一秋很快推了下傅星眠:“星眠哥,你先去把最后一张桌子占上,我去点,你看好了想吃什么,就发我手机上。”
张一秋小声说:“他家生意好,我怕等会儿又来人,我们没地方坐了。”
“好。”傅星眠听完,立刻走到最后一张桌子那,坐下去。
张一秋定是常来这家店,店主认识他。傅星眠见他等那一家四口点完餐,便走到店主跟前,笑着和店主打招呼。
店主也和他笑说了几句,然后张一秋掏出手机,给傅星眠发出条微信——
草木一秋:“我推荐一下他家豆腐包,很好吃。”
傅星眠快速看完菜单。回复——
星垂野阔:“那就豆腐包。然后再帮我要一份小笼包,一份皮蛋瘦肉粥。”
草木一秋:“OK.”
张一秋很快点完单过来,他从前台顺了两杯热腾腾的豆浆,坐下往桌上一放,推给傅星眠一杯:“餐一会儿就上,先喝点,这豆浆很甜。”
傅星眠拿过来抿一口,热乎乎,甜蜜蜜的,熨帖肠胃,非常舒服。
张一秋抬头看了傅星眠一眼,双手搓搓豆浆杯,突然前后不搭地说:“星眠哥,你还记得,傅叔叔《故土》中的阿奎吗?”
“阿奎?”傅星眠愣了愣,“记得。”
他对父亲笔下阿奎这人物,其实印象很深。
张一秋笑起来:“《故土》里的阿奎,后来不是在小市摆小吃摊子么,我奶奶跟我说过,就在这里。”
“这里?”傅星眠问。
“嗯,这里,这家店。”张一秋说,“那时候这小门店还没盖起来,摆的都是散摊。”
张一秋说:“我觉得,阿奎最后的梦想,应该就是开这么一家小店吧。简简单单,热热闹闹,活在斜阳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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