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春

　　那条语音让秦茉心下一动，不只是耳朵，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大脑止不住地发麻。

　　心脏撞了春风，在夜里无法停止地跳起舞。

　　什么茉莉小姐，这又是什么称呼。

　　秦茉双手捂住脸，试图用冰凉的手去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无法消退。

　　秦茉没办法，不敢再叫林之舟在楼下多等，还没有正式进入夏季，夜里太冷了，她迅速换了件平日里常穿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散着头发跑下楼。

　　踩着之前池悦诗给她买的白色拖鞋，秦茉开了门。

　　一眼就看到了林之舟。

　　她诧异：“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下楼时，秦茉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林之舟来找她的理由。

　　她想不出来，唯一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是林之舟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找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找我？”

　　桐花巷的路灯昏黄，小姑娘站在光下，头发散着，一张白皙的脸上染了点红，衬得比往日更加柔和。

　　眼睛也更加澄澈。

　　一路舟车劳顿说实话多少有点累，可这会儿，林之舟眉梢带着点笑意，丝毫瞧不出疲倦，而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没什么急事。”

　　“只是—”林之舟顿了一下，“在北京路过一家花店，想起桐花巷没有茉莉，怎么说都得送盆茉莉过来吧？”

　　秦茉被他的话惊到，才发现林之舟的手一直放在身后，而这会儿，他把手缓缓伸到前面。

　　她眼睁睁地看着林之舟捧了盆茉莉花到眼前。

　　纯净洁白的茉莉花在白色的花盆里是那样漂亮。

　　此刻，秦茉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她无法想象会有一个人在夜里给她送茉莉花。

　　也无法想象自己只是上回刚巧被林之舟送过一回桐花巷。

　　真的会有人记住随口一句茉莉吗。

　　而那个人恰好就是林之舟。

　　夜晚月光悄然而至，倾洒在茉莉花上。

　　仿佛置身于梦境，太梦幻了。

　　心上异样的惊喜无法控制，她双手接过那盆茉莉花，是惊喜，又是矛盾。

　　她掩盖掉心下的悸动，看他：“谢谢。但是你刚从北京回来吗……这么晚了直接过来的吗？”

　　那也太累了吧……

　　林之舟没有想到秦茉会先问他这个，“有什么问题吗？茉莉小姐。”

　　他低低笑着，在这样缱绻的夜里莫名多了几分混不吝，吸引得不得了。

　　尤其是那句“茉莉小姐”，这又是什么称呼啊，比前面在手机里听到的还要神魂颠倒。

　　秦茉有些恍惚，她干巴着：“啊……你这样，会不会太麻烦？”

　　林之舟似乎不理解秦茉这样，他微微弯腰，低头与她平视，“秦茉，你平常都是这样吗？”

　　“麻不麻烦，我不都来了吗？”

　　“还考虑这个做什么？”

　　少女那双眼睛落进林之舟眼里。

　　她低头，移开目光，紧紧捧着怀里的那盆茉莉花。

　　茉莉花还有一些花苞没开，林之舟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的弧度愈发加深。

　　秦茉讷讷的，“知道了。”

　　林之舟“嗯”了一声，点头：“那我先走了啊。”

　　“花店里的老板说了，晚点花就全开了，你可以等等。”

　　说完，他转过身就要和秦茉告别。

　　鬼使神差的，秦茉却叫住了他：“等等。”

　　“晚一点，你是说现在吗？”秦茉眨了眨眼，“你要不要和我等一等？十分钟……”

　　林之舟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没回复。

　　在他那样的目光中，秦茉的脸无法控制的又开始烫了，手足无措地开始找补：“但是现在好像是有点晚了，你也可以先回去……”

　　她怎么可以犯蠢，他风尘仆仆地从北京回来给她送茉莉，现在还要陪她等花开。

　　太蠢，太麻烦了吧。

　　秦茉，你又麻烦他。

　　秦茉快要骂死自己了。

　　而对于林之舟来说，秦茉的表情有些生动，他点头：“可以。”

　　秦茉倏然惊讶。

　　她从家里找了垫子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被垫子铺过的台阶上，面前放着一盆茉莉。

　　茉莉花的花期是每年的四月至八月，很长很长，而花店的老板说茉莉花晚一点会全开，而这个晚一点，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等着，等着一个未知的花开。

　　月光下，一盆小小的茉莉花在满是泡桐花的桐花巷里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空气里满是清新的泡桐花花香，秦茉却能闻到那一丝不属于桐花巷里的茉莉花香。

　　淡淡的，是那样的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氛围太好，巷子里的野猫也不再叫了。

　　寂静无声的夜里，林之舟先开了口：“今天晚上的晚自习，有上课吗？”

　　秦茉摇头：“没有，自习。”

　　周天的晚自习大多都是自习写作业。

　　“你回北京，是为了清明吗？”

　　“回？”林之舟抓住这个字，“我家不在北京，回北京是为了有点事。”

　　是什么事？

　　秦茉想问，但不会问。

　　班里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从北京来的，因为林之舟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的像是不是他们生活里会出现的人，是上帝偏爱中额外创造出杰出的作品。

　　秦茉只能问出一些最普通的问题，“那你家在哪儿啊？”

　　林之舟笑笑：“南城吧，但我父母在北京工作，我也在那儿生活了十多年，今年他们被调往芙城，所以来这念书，等高考结束，应该就回北京了。”

　　回北京吗？

　　所以高考后他就要离开这里吗？

　　秦茉有些不舍，可她高考结束后，她也是要离开芙城，无论是谁，只要对于想考出芙城的人来说，结果都会离开芙城。

　　“哦……”秦茉小幅度点头，“那你，也会考去北京吗？”

　　一模结束后，马上就要二模，高考近在咫尺。

　　“不一定吧，看情况。”林之舟看了她一眼，“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多是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

　　其实平时在学校，两个人更多的是学习，聊得并不是很多，可在这儿，因为这样没营养地聊天，关系却悄然近了许多。

　　秦茉不会问他太过深奥又窥探到他的问题，那样太冒昧了。

　　林之舟却看出什么，问她：“秦茉，你有点太拘束了。”

　　“不用顾忌什么，只要不违法，你自己开心就好。”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秦茉好多年的伪装。

　　她情不自禁地看着林之舟，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立马低着头去看着眼前的茉莉花。

　　林之舟被她的反应逗笑，像是听到什么至理名言。

　　秦茉被他的笑惹得有些羞赧，鬼使神差地轻轻拍了他一下。

　　下意识地反应，做完人都有点惊呆了。

　　同样的，林之舟也是。

　　秦茉咬唇，转过头。

　　然后，就看到林之舟拉了把秦茉的手臂，很轻，立马就松开了。

　　他说：“秦茉，茉莉花开了。”

　　秦茉转过头。

　　月光下，茉莉花苞缓缓开放，露出点点黄色的花蕊。

　　茉莉花香随之扑面而来。

　　这样漂亮的瞬间，秦茉瞪大了眼睛。

　　她拼命地去记下这个瞬间。

　　这是一场意犹未尽的视觉盛宴，叫人心旷神怡。

　　林之舟无意间转头，瞥见秦茉脸上那样柔和的笑。

　　不像平日里那样沉静，而是那样干净澄澈地笑。

　　还真有点像茉莉。

　　林之舟很少看到她这样，无端地，他的心脏被重重撞过。

　　他一顿，把目光放在茉莉花上。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茉莉花开。

　　他们的运气真的很好。

　　等到了。

　　只是短短几分钟，就结束了。

　　等最后一朵茉莉花盛开，秦茉转过头，再一次和林之舟说谢谢。

　　真的很晚了。

　　她连忙说：“你要不要回去了？这么晚了，不安全。”

　　林之舟满不在意：“巷子口有司机。”

　　“哦，好。”秦茉从台阶上起来，“那我陪你过去。”

　　“不用。”林之舟站起来，他走下台阶，和秦茉告别，“你回去吧。”

　　秦茉不太好意思，“真的吗？其实没有多少的路……”

　　今天晚上太过美好了，总是忍不住想要和他多待一会儿。

　　林之舟垂眸看她，似乎能够看透她的心思，“秦茉。”

　　这样的对视，秦茉压根儿抵挡不住，她忍不住把手放在胸前，压制住乱跳的心跳。

　　秦茉投降了，她认输了。

　　“那你注意安全。”

　　林之舟笑了，他一边倒着走，一边挥手。

　　“走了。”

　　“明天见，秦茉。”

　　这一回，是他真真切切地回应了秦茉在微信上和他说的明天见。

　　秦茉把地上那盆茉莉花抱在怀里，和林之舟对视。

　　“明天见，林之舟。”

　　听到秦茉喊他名字，林之舟再一次笑了。

　　那抹笑坦荡热烈，看得秦茉脸红心跳。

　　少年背影被融进夜色，直至消失不见。

　　月色清冷，风柔夜凉，少女抱着茉莉花在满是桐花的巷子里垂眸，任由早已乱掉的脉搏不断。

　　秦茉啊秦茉，你心心念念的茉莉花，是林之舟给你带来的。

　　秦茉啊秦茉，你再也忘不掉这个夜晚了。

　　……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

　　有人路过北京的花店，有人记着桐花巷没有茉莉。

　　有人翻过千山万水带着凌晨的月光给茉莉小姐送茉莉。

　　这样的春夜里，少年耀眼炽热。

　　那个人是林之舟，为住在桐花巷里的秦茉送来她心心念念的茉莉花。

　　和他共赴一场茉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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