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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五分钟后,吹风机的噪音停了。
江珩把吹风机放回浴室,又走到玄关处闭了灯,屋里只剩床头灯还亮着。
江珩走到沙发前,回头看向还在呆愣的沈御棠,“晚安。”
沈御棠愣了一下,“晚安。”
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御棠这才钻进被窝。
房间寂静的连钟表的声音都格外明显,困意渐渐上涌,沈御棠慢慢睡了过去。
听见不远处传来稳定的呼吸声,江珩慢慢坐了起来。
他本身就对睡眠环境极为挑剔,而且他现在还有入睡困难的毛病,但他不愿意让沈御棠为了他做出任何细小的牺牲。
这个沙发换作她睡,她肯定也睡不好的,与其两个人难眠,不如让她好好休息。
-
半夜,沈御棠突然惊醒,猛地坐直身子,看见沙发上的背影,才意识到江珩竟然一直没睡。
沈御棠喊了一声,“江珩。”
沙发上的人影动了一下。
沈御棠连忙掀开被子,点开旁边的台灯,下床走过去。
沈御棠缓缓走到江珩面前,江珩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但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早已僵硬。
他闭了闭眼,又犯病了。
他犯病的状态就是维持一个姿势失神,长时间下来就会僵住,他常常这样一夜到天明。
可是他自从搬到沈御棠家里以后,这种情况在逐渐减少,以至于他慢慢停了药,他睡的最好的一次就是和沈御棠同床共枕的那一晚,听着她的呼吸和心跳,他莫名的心安。
他不想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沈御棠见到,他尝试抬起手,却是徒劳,想张嘴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
“你怎么了?”
沈御棠蹲在江珩面前,发现他面色难看,一动不动,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感受到异样,沈御棠几乎是跪在地上,仰头凑过去,面露担心。
江珩的额角生出几滴汗水,他的意志在尝试对抗他的身体。
沈御棠实在担心,刚要起身去叫人,却被江珩拉住了手腕,艰难地发出声音,“别走。”
沈御棠愣住,抓住她的手腕十分冰冷,“你到底怎么了?”
“药……”
还是告诉她了。
“药?药在哪?在行李箱里吗?”
心下焦急的沈御棠几乎是轻轻一挣便挣脱了江珩的大手,江珩看着离他远去的沈御棠的身影,怔住了。
沈御棠慌乱地翻开行李箱,在夹层里翻出了一瓶全新的药,边走回去边拆开包装,全英文的药名她一时看不懂,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大步走到江珩面前。
“喝几片?”
江珩难堪地看向沈御棠,这是他最不想让她看见的狼狈模样。
江珩说不出话,伸出了两根手指。
沈御棠立马倒出两片,然后喂向他的嘴边,江珩勉强地张开嘴,却无法自己动作喝下药片。
沈御棠心下着急,一手钳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把药片塞入他的嘴里,拿起水杯送到他嘴边,轻轻抱着他的头后仰,把水灌进去。
江珩这才勉强咽下。
沈御棠把水杯放在茶几上,面露担忧地看着江珩,“你到底怎么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昏暗的环境下静静坐着,直到药效发挥,江珩才一点点恢复力气。
沈御棠松了口气,扶着江珩的手臂,“去床上睡吧。”
江珩此时完全没有办法面对沈御棠,他最丑陋,最狼狈的模样,彻底暴露在她面前,他感到自卑,还有浓浓的自我厌弃。
嗓音沙哑,“不了,你去休息吧,刚才谢谢你。”
“要么咱们两个一起去床上睡,要么我就坐在这陪你坐到天亮。”
沈御棠难得在江珩面前如此强势,完全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良久,江珩退了一步,“好。”
沈御棠扶起江珩,江珩想甩开她的手,但奈何他此时并没有那么大力气。
沈御棠就这么扶着江珩,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扶着他坐下,躺下,然后把被子盖在他身上。
沈御棠从另一侧爬上床。
“沈御棠,别可怜我。”
他刚才确切地从她的眼里看见了着急,担忧,还有——可怜。
谁都可以可怜他,同情他,但他不想让沈御棠可怜他,他想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个自己,不该如此狼狈。
沈御棠一时哑口无言,最后只干巴巴说了句,“睡吧。”
她怎么可能不可怜他?退一万步讲,他们两个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更何况,沈御棠也已经确认自己的心意了,她喜欢他,她更不可能不怜惜他。
-
翌日天明。
江珩睁开眼,就看见趴在他身上的沈御棠。
沈御棠整个人跨在他身上,压着他。
江珩失笑,睡觉还真是不老实。
但很快他又敛去了笑意,他想起了昨晚的事。
他以为自己在痊愈,于是擅自停了药,可却没想到因为陌生的环境再次触发他的病情。
她能接受吗?
接受一个心理不健康的他。
沈御棠也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江珩的喉结,吓得她直接弹了回去。
不自在地说了一句,“早。”
江珩点点头,“早。”
江珩活动了一下被压的发麻的手臂,试探性地询问,“昨晚我——”
沈御棠却先打断了他,强颜欢笑,“是你之前说过的入睡困难吗?”
江珩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已经严重到要吃药了吗?”
江珩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怕她会嫌弃他有病。
说来也可笑,刚回国一心想在她面前表现的那个江珩,此刻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个懦弱,自卑的江珩。
爱一个人首先是感到自卑,任何人都不例外。
良久,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之前已经好转了,只是没想到这次会复发的这么突然,吓到你了吧。”
江珩从始至终不敢看沈御棠一眼,更不敢说他其实已经自己停药了。
但沈御棠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几乎是立刻拆穿他,“那瓶药是备用药吧?全新的,甚至连塑封膜都在,而且放在那么隐蔽的夹层,一看就不是经常用的。”
江珩其实可以有很多个借口,他可以说出门的时候正好家里的药吃完了,也可以说他刚好方便带一盒新的。
但是他没有办法跟沈御棠撒谎。
“是,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就想着停药,想着当一个正常人。”
沈御棠无法把面前的这个低着头的男人和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她甚至觉得有些陌生,可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江珩哑口无言。
沈御棠原本以为他即使是借助药物睡眠,也只是褪黑素或者安眠药那种,完全没想到他的入睡困难会发展成躯体化,甚至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了。
江珩害怕她嫌弃自己,连忙出声解释,“我、我并不是总这样的,这是我来京市这么久第一次发病,我回去会联系医生积极治疗的。”
看着江珩小心翼翼的模样,沈御棠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她跪起身子抱住江珩,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
江珩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胸前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不只是他的,还有她的。
直到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脖颈处,他才惊慌失措地回抱住沈御棠,低下头,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他有些不明白她此时的反应,她是心疼自己吗?
“哭什么?”
沈御棠哽咽着开口,“我想到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英国,整夜难眠,后来还因为我出了车祸,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御棠的确是很大的一个诱因。
江珩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别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是我一意孤行喜欢你,是我非你不可,如果有什么后果也是我咎由自取,跟你无关!”
沈御棠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她娇纵但不蛮横,知世故但不世故,而且她的底色是善良,但她不蠢,她知道自己的善良有时候是无用的,甚至还会给别人带来困难,所以她很少对别人释放善意,以至于别人都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难以接近。
但江珩不是别人,是她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为数不多重要的人,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她不喜欢他,她也没法坐视不理,她依然会固执地把这一切怪罪在自己身上。
沈御棠后退了一下,江珩缓缓松开手中的力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湿漉漉的双眼。
“如果我当年不去英国,我们就不会分开,我也不会让你喜欢上别人,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怪我。”
“江珩,你是江家的独子,江氏财团注定是要你去继承的,你别无选择的,你从小就背负着比我沉重的担子。”
沈御棠一直很清楚这一点,她可以玩世不恭,不学无术,但他不可以。
她有两个哥哥可以替她扛着家族的压力,仿佛她生下来就是千金大小姐的命,所以她也很清楚自己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她肯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例如,她的婚姻。
所以在她知道联姻这件事时,她表现的是那么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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