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

　　14

　　寝室里面霎时间噤声。

　　靠门的一个下铺女生走下床，打开门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片刻，又把门反锁起来，走过来坐到夏瑜的床边。
　　“这在学校里面是禁忌话题，被宿管抓到会扣分的。”她小声说：“我们看你刚才帮我们解答问题的份上才告诉你，你可不要到处宣扬啊！”
　　夏瑜点头，心说这里看起来只有我不知道情况，我也没有人可以说啊。

　　“我们每个人都60分平时分，老师、宿管还有校警都有资格扣分。”女生说：“每次月考以后都会核对分数，掉到20分以下的就会被安排进入末位考场，听说一个考场最多只能出来一名学生，其他的都失踪了！”

　　也就是说，学校里面除了实行月考5%末位淘汰制，还有个平时分机制，如果月考里没能进入前1%毕业，还可能会因为平时分太低而接受二次淘汰考察。

　　“逃跑被校警发现是会直接扣掉50分的！”吴朵在上铺补充说：“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能有逃跑的念头！”
　　夏瑜问：“听起来有人尝试过逃跑，有人成功过吗？”
　　吴朵没想到她竟然还在想这个问题，呆了一呆才回答道：“我没有听说有人成功的，只见过被抓去末位考场的，我至少有5个下铺都是这么走的。对了，今天就是末位考试进行的时间。”

　　夏瑜还想问什么。
　　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刺耳的铃声。
　　这铃声响亮而尖锐，仿佛喇叭直接安在她们的头顶上，震得人头脑发晕。

　　坐在夏瑜旁边的女生迅速溜回自己床上，熄灭台灯钻进被子里。
　　还没等夏瑜说什么，寝室头顶的灯瞬间熄灭，众人也纷纷关掉台灯，平躺在床上。
　　夏瑜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照做。

　　铃声一直持续了有五分钟才停，夏瑜的耳边嗡嗡作响，在一种绝对的寂静里面恶心地想吐。
　　上铺吴朵从床边悄悄递下来一张纸。

　　夏瑜接过纸，见上面用夜光笔写着：“铃响以后不能出声，被宿管发现扣分！！”
　　后面两个感叹号力破纸背，起到了强调作用。

　　夏瑜悄无声息地瞟了一眼周围，只见刚才还在奋笔疾书、钻研学习的室友们一个个躺在床上，安静地一丝声音都没有。
　　依照她对高中住校生活的理解，铃响以后恐怕不仅是不能出声，还包括了不能亮灯、不能走动等等。
　　反正一切跟睡觉无关的事情，都有可能成为扣分项。

　　她无可奈何地躺在床上，听着门口尖锐的鞋跟敲击地面上一路走过去，高昂的女声在斥骂：“熄灯以后你们为什么还在走廊里？哪个寝室的？扣分！”
　　叫骂声逐渐远去，夏瑜没能听清楚到底扣多少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虽然名义上是学校，但怎么感觉像监.狱一样。
　　但对于她到底是怎么来到这的，却全无记忆。

　　夜色深沉，寝室里面拉着厚厚的窗帘，一丝光也透不出来。
　　宿管还在走廊里巡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笨拙而刺耳，夏瑜在一片黑暗中听着这样单调的声音，逐渐昏昏欲睡。
　　但又有一丝清明始终吊着她，提醒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她感觉床铺向下陷落，有什么东西落在她床上。
　　丝丝缕缕柔软的触感沿着她的身体向上攀爬，最后聚拢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
　　是谁？
　　夏瑜刚要出声，立刻被人捂住了嘴巴。

　　“嘘。”有人在她耳边小声说：“别把宿管招来。”
　　夏瑜点点头，那只手便放开了她。
　　“你是谁？”她轻声问。

　　“唔……”宴倾思考了一下这个怪谈的逻辑，“算是你的追求者吧。”
　　夏瑜：“啊？”
　　“你不要跟许馨然谈恋爱，和我谈吧？”宴倾跟她咬耳朵，气息都喷在她耳边：“我比她更好，我能带你出去。”

　　换任何一个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非常怪异，甚至会恐惧惊呼。
　　夏瑜虽然很多事情不记得，但还是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感觉到害怕，对方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分手。”宴倾说着，在她耳边亲了亲，温软一路向下。
　　夏瑜被她搂在怀里，她的双臂像蛇一样缠绕着她，某种奇异的馨香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对方凑在她的后颈处，一边嗅闻一边亲吻。

　　然后那只手重新捂到她嘴上。
　　“嗯！”夏瑜的惊呼声都被她的手掌遮盖。
　　对方在她的后颈处咬了一口，不轻不重，有点疼，又有些痒。

　　————
　　夏瑜蓦然从床上坐起来。

　　天还没有完全亮，寝室床铺间却发出星点亮光，她仔细一看，舍友们竟然都已经醒了，正各自躲在被子下面点着小台灯看书。

　　更可怕的是，她们似乎没有上闹钟，夏瑜完全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只记得……

　　夏瑜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后颈，那人温软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身上，是梦吗？
　　她没有打扰舍友们，默默地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伴随着小心翼翼的翻书声，一直躺到起床铃响。

　　换好衣服，从床下取出洗漱用品，跟着舍友们一起去洗漱，她趁机拉住吴朵：“昨天宿管走了以后，你们又起来看书了吗？”
　　“没有。”吴朵说：“宿管会在走廊里待到很晚，被她看到亮光就惨了，我们都是早晨起来学习的。”
　　“那，”夏瑜咬了咬唇：“你睡前有听到寝室里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啊。”吴朵眨眨眼：“宿管就在外面，谁敢发出动静？被发现可是要扣分的！”
　　“好吧。”夏瑜说。

　　洗漱以后去食堂吃早饭，夏瑜一进食堂便被许馨然发现了。
　　许馨然立刻拿着两份早餐赶过来，吴朵也朝远处走去。

　　夏瑜抿抿嘴，她不想和许馨然绑在一起。
　　她拉住吴朵的手，“我们一起吃吧？”
　　吴朵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要去找我的男朋友，你女朋友不是过来了吗？”
　　夏瑜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大家都在谈恋爱吗？”
　　“那是当然的啊。”吴朵说：“大家都在努力谈恋爱呢，这是仅次于学习的重要事情。”
　　夏瑜：“？”

　　没等她问出更多的话，许馨然已经过来了。
　　她笑容灿烂：“夏瑜，我已经买好饭了，我们去吃饭吧？”
　　夏瑜只好放开吴朵，跟着许馨然走到一张餐桌前坐下。

　　许馨然这次选择坐在她的旁边紧挨着她，并且从她的餐盘里拿了鸡蛋开始剥。
　　虽然夏瑜感觉她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但对于她离这么近还是很不自在。
　　偏偏许馨然毫无知觉，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夏瑜盘子里，又拿起她的勺子。

　　“夏瑜，你尝尝，这是我特意排队为你买的粥。”许馨然舀了一勺粥想喂给她。
　　“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就好。”夏瑜想接勺子，被许馨然躲开了。
　　“夏瑜，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和我这么生分？”许馨然露出嗔怪的表情：“这样我们怎么好好谈恋爱？”

　　夏瑜暗自叹了口气，这个许馨然说话语气也让她很熟悉，无端就会惹起心里的厌烦。
　　“乖，把粥喝了。”许馨然示意她看旁边：“大家都是这样的。”
　　的确，坐在一起的情侣大多都在互相喂饭，就像某种固定的程式一样。

　　夏瑜看着那勺递到眼前的粥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偏过头去。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谈恋爱？”她问道。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毕业啊。”许馨然说：“考试的那些内容我都会，我可以教你学习，帮你考进前1%，还可以帮你毕业。”
　　夏瑜心里一直以来的怪异感觉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你昨天还没有提到这些事情，为什么今天你就能确定我会了解这些信息呢？”她问道：“我的舍友换过三四十个下铺，是不是每次新来的学生都会睡在那个位置？大家都会在第一天晚上知道这些信息？”
　　许馨然皱起眉头，眼中闪过凶恶的光。

　　她没有想到夏瑜竟然这么敏感，才进过一次怪谈而已，在记忆全无的情况下，竟然第二天就能发现这么大的问题。
　　更让人讨厌的是，因为夏瑜偏头的动作，她看见了夏瑜后颈的痕迹，那中间有两处细小的红点，像蛇牙咬出来的痕迹。
　　——是宴倾，她不是已经被丢进末位考场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出来了？！

　　“而你，是不是就负责所有这些新来学生的‘女朋友’？”夏瑜继续问道：“理由就是你掌握了所有考试的知识，能帮助她们毕业？”
　　这个质问许馨然始料未及。
　　没等她接话，夏瑜已经冷声说道：“抱歉，这种谁都可以的女朋友，我不需要，不管我们是因为什么在一起的，分手吧。”
　　她站起来，端起盘子打算换一个座位。

　　不能被别人看见夏瑜已经落单！
　　许馨然情急之下立刻抓住夏瑜：“你根本不知道和我分手意味着什么！你看看周围，哪有单独的人？你才刚来就要这样特立独行吗？”
　　夏瑜皱眉，厌恶地盯着她的手：“我说过了——”
　　“谁说她是特立独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后边响起，“她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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