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了了

　　白安不死心，又去探查了几次，依旧没有收获，慕西也不提还人情的事，只说等等，于是，搁置多天的预展计划终于被他想了起来。

　　他将林方白一并带了出来，毫无意外的，在白安将要出妖斋门时，慕西带着迷之笑容，歪着头打招呼，如背后灵一般黏了上来……这几天一直如此。

　　白安已经习惯了。

　　这预展拍卖的虽然也是些珍奇物件儿，但与正式拍卖会上拍卖的东西绝对是小巫见大巫，办预展，除了为几天后的拍卖会预热之外，再者就是疏通人口。

　　酆都主城一时间内涌入大量的外来人口，若卖家和买家在拍卖会当天全部都聚集在妖斋内，定会造成不小事故，很多地方会顾暇不及。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妖斋参加最后的拍卖，拍卖的东西寻常人家也买不起。

　　大多数人想要的东西，在预展中就可以买到，何必再呆着去凑一个凑不起的热闹，这酆都是个销金窟，稍有不慎便倾家荡产，买到心仪的东西，快点卷铺盖走人，才是明智之举。

　　故预展之后，酆都外来人口绝对会少大半。

　　沿着主城街往里走，左右布满了卖东西的摊位，有些摊主热情如火地叫卖，却门可罗雀；有些摊主悠然闲适地躺在躺椅中，好像置身事外，却门庭若市。

　　这些做派，虽然差距鲜明，但引人驻足侧目，有着鲜明的人间气息，白安叹道，原来这就是人间的集市，果真与冥界大不相同。

　　冥界的集市永远都是死气沉沉，那些摊主也是要死不活，一副很丧的样子。

　　以前，白安去过一次，那些鬼也不吆喝，就死命看着白安，呆若木鸡、不声不响，倒是少了一分钱，就会变得青面獠牙，好不恐怖，导致白安一直对逛街这件事兴致厌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热闹的集会，勾得他好奇心四起，左瞧瞧右晃晃。

　　“郎君，毕罗果子尝尝？”

　　“这可是北溟地区的白雪玉……”

　　“小少爷瞧瞧，炽叶草制成的袄子，快冬天了，保暖……”

　　“引火符、招风符、招财符……”

　　换的银钱很快用完了，收获颇丰。

　　一卖花的姑娘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一枝花微微一闪，她眼睛一亮，朝他招手：“小郎君，过来看看，这些东西可有趣得紧。”

　　白安跑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姑娘是只花妖，周围摆着色彩鲜艳的奇花异草，像纸折的似的，明明无水无根，却依然鲜活。

　　白安注意到了花妖怀里那朵闪烁的睡莲花。

　　花妖：“小郎君，你看，这睡莲是不是特别可爱，见着你便一直发着光。”

　　她将睡莲递给白安，接着道：“有人托我把这孩子买与有缘人，这朵睡莲花与你甚是有缘，郎君收着吧！”

　　哪有直接往人怀里塞东西的卖法，白安看着这朵在他手里愈发明亮的睡莲，不由得感到迷糊。

　　他觉得似乎是有人在拉扯他的记忆，头脑中闪过了几幅零星画面。

　　那睡莲渐渐没了枝叶，只余下一孤零的花，花心是颗小水晶——刚才还没有。

　　这是……溟崖花？

　　白安正色起来，在荷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几颗珠子，递给了花妖。

　　花妖看着白安递过来的夜明珠，明显吓着了，慌忙地摇着头，摆着手，怀里的花快掉了都没注意上：“小郎君，别别别，这朵小睡莲不值这个价钱，快把这颗珠子收回去吧！”

　　占便宜的白安心想：当然，这朵溟崖花当然不值这个价钱，如果用来拍卖的话，也许十颗夜明珠都抵不上这一朵。

　　于是心里更加愧疚了。

　　接着花妖又道：“这么颗珠子放在奴身上，怕是会被人抢了去，小郎君若是没有零钱，奴可以将这朵花送与你，反正也是他人给我的，不值什么钱。”

　　白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人”这个词，面上不显，依旧坚持让花妖收下：“既是他人对花妖姐姐的心意，那便更是值千金了，花妖姐姐若是不收下的话，既伤了那人的心，又让我无端愧疚。”

　　花妖觉得白安这话说的没错，又觉得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便告诉了白安这朵花的来历。

　　几番推辞不过，花妖只得难为情地点头收下了几颗。在她接过夜明珠时，瞥见了白安手腕上有一道红痕，有些担心：“小郎君手腕受伤了吗——他们是你的朋友？”

　　他们？白安顺着花妖的眼神，望见了跟过来的慕西两人，接着看了眼手上的痕迹，又瞧了慕西一眼。

　　慕西与白安对视：？

　　这是上次被暗器擦过留下的小伤口，暗器上没抹毒，至于为什么还是红的，因为有一次人多，慕西拽他的时候力劲过大，又被锢红的。

　　虽然慕西已经道过歉了。

　　慕西逆着人群向这边走来，摇着把桂花折扇，走动时半见色广袖衫的流光隐约可见，那袖边缀着的云纹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半壁玉饰坠着流苏也一起晃动，挺拔的身姿配着这一身衣裳，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个谪仙般的人物。

　　骚气，真骚气，就这几天，都数不清慕西到底换了多少配饰。

　　白安最瞧不惯他这种装腔作势，他冷笑回道：“我没受伤，这痕迹……就是那大高个儿弄出来的，姐姐，你别看他风度翩翩，实则暗地里，坏得很，经常折磨我，一直跟着我，好几天我都没睡好觉，今天也没休息好，大早上他就又来闹我。”

　　白安使劲揉了揉手腕，抬头一看，那花妖脸已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花妖不敢直视白安了：“那……那，那他还真是有点凶。”

　　她又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小八卦，“可是……你应该喜欢他这样吧？”

　　白安瞪大了双眼：“什么，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他整日就动手动脚的，不干点正当的事。”

　　花妖已经完全误会了，两个妖怪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白安是指慕西轻浮。

　　花妖觉得白安抱怨慕西没有真功夫，光打雷不下雨，碍于脸面迟迟不上。

　　花妖下定决心，小郎君这么好的人，一定要让他得到幸福：“没想到那位这么不行，奴送你一些东西，一定会对你有帮助的。”

　　花妖气鼓鼓地开始挑挑拣拣。

　　白安：……？

　　……什么……不行啊？

　　白安进入集市，像一尾鱼游入了大海，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慕西和林方白只得在后面踉跄地穿过人群，艰难地跟着。

　　待他们到时，这卖花女正言笑晏晏地递给白安一个荷包，她说：“小郎君不仅长得俊俏，人也有趣，实在不该受如此待遇，奴赠予你一些花骨朵，不值钱，望郎君好生收着。”

　　“咳，“花妖轻咳了一声，趁着这空档，低声地对白安说：“也可以送给那位试试。”

　　接着又不露声色地用眼神示意白安，瞟了一眼慕西。

　　白安：“？”

　　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安心下不解，却也不好坏了人家好意，便不推辞，接过，笑道：“姐姐也人美心善，谢谢姐姐。”

　　他连着道：“我能问问，姐姐从哪儿来吗？”

　　花妖笑着：“浮连梓香县，郎君有空来玩呀。”

　　慕西听了，有些意外，想到，他对待女孩子都这样吗？

　　待他们走远，慕西问道：“你买了她什么？”

　　白安没注意到慕西语气里的酸味，摆弄着卖花女送给她的荷包：“一朵花，她说这朵花和我有缘。”

　　慕西不信：“说有缘你就买了？你可信她对每个买花的人都说有缘，你花了多少钱？”

　　白安白了慕西一眼：“慕老板，你觉得我看起来像这么好骗的人吗？”

　　慕西执着道：“花了多少钱？”

　　白安：“……几颗夜明珠。”

　　慕西咬牙：“……难怪她笑得像花一样要送你荷包。”

　　白安听懂了他的意思，争辩道：“这花真的值这个价钱！我见过这朵花！我看到这朵花，我就想起来了。”

　　白安张开手，手心里是一朵状似睡莲的淡黄色小花，没白安手心大，无叶无茎，一会儿，便缩小成胸针大小的水晶花，白安把它放进自己的荷包中。

　　这是溟崖花，长在北溟悬崖之巅，百年开花，有稳固魂魄，唤醒记忆之效。

　　慕西曾经到过北溟海，北溟终年不见阳光，人迹罕至，是北溟狼族长居之地，他想求得一枝，走遍了北溟，也未曾有收获。

　　慕西：“你想起什么了？”

　　白安：“……反正就是觉得熟悉，想起来了些。”

　　慕西状似要刨根问底：“万一那花妖……”

　　白安不耐烦地把卖花女的荷包往慕西身上一拍：“慕老板，她没问题的，你能力比我强，你还看不出来吗？这荷包，那花妖姐姐赠我也是好意，于我没太大用处，就当送给你了。”

　　反正花妖姐姐也说要给慕西，那就给他吧。

　　慕西：“……”他接过了荷包，虽然有许多疑问，但暂时按下不说。

　　白安知道慕西还在担心，低声说：“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这溟崖花的来历，花妖姐姐告诉我，这是别人赠与她的，她在来酆都的路上遇到个重伤之人，她好心救了他，那人无以为报，就给了她这朵花让她去卖，只能卖给有缘人，卖得的钱无论多少都算作报答。”

　　“你信了？”

　　“嗯，这溟崖花被有心人换了样子，刚开始她给我的只是一朵黄色的睡莲，但有微弱的光，我收下之后，这才渐渐恢复了原样。花妖姐姐觉得这朵花不值这个价钱，死活不肯收下，无奈之下，她只好在不同功效的花中，挑了几朵花骨朵，装进荷包里，送给我。”

　　“但我真真只认识些罕见的花草，本来花骨朵就长的差不多一个样，它们还像水晶球一样被包起，我怕到时候毒死自己。”

　　“慕老板博览群书，见多识广，这些东西在你的手里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哦？是吗？”慕西打开那绣着几只蝴蝶的白色荷包，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了下，看见一种花，挑了下眉，再往下找了找，心道，果然。

　　慕西正色：“小兔子，是不是花妖所培养的花卉功效更加强大？”

　　白安不明所以，迟疑地点头：“是吧……应该。”

　　慕西递给他一颗小圆珠：“你看这里面是不是'迷迭'。”

　　“是的吧，怎么了？”

　　“'迷迭'有使人昏迷和致幻的效果，配合'意乱'是绝顶的迷情药，”慕西又拿出另一颗包着绿色植物的小圆珠，赫然就是'意乱'，“你说，那花妖对你什么想法？”

　　白安一下慌了，倏地明白了刚才他与花妖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什么：“不不不，花妖姐姐绝对对我没什么想法！”

　　是对慕老板你有想法。

　　慕西眯眼：“那你做了什么让她以为你有这方面的想法？”

　　不能露馅，说出来是会让慕西难堪，但这也白误了自己清誉，白安连忙摇头：“我什么也没做！我也没这方面的想法！”

　　苍天啊，他绝对半分这方面的旖念也没有，这荷包放着就是个定时炸弹，白安立马把手里的“迷迭”还给慕西：“我、我，这些东西我怕是用不上，对慕老板一定会有用的，对，这就是给你的，这……这是能让人快活的好东西，慕老板就好生收着，不、不、不用还给我了。”

　　白安越解释，慕西好像越不爽，他接过小圆珠，不由讶异想，我在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安三人混着人群走着，本是三人并列，但白安想向慕西解释，便侧过身，走快了些，人流密集，热闹又喧哗，慕西听不清白安在说些什么，也只能向白安那边偏了偏，就在慕西的侧身刹那，白安与一双灰眸四目相对。

　　那人用黑布蒙着面，戴着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穿着群青色窄袖劲装，与他们擦肩而过。

　　白安：“？”

　　这个人是故意看向这边的，他在看谁？

　　他……是灰眸？！

　　林方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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