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雾霭

　　闹剧过后，一向跳脱的顾仰和凌已像吃了黄连一般闭口不言，生怕被人拎着衣领从门口丢出去。

　　这种情况持续到饭桌上都不见好，两人吃饭直接省略了咀嚼这一步骤，硬着头皮大口吞咽。

　　坐在旁边的於祠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出声阻止，“你们这是想让我和孟竹时一人背上一条人命吗？”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凌已的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啪往下掉，不一会就哭成了个泪人。

　　还不忘带着哭腔对着孟竹时开口说道：“兄弟，我对不起你。”

　　孟竹时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疑惑地指着自己，“什么对不起，你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哪里来的对不起。”

　　凌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拍了拍旁边的顾仰示意他来说。

　　“就是我仔细想了一下，虽然你被包养这件事情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顾仰越说越激动，一把握上了孟竹时的手，“竹子你要是被抛弃的话，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於祠递给凌已的纸早就不翼而飞掉落在了地上，他的手却仍旧保持着递纸的姿势。经过此事，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没有脑子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他将手收回，饱含同情地看了一眼顾仰和凌已，本就不太好过的日子直接雪上加霜，现在连过的机会都不给了。

　　“你们有空真去看一下脑子吧。”於祠真心实意道。

　　孟竹时将顾仰的手反手扣到了背后，感受到疼痛的顾仰表情扭曲，连忙开口求饶，“竹子，我错了。”

　　“错了？你错哪了？”孟竹时面无表情，化身地府阎王，严刑拷打着顾仰。

　　“我不该将你被包养的这个事情说出来。”顾仰秒答。

　　“你又在脑补些什么，谁告诉你我是被包养的？”孟竹时庆幸自己没有高血压，要不然一天到晚全是刺激，他这条命早就白搭了。

　　“你确实没被包养，你是自己免费送上门的。”旁边的凌已见缝插针说出自己所知道的。

　　孟竹时猛地松开了扼制顾仰的手，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听到凌已的那一句话，心的中央如同被一根长刺贯穿，扎的他痛不欲生。

　　原来他在别人眼里是免费送上门的，他孟竹时何曾被人这样形容过，真是新鲜。

　　本以为会怒到掀桌，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心如止水地面对这一切。孟竹时啊，孟竹时，你这下在爱里可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你不要听凌已断章取义的话，事实不是这样的。”於祠想要握住孟竹时的手，却握了个空。

　　“我看大家都挺饿的，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吃饭吧。”孟竹时暂时不想聊这个话题，默不作声地开始进食。

　　桌子上的四人，各有各的心事，共赴一场邀约后不欢而散。

　　於祠站在光亮和黑暗的分界处看着孟竹时紧闭的房门，落寞无声爬上心头。那句话确实是他说给凌已听的，可那句话也是形容他自己的。

　　人言可畏，人心亦难测。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在别人的口中，会变成另一番味道。

　　是他於祠有错在先，也是他最应该道歉。那个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会搞砸一切的废物，活该被厄运和不安缠身。

　　“你要在这里站多久？”孟竹时抱着手倚靠在门框紧盯着於祠，漫不经心道。

　　“我这就走。”於祠刚转过身就被孟竹时拉住手腕带到了怀里，就听见孟竹时带着委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再走吗？”

　　对啊，解释，他确实应该给孟竹时一个解释。可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将孟竹时用力搂紧，两人如融为一体般再无一丝缝隙。

　　见於祠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孟竹时自嘲地笑出了声，落在於祠的耳朵里格外地刺耳，却不知更刺耳的还在后头。

　　孟竹时凑近於祠的耳朵，本是亲密的动作，说出来的确是最冰冷的言语，“於祠，免费送上门的好用些是吗？”

　　於祠闻言只觉得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颈，要不然他怎么会喘不过来气。张开口却半天都没声音，抱着孟竹时的手也无力地滑落在了腿边。

　　他好像又回到了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时候，最后的一丝光亮熄灭，留给他无尽的黑。

　　“你不用开口解释，你和我到此为止。以后，各走各的路，互不打扰。”

　　孟竹时憎恨的眼神印刻在了於祠的心底，令他难以忘却猛然惊醒。

　　於祠睁开眼，才发现他仍站在孟竹时的门前，而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他面色苍白如劫后余生般扶着门框大口喘息，额头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浸湿。

　　还好一切都是假的，他还来得及，他和孟竹时还没走到这一步。

　　於祠迈着沉重的步伐，敲响了孟竹时的房门，在得到孟竹时的允许后便走了进去。

　　他站在门边视线紧随着坐在椅子上的孟竹时，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我确实说了那种话，我向你道歉。”

　　“对不起。”

　　於祠深知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根本不足以改变现状，但他此时此刻最想说的就只有这一句。

　　他不知道孟竹时是否会原谅自己，但他会尽力去弥补。哪怕是以血和肉才能将缝隙填充，他也会面不改色地剜心割肉。

　　孟竹时一言不发，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早已渗出了血迹，他第一次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原来是一把双刃剑，在扎得他痛不欲生的同时，又给他带来了盼望已久的新生。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於祠，短短的几步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挤了个笑容故作轻松道：“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当时没让你握到我的手，是怕我控制不住情绪，到时候不仅没解决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加困难。”

　　“我永远不会相信别人嘴里关于你的事情，因为我有眼睛也有心，我能感受到也能看得清。”

　　孟竹时本想拉起於祠的手，但想到自己的手心里的血迹怕弄脏了於祠，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孟竹时，你这样要我如何是好？”於祠打了满腹的草稿好不容解出来了题，却被面试官孟竹时临场换了题，“你就不怕我仗着你喜欢恃宠而骄，会被变坏吗？”

　　“不怕，大不了我也仗着你的喜欢为所欲为。”

　　缠绕在两人心里的乌云消失不见，灿烂的阳光洒进心间，根植在其中的种子抵死缠绵。

　　“伸手。”於祠朝着孟竹时伸出手，“你的。”

　　“要我的手做什么？”孟竹时装傻，将手背在了身后试图逃避。

　　“你只需要照做，不必知道理由。”於祠板起了脸，神色认真，如迎面的风雪般令人生寒，

　　孟竹时没办法只好将手递到了於祠的眼前，一副任凭发落的表情，看得於祠心痒痒。

　　他故意用手指在伤口处打着圈圈，每发现一处握着孟竹时的手腕就更加用一分力。到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折磨孟竹时还是他自己。

　　“你下次再这么伤害自己你就......”於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惩罚。

　　“我就什么，我就一辈子只属于你，你看这个惩罚怎么样？”孟竹时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怎么样。”於祠松开孟竹时的手，却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趴在孟竹时的脖颈处缓缓开口，“但依现在来看却是个最好的惩罚。”

　　“那你伤害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个惩罚吗？”孟竹时乘着这个机会，直接将所有的问题推到明面上来解决，“你也是一个爱伤害自己的人，不是吗？”

　　“......”於祠沉默不语，他在劝解别人的时候一套又一套，却忘了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於祠觉得自己瞒得挺好的，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便放松了警惕下意识地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看穿他的伪装。

　　“你是怎么知道的？”於祠好奇地问道。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孟竹时将於祠拉至椅子上坐下，自己盘腿坐在了於祠的面前，认真解释道：“在爱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名出色的侦探，他能在不动声色中了解到对方的喜好，在不知不觉间观察出对方的习惯和下意识行为。”

　　“甚至在万千人海中，第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存在。”

　　於祠将这些往自己身上套确实发现了一些自己从未注意到的点，那一次的初遇，隔着人群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孟竹时的存在。

　　孟竹时爱听舒缓柔情的歌，爱穿浅色系的衣服，睡觉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头，遇到不喜欢的事情和食物都会直接说不。

　　在别人面前桀骜不驯，在他面前却会柔情似水耍宝卖乖。

　　他於祠何德何能，遇此良人。

　　“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嘴角翘得这么老高。”孟竹时歪着头看向於祠，眼里的光亮如同夏夜的星辰般灿烂耀眼。

　　於祠伸手摸上了孟竹时抬起头，感受着柔软的发丝穿过手指所带来的触感，“确实是开心的事情。”

　　因为与你有关所有的事情都和幸福开心挂上了边，在命运的天平一端不断倾斜，给予他无限的力量来抵抗未知的未来。

　　极夜再过漫长也会迎来日光，或早或晚。

　　“我好像有点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他的爱意早已超过了最大的存储阈值，溢于言表。

　　於祠的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炸得孟竹时眼前都开始冒出烟花，“什么等不到？”

　　“没什么。”

　　於祠将视线从孟竹时的身上移开，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也许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一盏只为他而点亮的灯。

　　照亮前方没有尽头的路，随着他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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