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打怪记

　　京都三大家族，吴家倒台，只剩杨郑两家。皇帝不问朝政，朝中事务皆由两家代为处理。杨家树大招风，被言官抓住尾巴，参了一本，不过，仅损失了个小小的知府。
　　一年以来，林书卿任职山霖县县令，把县内治理得井井有条，人人称颂，杨家书信不断，有意与他交好。林书卿收信，委婉回绝。
　　任满一年，一纸文书下来，林书卿擢升为甘州的知州。甘州位于山霖县的西北方，京都的西南方，距山霖县有两个半月路程。
　　即任时间在三月后，时间不多，雪灵带着小盈和林易出门采买，买了满满当当的特产。马车装不下，只好又雇了辆牛车和一位赶牛的人。
　　林书卿修书一封，阐明自己已擢升，翌日启程，不能尽孝于父母跟前，望一切安好。他还不忘询问肖一的近况，和林五的康复情况。信末，雪灵在旁画上一只白色的狐狸，活灵活现。
　　对于府里的其他人，小红，管家和厨娘，林书卿皆把卖身契退还给他们，并给了一笔丰厚的薪酬。
　　翌日清晨，用罢早膳，林六和林易驾着马车，一行人踏着晨雾，缓缓离去。
　　在西门前，站着一群人，眼里满含不舍。
　　“大人！”有人高声喊道。
　　“愿您岁岁平安！”
　　“一路顺风！”
　　....
　　高低起伏的祝福语。
　　在这声声祝福中，他们出了门。
　　此去经途，高山为主，茂林盛草。
　　他们走走停停，进度缓慢。
　　一路上，凉风习习，日出而走，日落而歇。
　　路上颠簸了两个半月，终于到达甘州。
　　一过甘州地界，一只巨物在他们车前站着。该物体形高大，浓毛，赤喙，赤目，白尾。
　　“少爷，有只巨犬挡道。”林易停下马车，看着眼前的巨型犬，心生怯意。
　　“膜犬？”林六停下车，看着眼前的似犬非犬物。
　　林书卿掀开车帘，见到此物，似曾相识。膜犬，西膜之犬，体形高大，浓毛，性凶悍，力大。
　　“汪！”小盈掀起车帘，雪灵探出头，兴趣盎然地学了声狗叫。
　　“嗤！”巨物朝他们斜睨一眼，嘴里似乎发出声嗤笑，它理理毛发。
　　“小姐，它刚刚是不是发出什么声音？！”小盈眼睛瞪得老大。
　　“它的动作怎么感觉跟人一样？”林易的眼皮跳得厉害。
　　此物不是寻常物，林六蓄势以待。
　　“犭多？”林书卿想起看过的精怪小说中，有一种精怪与该物极为相似。
　　“犭多是何物？”雪灵眨巴着眼，看着眼前的巨物。
　　巨物慵懒地抬了下眼角，算是做了回应。
　　“能预示火灾的犭多出现...”林六看着甘州地界上的高山密林，心里有不详之感。
　　犭多用爪子指了指甘州的西北方，伸伸懒腰，朝西北方向跑去。
　　“它跑得好快！”雪灵兴奋地看着犭多的背影。
　　林书卿看着头顶的烈日，意识到这趟旅程不太平。
　　到府后，他即刻上任。犭多所指的地方，是甘州的西北方，高山密林，地势平缓，要是发生火灾，遇上风，势不可挡。
　　这段时日，甘州天气炎热，少雨干燥，易引起火灾。他差人拿来甘州地图，细细研究。
　　林书卿的为官事迹早已传遍整个甘州，州里的人虽见他年纪不大，但不敢怠慢。他们听到林书卿的吩咐，便立即着手去做。
　　府里，雪灵正吃着点心。
　　“毕方！毕方！”她忽然听到远方传来奇怪的叫声。
　　趁着众人不注意，她跳到屋顶，寻找叫声的来源，没寻到。
　　“小姐！”下面传来小盈焦急的声音。
　　“小姐，您去哪了？”林易大声喊道。
　　雪灵猫着身，小心翼翼地踩着瓦片，想寻个地方悄无声息地下去。
　　林六耳听八方，看了眼屋顶，心里有数。
　　“方才，见小姐往厨房方向走去。”他说道。
　　小盈一拍额头，匆匆往厨房跑去，林易跟在身后。
　　雪灵见他们走远，确认四下无人，跳到林六跟前。“谢啦。”笑容灿烂。
　　林六一怔，忙低头。“不敢当。”
　　厨房自然没人。
　　小盈又急匆匆地回到正厅，见雪灵正坐在椅子上，一口一个地吃着点心。
　　“小姐！”小盈跑到她跟前。
　　“啊！”雪灵拿起一个小点心。
　　小盈哭笑不得地张开嘴，被喂了一嘴，甜丝丝的软糯香味盈满口腔。
　　林易擦擦额头的汗，又回房间整理行李。
　　林六则出门，不知行踪。
　　傍晚时分，林六跟着林书卿回府，面色严峻。
　　西北林区范围大，要建立防火设施，需要选好合适的地点。根据图纸，林书卿选好地点，再根据户籍，确认有哪些人住在这些地点上。纸上谈兵容易，行动难。
　　今日时辰已晚，只能次日再做安排。
　　“书礼，我午间听到奇怪的叫声。”雪灵见他回来，学着白天听到的叫声。“毕方！毕方！这样叫着。”
　　林书卿温和地摸摸她的头。“真是奇怪的叫声。”
　　和她用罢晚膳，林书卿回书房，思考明日的安排。
　　夜半子时，空中再次响起那奇怪的叫声。
　　“书礼，”雪灵推门进来。“我又听到那奇怪的叫声。”
　　立在桌前的林易，走到一旁，给雪灵倒了杯茶，退到门口。
　　雪灵接过，一饮而尽。
　　林书卿起身，接过茶杯。“慢慢喝。”
　　小盈跟着雪灵，停在书房门口。
　　“何处有叫声？”他问道。
　　周围静悄悄地，除了一串紧急的脚步声。
　　“少爷，西北失火了！”林六冲进来。
　　西北林区，漫天烟雾，明火来势汹涌，趁着风势，窜得飞快。
　　“毕方！毕方！”一只鹤状的不明生物在空中边飞边叫，飞过之处，燃起大火。
　　林书卿拿起地图，回府治。府治有值班的人，和早已归位的潜火队。
　　林书卿对西北地区不熟悉，悉心听取潜火队的建议，再根据州里的地图，安排人员去灭火，和建立防火区。
　　潜火队拿好装备，林书卿带头，骑马奔赴火灾区。
　　雪灵跟小盈说要沐浴，打发小盈出房间后，从窗户离开，与林六在后门汇合。他们有他们要完成的事。
　　林书卿带头的潜火队到达西北地区的民居点，聚居人数不多，打更人已提前通知他们离开。越前进，便越深入火灾区。火势来势汹汹，夜晚风大，烧得飞快。
　　火离他们越来越近，根据地图，他们选好防火区，砍木伐林，腾出一大块空地。擦擦汗，继续往下个地点前进。
　　潜火队看着带头的林书卿，年轻的脸庞满面通红，却神采奕奕。
　　“毕方！毕方！”远处又传来几声叫声。
　　林书卿擦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了眼远方的怪物。毕方，似鹤，仅一足，身上有红色的羽毛织成的花纹，青质，白喙。它的叫声如同它的名字，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怪火。
　　潜火队的头儿上前，跟他耳语一番，林书卿点点头。“分成两队。”
　　潜火队分成两小队，朝两个不同防火区跑去。此时，错过一秒，可能就会祸及州里。
　　暗黑的山里，火光冲天。
　　雪灵和林六飞檐走壁，躲过城里的巡捕和打更，穿梭在黑夜里。
　　林六白天出门，寻到以往跟过的老师傅，知晓有种鸟，叫寻鴖，能辟火。寻鴖似翠鸟，赤喙。如何寻得？老师傅从衣袖里取出一根羽毛，交与林六。林六接过羽毛，谢过老师傅。
　　雪灵根据林六给的羽毛，嗅出寻鴖的气味在州里。她把羽毛拿在手上，化身小鸟，飞到州里的最高处-望火楼。望火楼的士兵目光如炬，巡视着州里的情况。
　　林六在一个角落的阴影处，等待消息。
　　夜晚，微风徐徐，带来周边的气味，雪灵根据羽毛的气味，在微风中抓住若有似无的一丝气味。
　　找到了。她飞到林六身旁，化回人形。雪灵带头，林六跟着，穿梭在暗处。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家客栈旁。客栈内烛火摇曳，掌柜在灰黄的火光下拨弄着算盘。
　　雪灵指指客栈的二楼，气味便是从二楼中间的房间散发出来。要到二楼，除了大堂楼梯上去，还有条路，便是从客栈背面上去。
　　两人绕到客栈背面，散发气味的房间漆黑一片，里面的人传出轻微的呼吸声。
　　雪灵化为狐狸，顺着墙壁爬到二楼，见无异样，朝林六摆摆手。林六施展轻功，飞身上去，抓住窗台。
　　夏日炎热，窗户半开。
　　房间里的人睡得鼾声大起。
　　林六翻身进房，蹑手蹑脚，仔细声响。
　　雪灵跳进房间。“嘭！”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林六头皮一紧，雪灵用爪子挠挠头。
　　“嗯？”床上的人呢喃着翻身，未醒来。
　　保险起见，林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朝此人的口鼻都倒了点粉，此人似有感应般，嘴巴蠕动，把药粉吃进去。
　　“小姐，他一时半会醒不来。”林六低声说道。
　　雪灵伸伸懒腰，化回人形。
　　两人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动作轻缓，尽量不发出声响。
　　找寻半刻，无果，她拿着羽毛，迷惑地看着四周。“是此处没错。”与羽毛相同的气味遍布整个房间。
　　林六蹙眉，搜寻着房间有无被遗漏的地方。
　　“啾。”响起一声微弱鸟叫。
　　“楼下？”雪灵纳闷道。
　　林六迟疑。
　　“啾！”清脆的一声鸟叫，惊到在算账的掌柜。
　　“地板。”林六辨别道。
　　雪灵趴到地面，细细嗅着那股气味，来源于木床。
　　“叩！叩！”林六轻轻敲敲床底的木板，发觉有一异常处，此处比别处高出一点。
　　林六拿出身上的刀，把木板四周划几刀，木板随之裂开，在它掉地之前，把它接住，放到地面。裂开处，掉出一个盒子。
　　“啾啾啾！”盒子里发出激动的鸟叫声。
　　“哒哒哒！”有人正在上楼梯。
　　“掌柜！”林六脸色微变。
　　雪灵拿起盒子。“我带你走，别发出声音。”她安抚里面的寻鴖。
　　“客官，小的听闻鸟叫声，是否有野鸟飞进您的房间？”掌柜在门外，沉声问道。
　　雪灵朝林六点点头，林六从窗户跳出去，雪灵化身狐狸，抱着盒子从窗户溜到房顶。
　　掌柜意识到不妥，忙打开门，只见风吹得窗户摇摆，而木床底下有几块木板，他暗道不好，跑到窗前，早已见不到人影。
　　雪灵背着盒子，在屋顶上疾驰，林六则穿梭在屋檐的暗影下。
　　避开巡捕和西北门的守门士兵，他们来到门外的一处小树林汇合。
　　待林六赶到时，雪灵已用火烧掉盒子，只剩一只贴满符纸的寻鴖。
　　“我不会。”化为人形的雪灵难得地犯起愁来。
　　“啾咪！”重见天日的寻鴖，一见到他们两个，亲昵地叫一声。
　　“师傅曾教过一法...”林六让雪灵把寻鴖放到地上，从雪灵手里拿过那根羽毛，根据师傅所教的，念着咒语，驱动法术，使得羽毛燃烧起来。羽毛烧着的同时，寻鴖身上的符纸竟也烧起来，但没伤着寻鴖半分。
　　羽毛燃尽，符纸烧尽，寻鴖恢复自由。它兴高采烈地从地上飞起来，在他们周边打转，贴贴雪灵的脸，又亲了一口林六。“啾咪！”
　　“她很喜欢你。”雪灵笑容明媚。
　　林六的脸色微红。
　　找到寻鴖，得赶往林区。
　　“小寻鴖，你认识毕方吗？”雪灵已知道那怪叫来自于一种叫毕方的妖怪。
　　寻鴖落在林六的肩上，点点头。
　　“可否去赶走毕方？”林六问道。
　　寻鴖眨巴着大眼睛，双膀纠结地拍着。
　　“好...吧。”寻鴖耷拉着小脑袋。
　　“你会讲人话！”雪灵瞪大眼睛。
　　林六似是不意外，只平淡地把寻鴖从肩膀上拿开，刚拿开，寻鴖又飞回肩膀。
　　林区火势愈来愈猛，一人一狐一鸟快速赶往林区。
　　林书卿在的小队赶到下个点时，不远处火势汹涌。此处位于高点，四下无遮挡，山风猛烈。他们埋头苦干，抓紧时间制造防火线。
　　火势渐近，个个人都脸色通红，大汗淋漓。
　　“哗啦！”一颗苍天大树，在烈火下，轰然倒塌，朝林书卿的方向袭来。
　　“书礼！”他们刚好赶到，见此情景，雪灵情急之下，化回人形，飞身过去，把林书卿推开，自己也敏捷地跳到一旁。
　　“嘭！”大树轰然倒地，发生巨响。
　　其他队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没看清发生什么。
　　林六拿刀把大树砍断，其他人见此，重新振作，上前把树挪开。
　　林书卿担忧地看着雪灵，雪灵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一群人又继续投入布置防火线，终于赶在大火来临前准备好。
　　“毕方！毕方！毕方！”林区的上方，毕方和寻鴖正在对峙。
　　“啾啾啾啾！”寻鴖激烈地回应。
　　“不会有新的起火点。”雪灵抬眼看了眼空中的两只鸟。
　　林书卿拿出地图，还有三处防火线急需布置。
　　左边交由另一只小队，也就是还剩两个。
　　林六和小队一起，林书卿和雪灵去最远的点。见过林书卿的行事之后，潜火队的人没反对此安排。
　　雪灵和林书卿朝目的地奔去，在潜火队看不到的地方，化身狐狸，跳上树顶，在树顶中穿梭。林书卿则施展轻功，跟在她的后面。
　　“毕方！”毕方被寻鴖气得没话可说。
　　“啾！”寻鴖斜睨着它。寻鴖和毕方是冤家，属于有你没我的状态，自出生起就互不待见。两鸟只要碰面，便少不了一顿争吵，自然，每次都是寻鴖获胜。
　　雪灵经过两鸟的下方，寻鴖两眼开心的眯起。“啾咪！”
　　雪灵朝她举个爪子，继而专心赶路。
　　“毕方毕方！”毕方见此，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哼！”寻鴖背过身，不瞧他。
　　下一个防火线点虽远，但雪灵只花了半刻钟便到达。
　　她驱使法术，把树木和野草清理到一旁。林书卿赶到，惊诧于雪灵的速度。
　　因为有雪灵的加入，早在山火来临之前，防火线就已布置好。
　　雪灵飞到空中，环视一圈，林六在的小队和另一只小队皆已到位。
　　一刻钟过后，防火线全部布置完毕。众人擦擦额上的汗水，眼底皆松了口气。
　　山火还在燃烧，只是出不了防火线。防线内的一切，估计会化为灰烬。
　　“毕方...”毕方耷拉着脑袋，转身飞走了。
　　“啾啾啾！”寻鴖开心地朝雪灵飞过去。
　　“那个呆子，回老家了。”寻鴖围着雪灵，开心道。“往后也不会随意纵火。”
　　林书卿没想到寻鴖会说人话，怔住。林六白天找到他，说寻鴖能辟火，克毕方。并且，城中有人囚禁寻鴖。因此，他让雪灵和林六去寻。
　　“公子。”寻鴖扬起翅膀，打个招呼。
　　“寻鴖，你真厉害！”雪灵称赞道。
　　寻鴖害羞地拿翅膀拍拍头。
　　他们回去，与小队汇合。
　　两小队不负所托，已在安全区等着他们。
　　寻鴖远远地看见林六，便飞过去，立在他的肩膀上。林六垂下眼眸，轻声叹口气，任她待在肩膀上。
　　虽布置好防火线，他们还是不敢松懈，整晚在周边巡查，两人一小队，林六和寻鴖一对。
　　就在众人以为山火要将线内的一切都烧完后，寅时，一场瓢泼大雨落下，把他们淋成落汤鸡，也把这大火给浇灭了。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使是彻夜未眠的疲惫和被雨淋的狼狈，也挡不住笑意。
　　大雨过后，山路泥泞湿滑，他们小心翼翼地步行在山路间，检查有没有遗漏的火点。确认一切安然后，终于放心归家。
　　自此一事，林书卿的名声在州内打响。
　　过后不久，雪灵从山间树妖那里听闻，山火那晚，有大蛇飞升成龙。经过他们山区时，见山火涛涛，便降下大雨，布施恩泽。至于是何处的大蛇，难知细处，只知大蛇曾在南方修行，不知为何，却有谣言传它伤人性命。大蛇善念在心，不做计较。
　　又过了段时日，化为人身的寻鴖来与他们作别。寻鴖的人形，是一名少女，娇憨可爱。
　　寻鴖平日最喜粘着林六，林六虽不自在，却由着她。
　　“...何时再来？”林六别过头，犹豫着问道。
　　“很快。”寻鴖抱着他的手臂。“小六六舍不得我？”
　　林六的耳尖红红。“自然不是。”
　　寻鴖离去。她已离家太久，被囚禁十余载，甚是想念家中亲人。
　　日子悠悠，甘州的民心向好，和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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