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犯卿

　　腊月，某日清晨，边境

　　皑皑细雪，妆了青山略显憔悴的容颜，风声呼啸，拂了雪途上残碎的落叶枯枝。

　　隆冬时节，正是万籁俱寂的光景，素无人烟的山谷之间，此刻却隐然传着阵阵笛声。

　　竹声凄婉幽怨，仿佛看见了应时的凋零。

　　自笛声北望，或能望见两道整齐的车辙搭着几点或深或浅的蹄印，静静地躺在碎雪堆砌的床榻上。

　　复细望，徐徐而行的马车上，一人素服广袖，侧坐车前，微合双目；身旁置着暖炉，口边吹着竹笛。

　　车内，蓝舒谣听着笛声，出了神。

　　绵绵笛声与茫茫雪景相映成趣，路程虽遥，亦如转瞬。

　　“陛下，前方便出外关了，外关之外，乱石阻道，车马不便，还请陛下屈尊”

　　城上，一面与顾蓉闲谈，一面偷偷张望着的江染瑜忽然留意到远处走来的一行人，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随着其中一人的身形在视线中逐渐明显，江染瑜的神情亦不再平静。

　　顾蓉察觉到江染瑜微妙的变化，打趣道：

　　“元帅还是注意分寸为好，我们是来谈判的，久闻南昭皇帝蓝舒谣权术精湛，那家伙……估计也是站在南昭那边，如果谈不拢，今天怕是会有麻烦……她们好像到了……我带人去接她们”

　　此刻的江染瑜只想早点谈判结束，好把近一年未见的“那家伙”拦腰抱进自己的府里，做一番有趣的事情。

　　言语之间，蓝舒谣与易奕及一众随从已至城下。

　　顾蓉躬身一礼道：

　　“军中事务繁多，陛下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陛下宽宥。”

　　蓝舒谣冷然道：

　　“北荒人何时同朕如此客气过，朕看你们是意图剜去我朝的心头肉，说得倒是客气，易奕随了你们，若是再取那边境十城与寒川两关，对北荒而言，也不过折枝之劳而已。“

　　“陛下……”

　　蓝舒谣看着深困情中，变得不会谈判的易奕，恨铁不成钢地怒声道：

　　“你也给朕安静点！”

　　顾蓉总感觉他们君臣之间似乎商量好了什么，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更加肯定了自己不让色心大起的江染瑜来迎接的决定。

　　“陛下，城外风疾雪骤，还是在城中详谈更合适，请吧。”

　　青石城郊的一处军营内，军士们正有条不紊地或是操练，或是整理着物资。

　　到了营门，易奕依照军中规定，下了马，安置了一起来的南昭亲卫，牵着蓝舒谣骑的御马到了帅帐前，看着她下了马，随后进了帐内。

　　帐内的江染瑜一改往日，显得有些局促。

　　默然。

　　不知过了多久，蓝舒谣还是打破了沉默：“将军……不对，你们北荒想要的，应该不止易奕吧。”

　　“恢复通商，允许招募南昭工匠……”

　　“说来，先前我朝右相曾做过一些不臣之事，或许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有些误会……”

　　…………

　　“就依陛下所言，以五年岁贡为酬，聘请工匠，边境十城与寒川两关即日交割，此外，本帅在位一日，麾下便一日不得犯南昭边境。”

　　“哦？将军如此爽快，难道是想快些谈上最后一项么？”

　　二十余载，江染瑜头一次在母亲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压迫感。

　　“罢了，将军如此识趣，若是朕再不放他走，倒丢南昭的脸面了，莫忘了……好好待他。

　　签完协议，蓝舒谣释然地出了营门，易奕正想远送，却被蓝舒谣拦住。

　　蓝舒谣忽然觉得这对情人的经历有些好笑，对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易奕，调笑道：

　　“今日倒像是膝下远嫁，丈母娘来考察的光景……”

　　“陛下莫要胡言……臣此次到北荒，只是暂住，不日便回扶岚，臣……”

　　“够了，便是卿家不说，朕也知道卿家对朕绝无二心，又要说那“一日是南昭臣子，一生是南昭臣子”的傻话了，快回去吧，陪陪你那位女将军，今日朕可是敲了人家大大的一笔竹杠，说不定……是要在你身上索求回来的……”

　　易奕觉得自己像是犯错的顽童，脸上有些烧灼，心也跳得厉害。

　　“原来……我在她那儿，如此贵重么？”

　　思及此处，南昭的车马便走远了。

　　易奕正望着远处的车辙印出神，纤腰倏然间被一双不怀好意的手环了上来，紧随其后，便是两指入口，早有预料地封了他将要惊叫出声的口。

　　“你……呃……唔”

　　“小侯爷，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呢”

　　顾蓉没眼看江染瑜当着她的面做这样的事情，边快速离开边道：

　　“咳……瑜，尽管我不该扫兴，但，这里是军营，这样的事情还是在你的元帅府做比较合适”

　　易奕好不容易挣开那人的魔爪，对着满脸意犹未尽的那人，嗔道：

　　“就连你的下属都知道这等荒唐事不可以在这里做，你身为主帅……呜……你！”

　　江染瑜说着，手上动作又加紧了些。

　　“那是不是……在合适的地方，这种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嗯？小侯爷你说……是也不是？”

　　易奕虽是不再言语，心间浪潮却汹涌异常。

　　本想着合眼凝神不理会那人，可心底却又……挣扎不得，易奕悄悄睁开眼睛，发现身后的江染瑜正为他梳理着长发。

　　江染瑜克制了继续下去的欲望，轻抚着他方才受惊时战栗的脊背，附耳说道：

　　“小侯爷……方才是本帅唐突了，舟车劳顿，想来是疲倦得紧，我差人帮你收拾一下，带你去帅府，先住下……晚间再说。”

　　送走了易奕，江染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能在军营做这种事情……对！至少……白天不能这样，到了晚上嘛……便由不得他了。”

　　易奕明显地察觉到，帅府似乎被江染瑜有心修缮过一番。

　　前院里，新修的花圃里种上了些他某次做梦时，心心念念的茶花，后院则种了几棵高价从南昭移植来的果树。

　　进得府内，易奕瞥见正厅的几案正中间，醒目地置着彼时在前院以色相为价，从那人手里换来的那块价值连城的田黄石被做成了印章模样，值得欣喜的是，底部并未刻上字样。

　　易奕凭着记忆找到了自己曾住过的房间，但他发现，房间被改成了一间储物室。

　　“大人，将军的意思是……安排您与她住在同一间，请随我来”

　　“不劳您引路了，晚辈……先前去过”

　　淑姨，这位曾随侍先皇左右，看着江染瑜长大、现今在帅府当差的老管家，此刻心间的一块巨石落下，摔得粉碎。

　　北荒历代元帅中鲜有婚配者，大多是独身，究其原因，许是久历战阵，不喜身后挂牵，又许是寻常男子入不得眼，或有露水之缘，少顷便弃了去。

　　上回易奕来时，淑姨恰好在王庭养病。

　　在淑姨的记忆中，江染瑜先前从未带过男子回府，似乎除去与顾蓉闲谈，便是出门游猎或是与军中三两下属商论战术，独处时候，也无非是摆弄着她私库中的兵甲之类。

　　夜幕落下，处理完今日的军务，江染瑜顺道在城中买了些昂贵的南昭糕饼，用精致的小盒装了，在商贩的千叮万嘱下，小心地挂在马鞍旁，紧拉缰绳，生怕那盒难伺候的糕饼坏了。

　　深夜。

　　看着深眠的易奕，江染瑜遏止了自己的其他举动，只揽着那人纤细腰肢，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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