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

　　寒意从我的脚底慢慢爬满全身。
　　我的脑子仿佛被分成了两派，一边在说这个念头太荒谬了，另一边反驳说不是没有可能。
　　两边谁也无法说服谁，我感到头痛欲裂。

　　最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睡的并不安稳，好像做了一个梦，脑子里断断续续闪回一个摔裂了屏幕的switch，一张录取通知书和一叠诊断书，好像还有别的，但是我记不清了。

　　余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他看上去也没睡好，眼底一片青黑，闭着眼缓了一下。
　　他下了床，脚踢到了放在床边的书包，眼神一瞬间清明。
　　他盯着我，朝我这边冲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闪开。
　　余琛拉开了抽屉从里面翻出三四个空的小铁盒，打开书包胡乱地塞了进去。
　　书包又重新鼓了起来。

　　我看着他的动作，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余琛推门出去了，我才长舒一口气，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我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奶奶今天坚持要送余琛去公交站，余琛扭不过她，只能同意。
　　我看着余琛背着那个被故意撑大的书包，走在奶奶身边，奶奶矮他一个半头，头发已经灰白，但是精神很好，时不时侧过头，嘱咐他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事项。
　　我眯着眼跟在后面。

　　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研学游。
　　阳光依旧，但是在夏天竟然有微风。

　　阳光打在余琛身上，像是渡了一层金光。
　　我目光一凝，才发现奶奶一直都走在树荫下。
　　是巧合吗？

　　余琛个高腿长，是他主导步伐，我看着他微低着头，小幅度地调整脚步，每次落脚点恰巧就在树荫缝的位置。
　　奶奶一直在专心致志唠叨，跟在他身旁，根本没注意脚下。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我在心中感叹余琛真的是把他的感情都存于默不作声的细节中。
　　如果不是特意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很快到了站台，公交车很快就来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最巧的一次。
　　余琛踏上公交的时候，奶奶突然往他的手上塞了什么东西，然后对他说：“生日快乐小琛，研学游好好玩。”
　　余琛反应不及，车门已经关了。

　　余琛摊开手掌，我看到两张红色的一百元人民币叠了几层，躺在他的手心。
　　车发动起来，余琛慌忙刷了卡，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回头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奶奶站在原地，脸上皱纹明显，笑着朝他摆手，口型好像还在说：“玩的开心。”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想我奶奶了。
　　虽然我的脑海里想不出她的脸庞，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奶奶也是像她这样，什么都先捡我好，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无条件支持我，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做上一桌子大餐，只是因为我喜欢。
　　我想回家，但是我被禁锢在这里，连清晰的记忆都没有。

　　我的目光随意落在余琛身上，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情绪，我只能看见他抱着书包，攥着那皱巴巴的两百块钱，就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我从未感觉到20分钟的车程这么快。
　　广播到站的时候，我感觉才过了一瞬。
　　余琛惊醒似的抬起头，抓着书包下了车。

　　要转车，车还没来。
　　余琛轻轻打开书包，掏出那几个空铁盒，扔进垃圾桶，接着拿出了自己钱包，珍重地抚平那两百元钞票，放进了去。
　　他的书包瘪了，但是我感觉好像比之前更满了。

　　到学校的时候班里大部分人都到了，一改当初卡点来的风气。
　　周翊辰正在座位上玩手机，余琛落座的时候他放下手机，问他：“同桌，今晚跟我住怎么样？”
　　余琛目光澄澈，带着一丝不解：“你不跟韦奕凡或者钟远一起吗？”

　　周翊辰对上他的目光，像是被噎了一下，回道：“他俩抛弃我住一起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
　　余琛点了点头：“行。”
　　周翊辰抓狂道：“你别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啊，跟我住不好吗？”
　　余琛无辜道：“没有啊，难道要我说和你住一起我很开心，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周翊辰撑着下巴故作深沉思考了一下，说：“也不是不行。”
　　余琛眼里的无辜作态瞬间收回，朝他翻了个白眼：“滚。”

　　到时间点了，陈洁进班拍了拍手，平息一下吵闹的声音，让所有人站到外面排好队，准备下楼上车。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外，我不想凑这个热闹，本能地退到后面，想等他们都走了再在队尾跟他们下去。
　　余琛好像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还没往后退一步，周翊辰就揪住了他的胳膊，抓住他穿过了门。
　　我摇着头等所有人站好，才慢慢悠悠出了门。
　　听到周翊辰小声对余琛说：“站前面点好抢后面的座位，你想跟老陈一起坐前面吗？”

　　余琛没理他，一副懒懒的样子，等着下楼。

　　我上车的时候，所以学生都已经坐好了。
　　我信步闲庭走在过道上，找余琛和周翊辰坐哪。
　　在倒数第二排找到他们了。

　　周翊辰已经把ipad拿了出来，正在掏书包里的零食。
　　余琛拘谨地坐在他的身边，攥着他的书包。
　　我知道，他什么吃的都没带。

　　周翊辰撕开薯片的包装袋，把他塞到余琛空着的手里，笑着说：“你拿着，我调一下ipad。”
　　余琛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包薯片，我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收缩，犹豫了一下道：“我没带什么零食。”
　　周翊辰手上解锁ipad的动作没停，满不在乎地道：“那吃我的呗。”

　　余琛还在犹豫，没有动。
　　周翊辰已经打开了提前缓存好的电影，见他还呆愣在那，于是抓了一个薯片，抵在余琛的唇上，示意他吃。
　　余琛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周翊辰收回了手，笑着满意道：“这不就得了。”
　　又问：“要我投喂你吗？”
　　余琛立马自己伸手抓薯片。

　　我在旁边忍俊不禁，对余琛还真得先对他做一个更过分的事情，才能让他接受原有的事情。

　　周翊辰把ipad放在两个人腿上，拽出自己的有线耳机，捉住一只塞进余琛的耳蜗。
　　我眯着眼，看着ipad屏幕，勉强辨认出是部外国电影。
　　看到后面，我突然记起我看过这部片子，盗梦空间多有名啊。
　　但是当我想仔细回忆在什么时候看过的时候，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一点印象都没了。

　　他们俩头凑在一起，一个扶着ipad，一个抱着薯片，和谐地看起了影片，时不时还交流两句剧情。

　　我站的有些累了，不经意向后面一瞥，竟然看到后一排靠窗竟然有一个空位。
　　不坐白不坐。
　　我扒着余琛和周翊辰的椅子，小心翼翼地跨过后排的男生，顺利坐到座位上。

　　车已经发动了起来，整个大巴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我缩在角落，看着窗外的风景，树一棵棵闪过，像是把一切都抛诸脑后。
　　我感受到高中生蓬勃的生命力，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不少。

　　研学游的目的地是省内的一个知名景点，以山色茶叶闻名。
　　车开了三个小时到了一个酒店，已经快到中午饭点了。
　　陈洁统计了一下班里住宿情况，把门卡分发下去，带着一班人先去了餐厅。

　　餐厅很大，里面有几十桌，周翊辰拉着余琛随便找了个座位。
　　余琛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坐在椅子上，手指点着手机屏。

　　我突然想到，今天是余琛生日，周翊辰怎么好像完全没提呢？
　　是他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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