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不忘

　　“真的？”商贯中的笑容几乎可以说发自肺腑。“那昨天是谁一边抽气一边翻身？”

　　打脸来的迅猛而又措手不及。

　　隔壁就不该住着孙子。

　　张默的耳朵尖微红，商贯中看见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那你以前跑步肌肉紧绷是怎么解决的？”

　　“没有啊！”张默看着站在初中一楼甲乙丙丁瞄过来的视线。

　　这一次在所有眼睛里百忙之中的谈话是张默唯一没有贫的，确实，跟陈老太爷练散打的时候他老是来一天不来一天，练的时候肌肉虽然僵硬但也还好，反正那段他勤练的时间没什么感觉，哪像这孙子似的，金尊玉贵，哪哪都不扛事儿。

　　劳累一下都能把脚抽成猪蹄。

　　张默撇一眼旁边的人。

　　商贯中经历过无数的聚光灯响，脸皮已然厚成泰然自若。“说真话。”

　　“确实没有，我又不是你。”上楼梯的时候那些或窥探或好奇的视线终于消失，张默绷紧的肩胛骨才慢慢放松，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我没有每天训练。”张默随口说。

　　商贯中没有扭到的那只脚抬在上阶，扭了的那只脚微微悬浮，浑身的力气压在张默身上。

　　他侧脸挑眉看着张默，氛围一时之间有点微妙。

　　张默守在他背上推了一下，又极其快速的松开。“快点儿上去，不知道自己比猪重。”

　　商贯中这才停止然后慢慢上去。“你不是每天训练？”

　　“我又不是你。”

　　“你怎么没说？”

　　“你也没问啊。”张默理直气壮的和他对视，气势嚣张。

　　看着张默一脸你能奈我何的嚣张，商贯中强忍脾气，内心一直对自己疏导。

　　“干嘛呢？张默？竖在办公室门口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教初一的女老师个子有点矮，夹着教案三两下从他们胳膊弯里钻进去。

　　商贯中很难以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情绪微妙的都难以控制脸部表情，张默则是无所谓，进了办公室，认识的老师都来问一句。“张默，你又干什么了？”

　　这句话几乎成各个老师问他的口头禅。

　　方文艳抬起头来，眼睛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框，他有轻度的近视，手中整理的是第二个月准备考试的试卷资料。

　　“干什么呢？”没抬头，她问一句。“你今天没什么事，找我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张默把商贯中扶到她面前就转身离开。

　　两具身体贴在一起久了，相互传达的温度分开后骤然下降，张默肌肤上的热度和信息素消失不见让人产生那么一点不舍，很淡的不舍。

　　手指短暂碰到的肌理消失，下意识蜷缩一下。

　　“老师我脚不小心崴到，请这节课。”商贯中语气稍微歉疚，从口袋把那张校医室签下的假条掏出来。

　　方文艳对他这个好学生的印象还不错，有点担心的站起来身俯在桌子上低头看他的脚好一会儿。“那就回家吧，自己一个人可不可以？我让高并扶你回去吧。”

　　“谢谢老师。”商贯中颔首。“我想让张默扶我回去，毕竟这节课快完，而且张默和我同路。”

　　“方老师，作业已经收好。”孟咏仪把课本放在方文艳的桌上，课本上的红色便利贴一溜写着的名字全都是后四排的那几位名人。

　　方文艳点头，然后抬头看一眼钟，思索一下后点头对着准备要走的孟咏仪说。“也行，咏仪去把张默叫过来。”

　　张默来的磨磨唧唧，几乎快要放学才出现。不过方文艳并不意外，她挺淡定的去饮水机装一杯水递给商贯中。

　　张默一出现在老师办公室，方文艳就冲他叫。“张默你是不是便秘，来这么久？”

　　“你扶贯中回家。”方文艳用教鞭指着他开口。

　　“老师，张默背书包来的，我想他帮我带几本书回去，可以吗？”商贯中是对着方文艳说的，却侧过脸看向张默。

　　“怎么能不行，张默你背贯中几本书。”方文艳说。

　　“李超也可以，他书包更大。”张默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外面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逆光而行的轮廓里带着懒散。

　　他的影子被拉的特别长，腿包裹在黑色运动裤里也特别长。

　　“好了，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李超毛毛躁躁的，老师就看好你。”方文艳又开始说。“你说你学习不行，其他方面也应该弥补一点吧，不讲究你尊师但爱护同学…………”

　　“我扶他。”张默猛的打断他的话，三两步进老师办公室一把将人揣出去。

　　方大脚这才停住声音，坐下喝口水，敷衍的连眼神都没有再看一眼。“好，赶紧的回去。”

　　回到课室就随便的把商贯中放在桌面上的课本塞进书包里，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下从后门离开。

　　“扭过脑袋来，我才是人民币。”地理老师用尺子拍了一下讲台。

　　才刚出校门，下课铃声响彻回荡整个安静的校园，嘈杂声像挣脱牢笼的困兽，划破寂寥的空间，轰鸣震动。

　　两个个子差不多的肩膀搭着肩膀，从学校里出来的走读生，差不多都投来目光注视，女的走过瞄那么一眼然后又回头悄悄红了脸，大胆的一直瞅着他们看。

　　张默还认出几个一直对他们举着手机拍照的女生，不是长的有多特别而是特大胆，开学，情人节，元旦，中秋之类的节日要看到他在学校能拦着送礼物，刚开始还挺含蓄的，写情书都来个第一次，很冒昧，要不要考虑之类的，后来直接是追到你愿意为止。

　　有点儿暴躁…………

　　拇指捏着指关节，咔咔直响的声音让商贯中微微低头。“老是压关节，关节会变大的。”

　　“闭嘴。”张默只开这一次口，一路上就没再说话。

　　商贯中看着那几个女生一路跟他们走到政府就忍不住委屈。“我还是病患呢，你就不能多让让我？”

　　张默没有开口，肩膀耸了一下，商贯中就把手虚虚的搭在他肩膀。

　　一路尾随到商贯中的家那几个大胆女生才笑嘻嘻的说。“帅哥，原来你住这里，和张默真的好近啊！”

　　“难怪勾肩搭背，你俩是认识的吧？”女生玩着贴着粉色hello kitty的蓝莓手机。“中秋快到了，能不能帮我们给张默送个礼物？”

　　张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排排的梧桐树下，打眼看过去人已经站在T字形路口。

　　商贯中手扶着后面的门，扬起弧度刚好的笑容，既不亲切也不疏离。“我还不能替他做主，抱歉。”

　　女生露齿开怀大笑，脸蛋晒得红扑眼神赤热，笑声鹅鹅鹅的传开，伶牙俐齿的说。“商同学我们只是叫你随手递个礼物，你还想做他什么人？”

　　商贯中耳尖微红，他也不过是半大少年，心中沉寂的琴弦乱了一下后又被轻轻拨正。

　　“好了好了，我们就先走，提前说一声中秋快乐，记得也和张默说一声，我们是最快的哦。”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反过身来又给他拍了几张照片才离开。

　　“哈！他挺腼腆的。”

　　“看的人心巴乱撞……”

　　“什么时候有篮球赛呀？真的好期待…………”

　　商贯中进家门才把那些声音给彻底关上，他瘸着腿走到客厅坐下看电视，大角从楼上奔下来，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着急的刨一下地砖，冲他吠叫。

　　商贯中拍一下自己旁边，示意大角跳上来趴他腿上。

　　张默回到自己家，一上楼他就把书包丢在沙发上，盘腿坐下来想打几局街霸，却发现碟片都不在这里，无事可做之余又想到大角还在别人家里，书包里还是别人的课本…………

　　张默单手背上书包去接大角。

　　去而复返的人打开大门，商贯中抬头看了一眼时间，4点45分，摸一手大角光滑的皮毛才转过头来。

　　张末扬手丢书包给他，吹了一声口哨，大角爬起来冲他奔去。“走，回家。”

　　“你得带我去看脚。”

　　“自己瘸着腿去。”张默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商贯中晃了晃脚尖，沉默无语片刻，又摁下一个台。

　　张默回到家上楼练完散打，下来边喝可乐边打街霸，过的特别肆意，时间也不紧不慢的溜走，大概七点半的时候老头子回来。

　　最后一把过完，他就匆匆下楼，老头子在抄菜，斜眼看见他在旁边捏菜。“你怎么回来了？”

　　“他瘸腿了，需要休息。”张默把雪豆吸溜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

　　“怎么弄的？”老头子关了火，排骨已经烧制好。

　　“跑步瘸的。”

　　“你怎么三句不离两句瘸？去，你去带贯中看腿。”老头子说。“他爷爷不一定能搀得住他。”

　　“哦，吃完就去。”张默点点头，然后捧起两盘菜向大圆桌走去。

　　老爷子一边装饭一边说。“你现在就去，腿不能拖太久。”

　　“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回来？说了没到60分别进家门。给我麻溜儿滚。”老爷子只盛自己的饭，走过来筷子伸向门外。“带上你的狗。”

　　张默无语了，冲着在撒泼打滚的大角吹口哨。“大角，走！去流浪。”

　　老爷子扒一口饭，哼笑。

　　张默原路返回，商老爷子愁云密布的脸终于见了一些晴朗转变。他尤为高兴的说。“阿默啊，你来了？”

　　“嗯，我扶他去看腿。”张默走过去站在商贯中旁边微弯下腰手托着他的胳肢窝。

　　商贯中伸开手，轻笑着俯在他耳边。“我还以为你能坚持一晚上呢。”

　　这种挑衅带着贱嗖嗖，意味很明显。令人不忿和热血上头，很轻易就能让人破功。

　　但张默是何等人才，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而他本身又带着焦躁，很难以卧薪尝胆，所以立马就想到怎么回应回去。

　　张默忍不住挑眉，然后第一次对着他笑起来，那笑容意味不明。

　　被扶起来后商贯中表情立马就变得古怪，皱着眉头强忍着，又是笑又是痛又是麻又是无力，令这张十几年都保持温润脸孔突然之间多许多鲜艳的情绪。

　　两个人站起来后，张默对着商老爷子点头。“我现在就带他去看脚。”

　　“好好好，我马上做饭，你们回来就有的吃了。”老爷子刚才他还愁眉苦脸的想着自己的这把老身子骨扶着孙子去看脚中途会不会散架，现在终于解决了，于是高兴的蹦起来去厨房。

　　出门后，商贯中抑制不住嘴角向上扬，而且弧度越来越大，最终他露齿笑起来，求饶似的对张默说。“好了好了，你厉害，放过我吧。”

　　语气声词中带着少年独有的肆无忌惮的笑意，脑袋和脸颊毫无章法的讨饶卖乖的在张默的肩膀上蹭了蹭。

　　柔软的头发扫过没有衣服的皮肤上，酥酥麻麻又痒又刺。天已黑，晚间的风吹鼓少年黑色的T恤和来不及细想，无法深思的心尖划过的异样。

　　仿佛仲夏夜的蝉鸣拉开声音，无所畏惧的在嘶哑鸣叫。

　　这一刻不知什么想法，但张默下意示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是一巴掌照头将人直接拍出十里外。

　　狗砸的，还真以为自己是条狗。

　　张默立刻停住脚步，放在他胳肢窝下的手也暂停，商贯中还是觉得张默掐的太厉害，他没歪脚的另一条腿也软绵绵的。

　　商贯中的脑袋离开肩膀，张默才恢复如初的继续前行。

　　一路上终于安静下来，差不多中秋节了，晚上还没关铺子的店里外面都摆着个玻璃橱柜里面都是口味不同的月饼。

　　镇南没有医院，只有一个街坊口口相传医术精湛的小诊所，张默扶着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来这里，自己也在看这个小诊所。老头子的意思是能身体扛着就不吃药，除了身体真的扛不住以外，老头子不会带他来这里看病。

　　门是开着，不过抓药的药剂师应该下班，看诊桌后没人，一楼就亮着个灯，空荡荡的。

　　两个人在看诊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会，张默就顺着木质楼梯上去，医生应该在吃饭，他上去把医生给揪下去。

　　商贯中的眼神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些人体针灸分析图和人体解剖图，这个木质楼梯也有点年岁月两个人走下来的脚步声踩的吱呀响。

　　商贯中收回视线，医生匆匆下来，嘴角的油渍还未抹去就在他眼前的看诊台前摸起一副黑色边框眼镜带上，抻了一下身上匆匆穿上的白色大褂。“怎么了？”

　　“他脚瘸了。”张默言简意赅。

　　“跑步崴着。”商贯中撇他一眼，张默没看他身体侧着眼睛看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

　　“让我看看。”医生蹲下身看他的脚，商贯中顺着张默的视线看向天外，原来不知不觉深夜到来，繁星闪烁。

　　张默在看星星呢。

　　挺新颖的，在云海他可从没看过星星。

　　“感觉怎么样的？”医生问。

　　商贯中收回视线。“下脚钝痛又刺痛。”

　　“肿的有点厉害，都看不清脚腕骨了。”医生检查一遍他的脚才在桌上扯纸巾一把抹掉嘴上的油。

　　“拿点药回去煲了擦脚，我再给你开一瓶跌打油，这一个月内就暂时不要做剧烈运动，两个星期后正常走路没什么问题。”

　　医生刷刷刷的在写药单，字迹潦草又看不清，不知道药剂师是怎么看明白的。

　　“是肌肉收缩引起抽筋，崴的时候又让筋骨错位。不要做剧烈运动啊，要是做运动最好循序渐进。”

　　“药材一共五副，每天一副，早上洗完，药渣不要丢，晚上再熬一次再洗一次，第五天过来复诊，跌打油一天三次，感觉到痛就再抹一次，力道要够均匀把你脚上的淤青揉开。”

　　“嗯。”商贯中点头。

　　医生拿着那张写着天外文字的药单走到后头中药房手脚麻利的开始捉药。

　　中药跌打酒和一捆纱布，张默既要抓着药袋又要扶着商贯中，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抬头看星星。

　　而璀璨的天空，星辰密布，这里暂且还是纯净之地，星空下黑T恤黑裤的扶着雪白校服，两位少年相互扶持一路回家。

　　回家后，饭菜早已做好，两人一回来就开始吃饭。

　　“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腿严不严重啊？”

　　“都饿了吧？可以吃饭了。”

　　“医生说腿不严重，休息一个月就可以了。”商贯中和老爷子说话。

　　张默把手中的药材给老爷子，商贯中就和老爷子说明药材要怎么煲。

　　饭桌上老爷子一直在感谢张默，不停的给他夹菜，直到张默放下筷子才停住。

　　商贯中要坐在大厅上等着用药材洗脚，张默就先上楼去洗澡，大角一直呆在客厅里也不上来，商贯中还在看书，它自个儿蹦来蹦跳一会儿觉得无聊后又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找张默。

　　张默还在洗澡，大角就趴着门那儿兴奋的不停的刨。“大角！”

　　张默吼完后，门外的声音才渐渐细微下来却还是在发着磨磨唧唧的声音。

　　从浴室走出来，大角就不停跳上跳下的在他身边摇尾巴，明明被切了蛋还那么精力旺盛。

　　张默踢开他的身体，擦着头发坐在长椅上，大角不明所以，歪着脑袋吐舌头过来，想要张默陪他玩球，还独自走到落地窗前叼起它的小黄球，冲着张默摇尾巴。

　　张默擦完头发，忍不住叹一口气就和大角玩了15分钟。

　　楼梯没有传来脚步声但那股隐隐晦涩的中草药味已经蔓延上来，大角觉得奇怪不停的在四周耸着鼻子闻，然后顺着味道下楼。

　　张默也忍不住抽一下鼻子，有的时候太灵敏也未尝是一件好事。

　　大角下去后，空间一瞬间安静下来，张默靠在长椅上忍不住发呆。

　　空旷的环境，静谧的空间，无人的时候，思维就不知不觉不受大脑控制顺着耳朵，鼻子，嘴巴爬出来，蔓延到四周角落，慢慢的空间越缩越窄，声音的嘈杂如海水退潮慢慢露出金黄的沙滩。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独自被茧蛹缚在其中的人却早已经习惯，玻璃喧嚣繁华，独自静谧在安静祥和的空间里，即使这空间空洞的令人发慌，忐忑和窒息。

　　但他早已习惯。

　　习惯无人的心悸和不知名的期待。

　　期待有一个人走进他空白无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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