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笔仙，在线显灵

　　温寻沉默半晌，伸手揉了揉面前小鬼的头发。
　　“吃么？”他摊开掌心，手里躺着一把草莓味的水果糖。

　　执念消除，他们再度回到了游乐园里。
　　此刻夜色深沉，但莫名又带了几分月朗星稀的味道，一直隐隐萦绕在游乐园上空的阴气尽数消散，远处的摩天轮舱体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亮，将夜幕映照得很夺目。

　　“哥哥，我想再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宋路垂着头，吸吸鼻子，罕见地没有伸手去接。
　　温寻闻言，扭头看向殷央言。

　　“可以。”殷央言明白了他的意思，答应道：“明天带你过去。”

　　*
　　第二天不是周末，再加上辞呈还没有得到人事的回应，于是温寻还是得回去上班。
　　昨晚在游乐园里待了太久，他有些疲累，一坐到工位上，就看到同事纷纷冲他投来了神色各异的目光。
　　“……”
　　跟无脸人周旋久了，乍然看到这么多有脸的人，还有些不太习惯。

　　温寻垂首，把目光转向面前工位上的电脑屏幕。
　　这个公司的办公环境不算好，连电脑也很卡顿，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收来的年岁已高的二手货，温寻盯着屏幕上的圆圈转了很久，它才缓慢地开机，而后，大堆弹窗稀稀拉拉地弹了出来。
　　他习惯性地一个一个点掉。

　　手机屏幕亮了亮，一个同事给他发来了消息：【听说你要辞职了，是真的吗？】
　　这同事也是个自来熟，他第一天进公司的时候刚加了公司的内部群，这人马上就给他发来了好友申请。
　　温寻一开始想当作没看到，却捱不过他的持之以恒，发了一次又一次。

　　后来通过之后，这人跟他热情地聊了半天，然后很快就把他拉到了一个新的群里。
　　群名叫“领导公司在天堂”。

　　所有的美术组成员都一个不落，整整齐齐地排在里面，温寻刚进去看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我要把主美大卸八块！！！】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对他们公司的主美有多难缠，又有多蛮不讲理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

　　Xun：【是。】
　　同事回复得很快：【哎，我们本就垃圾的公司雪上加霜，隔壁策划组前几天也有个受不了离职的】
　　不等温寻回复，他又问：【那你找好下家了吗？】
　　Xun：【没。】

　　同事A：【那你这么走了是不是鲁莽了点？】
　　同事A：【不过也挺好的，我们一开始就觉得你是个大佬，画得这么牛逼还来我们公司】
　　同事A：【其实你以后可以去网上接商稿的，比这破地方赚得多多了】
　　Xun：【有这个打算。】

　　温寻在加入这个公司的时候并没有在简历上写自己在互联网上的账号，进入之后也有意地没有使用自己的画风。
　　但都是画画的，好赖都能分清，所以所有美术组的人在一开始看过他的稿子之后都一度为他感到惋惜。
　　这个水平，除了没什么自己的特色之外真的已经很牛了，稍微努力一下去大厂也不是够不到。
　　怎么就流落到他们这小破公司了。

　　温寻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同事的消息，电脑上的工作微信亮了亮，他打开一看，发现是人事回了消息。
　　人事：【可以的】
　　人事：【不过需要你把工作收一下尾，然后带一下新人交接过渡一下】
　　人事：【然后在职期间工资还是照发的】
　　剩下的就是一些表达惋惜和挽留的客套话。

　　温寻回了个嗯，刚打算切掉工作微信打开绘画软件，“公司领导在天堂”的群聊消息框被顶了上来，还有人专门在群里圈了他。
　　温寻下意识点了进去，就看到同事们正在讨论自己打算离职的事。

　　同事B：【上头居然这么快就找好了下一个，可见现在就业形势之严峻】
　　同事C：【就是，就我们这小破公司都能无缝衔接了，现在的大学生真是饿了】
　　同事D：【@Xun哥们儿，恭喜你脱离苦海】
　　同事A：【唉，我也想辞职很久了，只是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实力，辞完职就得出去要饭了】
　　同事B：【谁不是呢……】
　　同事A：【我要是有温哥那个实力，早就辞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温寻不知道该回什么，正犹豫着，主美的头像又被顶了上来。
　　给他发了三个文件，告诉他这就是他要收的尾。

　　一共是，三张，全新的，插画稿子。
　　颇有种要榨干他最后一滴价值的意思。
　　“……”温寻闭了闭眼。

　　算了，反正最近还没开始接单。

　　接收了文件之后退出了聊天界面，手机里又多出来了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最近一部大热动漫的主角，看起来很热血。
　　申请留言是：老师您好！我是来交接工作的！

　　好像又是个自来熟。
　　温寻有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点了通过。

　　然后，另一个自来熟给他发来了消息。
　　Y：【今天忙么？】
　　温寻：“……”

　　今天是捅了自来熟的窝了。

　　Xun：【还行，有事？】
　　Y：【不忙的话等下班我去接你？】
　　Y：【带宋路回去看看^^】
　　温寻看着这个表情符号，只觉得有些槽多无口。

　　他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放下手机开始处理起了那三张稿子。
　　主美发消息跟他说明天开始可以居家办公——看似是大发慈悲，但温寻知道，是在给新来的员工腾工位。

　　他回了消息后，打量了一下自己桌上的东西。
　　跟别的同事把公司当自己家，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都往工位上放的风格不一样，温寻对自己的工位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他的桌面很干净，上面基本只有公司发下来的文件和文具，唯一属于他的，长期待在桌上的东西也就只有一只水杯。
　　揣在包里就能直接带走，就好像是专门为了这一天做准备。

　　下班后，温寻准时打卡离开。
　　公司的位置在一栋写字楼里，他刚出大门就看到了殷央言。
　　他正站在门前的花坛边上等他，身高腿长，显得花坛都好看了不少。

　　那人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正垂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回着什么消息。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风冷得像是能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温寻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想希望这人不会被冻死。
　　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工作的地址。

　　那人似有所感，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看到他后冲他弯了弯眼，然后收起手机，缓步走了过来。

　　他的五官不是硬朗的类型，鼻梁高挺，唇形薄而优美，是温寻常画的，也是很受当代人欢迎的那类长相。
　　配合上他的身高，不笑的时候可能会让人觉得有些压迫感。
　　但偏偏他的唇角时常挂着笑，于是就又显出了几分温柔来。

　　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人的。

　　一只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温沉嗓音从上方落下：“发什么呆？”
　　职业病作祟，温寻下意识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莫名觉得这只手很适合用来做绘画素材。

　　“没什么。”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温寻收起神色：“宋路呢？”
　　“在那吓猫。”殷央言闻言，抬手点了点不远处。
　　“？”温寻下意识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宋路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只狸花猫呲牙咧嘴。

　　那猫像是不能看到他，但是又似有所感，于是也朝着他的方向呲牙，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面带惊恐。
　　温寻：“……”

　　*
　　宋路的家在市中心地段的一个小区里，这个小区久负盛名，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温寻在知道他的家境之后，看他的目光里顿时又带了点复杂的意味。
　　挺可惜的，要是这小鬼现在还活着的话，这辈子应该会过得很幸福。

　　由于只是打算去看一眼，并不想惊动宋路的家里人，所以三人均是用的魂体状态。
　　穿过房门的时候，温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这样是不是算私闯民宅。

　　和小区从大门到楼里都一脉相承金碧辉煌的风格不同，宋路家的装修风格很温馨，屋内充满了生活气息。
　　此时的客厅里没有人，日光静静地洒在每个角落，显出了一种别样的静谧。
　　今天是工作日，温寻不确定宋路家里的人是不是都出门了，于是垂头想问问他，却发现这小孩一言不发地往一个房间走去。

　　来的一路上宋路都很沉默，温寻和殷央言心照不宣地没说话，打算让这小孩自己收拾一下心情。
　　见他自己过去了，他们也就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客厅里开始等待。

　　在外面游荡了这么久，宋路再次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里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站在客厅里的那一刻，一切都无比熟悉，恍惚间他会觉得自己好像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这和他以前度过的无数个平常的午后一样，现在应该是弟弟的午睡时间，而妈妈可能正在房间里陪着弟弟，或者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饭菜，再过一会儿爸爸就要回来了，他会把公文包放到一边的架子上，然后走到沙发前揉揉他的头发，让他不要一直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宋路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手下意识地握上门把手，想要开门，手指却直直地穿过了金属制的把手。
　　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已经离开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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