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做主角（灾后异能）

　　水雾弥漫。
　　温度适中的热水从头顶浇下。

　　闭上眼，弥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天。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道。
　　似乎是怕小孩爬墙摔伤，救济院的院墙建的很高。
　　抬起头，只能看得到一小片狭窄的天空。
　　走廊下的孩子嬉笑着分食属于弥歆的食物，她半个身体深陷泥泞中，看着那片灰暗的天空出神。
　　雨滴落下来，沿着眼眶流到下巴。

　　弥歆没哭。
　　就是有点想爸爸。

　　四周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只有雨滴落的滴答清晰。
　　头顶，却突然覆盖一片阴影。
　　视线调转，她看到少年人清俊的脸。

　　弥歆凑近镜面，轻轻呵了口气。
　　她伸手擦了一下，水雾弥漫的镜面顿时展露出清晰的投影。

　　应该已经洗干净了吧？

　　把被水打湿的额发捋起来，弥歆看向镜子中的女孩。

　　她过分瘦弱了。
　　但因为年轻，贴在骨头上的皮肉尚紧致饱满，倒不太显得嶙峋可怜。
　　反而有种百合花似的纤细美感。
　　墨发过肩，眉眼清淡，水润的浅色皮肤在白炽灯下显得莹润粉白，呈现出一种凝脂似的质感。

　　嗯？好像还有地方没洗干净？
　　弥歆凑近看了看。

　　——一滴泪珠似的血痕，幽幽挂在她右眼下面，伤痕般深刻。

　　越嘉年把给弥歆吹干的校服外套整齐叠好，放在值班室的小床上。
　　他正想离开，却听一声异响。
　　“哐当！”

　　“弥歆？”越嘉年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外，屈起指骨敲门：“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弥歆很快回答，声音除了有些细弱之外没有其它问题：“脚滑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越嘉年依然不放心：“你穿好衣服了吗？”

　　“咔哒。”

　　门开了。
　　头发还有些湿哒哒的弥歆俏生生站着，巴掌大的小脸上干净整洁，白得像颗剥了壳的水煮蛋。
　　刘姐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点大。
　　以他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少女清晰的锁骨和优美的肩颈线条一览无余。

　　越嘉年没有避嫌。
　　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落在弥歆身上，态度十分自然。
　　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不难看出关心之意：“怎么瘦成这样，最近又没好好吃饭？”

　　弥歆惊了一惊。
　　这世界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关心她的吃饭问题？
　　尤其这话是从越嘉年口中说出来，还是如此亲昵的语气……

　　更显得诡异。

　　她是单方面暗恋越嘉年没错。
　　但他们有熟到这种地步吗？

　　今天之前，她上一次和越嘉年有交流，还是两个月前实战课的时候。

　　她小心翼翼组织了一下词句回答：“嗯……最近比较忙，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越嘉年的哪根神经。
　　他眉眼一肃，周身气压肉眼可见的，瞬间降了下去。
　　“穿上外套，我送你回学校。”

　　他单手拎起弥歆鼓鼓囊囊的大书包，又恢复到一副不想再多聊的冷漠样子。
　　长腿迈得虎虎生风，一步抵弥歆两步。

　　弥歆慌忙抓起外套穿在身上，小跑着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视线追随着他挺拔的脊背，内心说不出的忐忑。
　　她哪里说错话了吗？

　　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越嘉年带着她乘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弥歆是个汽车盲，只看得出这是辆十分漂亮的黑色轿车。
　　但她眼中充满了对越嘉年的不信任：“你不是还没成年么？”
　　越嘉年平平看她一眼，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驾驶座上的司机探过头，笑容满面：“少爷！”

　　弥歆：……
　　打扰了。

　　“嗯，”越嘉年应了一声，把她的书包放在副驾驶座位上，还认真地扣上了安全带。
　　“去学校。”
　　“好嘞！”

　　弥歆闭紧嘴巴，灰溜溜地跟着越嘉年坐在了后座。
　　车子平滑的开出地下车库，向着振华高中的方向驶去。

　　刚发生过那样的惨案，又过了早高峰，路上没什么行人，倒有不少的警车在巡逻。
　　窗外景色飞速倒退，绿化带修剪规整的树木在视线中模糊成一条直线。
　　弥歆偷偷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越嘉年，鼓起勇气：“你要回学校了吗？”
　　越嘉年没睁眼：“嗯。”
　　本来今天就是他休假结束回学校的日子，他才会这么巧出现在唐水大桥上。
　　“我听说……你是生病了，”弥歆小心翼翼地瞟着越嘉年清俊的脸，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现在病好了吗？”
　　越嘉年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弥歆。
　　弥歆猝不及防和他对视，慌乱地移开视线。
　　“我没记错的话，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她听到他冷泉似的声音潺潺：“如果你关心我，应该直接来问我，不用和别人打听。”

　　嗡——
　　弥歆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什么意思？
　　他们是有联系方式，很早很早之前，但是从来没联系过。
　　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是在暗示她什么？

　　几乎是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越嘉年就觉得说错话了。
　　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和烦躁。
　　他捏了捏眉心，看着弥歆羞怯忐忑的脸庞，语气生硬：“我讨厌别人背地里议论我。”

　　这话实在太重。

　　弥歆脸上的温度，一寸寸降了下去。
　　指甲刺进掌心，她咬住嘴唇内侧的嫩肉，竭力屏住呼吸，扼住差点瞬间漫出来的泪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会了。”
　　其实班里哪有人会告诉她这些？她就是听到了同学们聊八卦的声音。

　　她本来就极白，一点点的肤色变化就极为明显。
　　方才洗澡蒸出来的那点红晕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神态脆弱的像是天边即将消散的一抹流云。
　　越嘉年僵硬地转开视线。
　　“我不是那个意思。”

　　弥歆强挤出来一个笑容，笑的比哭还难看：“我知道——啊，学校到了，那我先走了！谢谢你送我到学校！”
　　她不敢再看越嘉年冰冷的脸色，逃也似的跳起来，慌忙抱着书包跑了，一口气冲到四楼。
　　耳畔风声呼啸，剧烈的运动让呼吸间溢满甜腥。

　　她这才感觉心里好受点。

　　——她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本来也就是她自作多情。

　　拍了拍脸平复剧烈的呼吸，弥歆背好书包，走进教室。
　　这节正是班主任钟村教的历史课，教室里鸦雀无声。
　　现在进去，势必会引起很多人关注。
　　弥歆有点害怕别人关注的视线。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敲响了门。
　　“报告。”
　　几十双眼睛瞬间同时看向她，一瞬间，弥歆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些。
　　钟村正在板书，看过来时有些惊讶：“弥歆？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给你批了一天的假吗？”
　　弥歆低着头回答。
　　“我没受伤，不能耽误学习。”
　　她又不是越嘉年那种能保送的天才，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稳住成绩，每节课对她都很重要。
　　钟村老怀欣慰：“好孩子，入座吧。”

　　又过了一会，已经换好了校服外套的越嘉年敲门报道。
　　他的存在感比弥歆强太多了，立刻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钟村一连扔了几个粉笔头，才让班里重回安静。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眨眼间就到了午饭时间。

　　弥歆没动，一直在做题。
　　她写题的速度没变，左手伸进书包里摸索营养液瓶子。
　　振华对学生的管控不严格。
　　离家近的学生中午可以回家吃饭，家住得远、时间来不及的学生，可以去食堂吃也可以去学校附近的饭店吃。
　　振华食堂的饭菜物美价廉量大，中午愿意留在学校吃饭的学生还挺多的。
　　但弥歆连食堂也不去，饿得受不了了就用营养液对付一顿。

　　弥歆掏出营养液，正准备咬开瓶塞，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弥歆！”
　　是拎着外卖回来的宋小雨和舒慧。
　　宋小雨满脸兴奋，长着可爱雀斑的脸颊上带着红晕：“有人找你！在外面走廊上！”
　　找她？
　　“我知道了，谢谢。”

　　弥歆应了一声，把营养液揣进兜里，站起身。

　　宋小雨兴奋地和舒慧低语。
　　“那个人好帅啊，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
　　“肯定不是啊，咱们学校要是有这么帅的人的肯定会听说过的！”
　　“难道是弥歆男朋友？”
　　“你开什么玩笑！除非帅哥年纪轻轻眼就瞎了……搞不好是她亲人呢？”
　　“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弥歆走出教室。
　　一眼就看到靠在走廊护栏上的男生。

　　走廊往来的学生明里暗里都在偷偷瞟他。

　　橘色外套、浅色牛仔裤。
　　午间阳光正好。
　　毛茸茸的黑发边缘被照得微微泛黄，优越的骨相将光影分割成清晰的色块。
　　唇红齿白，眼眸清亮有神，散发着一股没被作业毒打过的朝气蓬勃。
　　可不就是涂止歌。

　　“你怎么来了？”
　　涂止歌未语先笑，水润杏眼下的饱满卧蚕弯成两道月牙：“来看你呀！”
　　他解释道：“我看到了新闻报道，算算时间，大章鱼出现正好是你上学那会。我担心你出事，给你发消息又不回，就顺路来看看你。”
　　弥歆忙打开手腕上的智脑，果然有好多条未读消息。
　　“我在学校习惯静音……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道什么歉啦。”
　　涂止歌揉了把弥歆的发顶，把放在旁边的保温饭盒塞进弥歆手里：“还没吃饭吧？尝尝，我自己做的，现在还热着呢。”
　　弥歆有点无措：“给我做的？”
　　“嗯，上午没事，跟着菜谱学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涂止歌说道，摸走弥歆口袋里的营养液：“以后不许喝这玩意了，你得好好吃饭才能长身体。”
　　弥歆小声辩解：“可这是花钱买的……”
　　浪费可耻。

　　涂止歌挑眉，弯腰凑近弥歆。
　　声音压低，威胁似的拉得很长：“嗯——？”
　　“好吧，谢谢你。”

　　弥歆妥协了。
　　涂止歌这才重新笑起来。
　　“行，你回去吧，我走了。”
　　走出两步，又特地折回来叮嘱她。
　　“我亲自做的，一定要吃光哦！”

　　弥歆点头：“我努力。”

　　涂止歌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弥歆拎起沉甸甸的便当盒，脸上挂着笑意。

　　四周突然一静。
　　她后知后觉转身，发现越嘉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越嘉年没看见涂止歌的脸。
　　但这不妨碍他眉头紧皱，冷淡的声音里几乎有质问：“他是谁？”

　　弥歆瞬间慌了。
　　涂止歌的来历绝不能暴露。
　　她想也不想，下意识脱口而出：“是我表弟——”

　　越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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