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钟

作者:梅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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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彩虹让栾叶坐在石凳上久久没有离开,双手放在膝盖上仰头问:“钟越,你有没有碰到过最艰难的事情?”

      栾叶人生中碰到最大的困难,不是上学时母亲带给她的压力,也不是工作后多方的责任,是初三那年,她拿着买回来的糕点,见到的是外婆躺在床上没了气的样子,成绩也因此一落千丈,以掉尾的成绩进入到附中。

      “栾叶,那年你生日奶奶送了个针织围巾给你,是希望你可以感受到如同阿婆一样的温暖,这个你还记得吗?”钟越脸上带着些许谨慎,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栾叶当然记得,那时候是夏天,但杨奶奶送了条围巾,让她冬天穿,还觉得奇怪,但老人的心意她肯定接受,所以问题也没有出口。

      “我那时候还疑惑,阿婆怎么大夏天给我弄围巾来是你买的啊。”栾叶笑道,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已经悄悄地把生日礼物送给她,却打着别人的名义。

      外婆是春天离开,但在那之前,围巾不知道被丢三落四的栾叶放到了哪里,找不到东西的她,脾气就越来越急躁,到后面直觉坐在地上哭起来,栾母在一边指责她没有看管好自己的东西,栾父又在学校根本没时间回来,她一着急就去找杨奶奶,那天钟越也在家,只是两人都没有碰面。

      从家到钟越家,栾叶走了许久,走走停停地因为下着雨而躲避,双手挡在额头前,还是会进入到眼中。

      夏天栾树枝叶茂盛,栾叶坐在石凳上突然抽噎起来,手背抹掉脸颊处的眼泪,憋住后盯着地面自己的影子,小声嘟囔,“外婆。”

      这时候的栾叶很黏人,哪怕住校依旧无法彻底独立,外婆隔三差五弄好的,给她准备新衣服,别的同学都是自己洗,偏偏她全都被拿回家,然后第二天再送回来。

      栾叶说过自己可以,但外婆那时已经对她特别操心,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曾经人们说的隔辈亲,老人自己是不相信的,直到外孙女的出生,她才彻底明白讲的有道理,或许也和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有关。

      栾叶听到父亲的喊声,立马起身往杨奶奶家走,好在大门敞开,走进去后又半遮掩门,衣肩处全是水,还在往下滴。

      杨奶奶立马走过去关切地把门后的毛巾扯下来,在她头顶揉了几下,双手抓着她肩膀往里面走,心疼道:“乖女,和阿婆说怎么了?”

      温暖的房间让栾叶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都出现,坐在椅子上不回答,哽咽地说不出,肩膀一直发抖。

      杨奶奶想喊房间里的孙子出来,但想起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学习,就不让他出来,到厨房冲了杯姜茶趁热塞到栾叶手中。

      这还是长大后第一次这样狼狈地到钟越家中,从前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杨奶奶看在眼里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个大人很少在家,按理说这个时间点,栾叶应该睡觉了。

      房间内的灯因为她的到来而多亮了一盏,本来是一角有灯,现在是敞亮,杨奶奶拍着她后背安抚,刚才的问题没有再复述,等她平复好心情,自然会得到回答。

      栾叶有事很少会憋在心里,可能和小时候养成小霸王性格,导致长大后有了委屈或者不满意,都会直接说,小事容易得到听她的反馈,而大事她是一个都改变不了。

      钟越不再写字,起身轻轻打开房门,一条缝隙将外面一切看得清楚,栾叶的哭声不大,但传到他耳边就好像重石落地。

      繁杂的试卷堆积起来,最后还是没有走出去,只是这门没有最开始的那点缝隙,到最后因为窗外的风贴近墙壁。

      “阿婆,我外婆给我的围巾弄掉了。”栾叶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拽着黄色衣服的一角,低头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样子,让杨奶奶心疼她,把人抱在怀里安慰道:“阿婆给你织一个和外婆一样的好不好?”

      栾叶开始还是摇头拒绝,一心想要把旧围巾找到,不想让杨奶奶再给她重新织一个。

      “阿婆做个和你外婆一样的,不要哭。”杨奶奶帮她擦眼泪安慰道。

      栾叶并不死脑筋,外婆织毛巾的手艺就是和杨奶奶学的,再有一个只是弥补她不小心把围巾弄丢的错失,外婆早已回不来,之前的征兆便是说的那些话。

      “外婆在医院待了那么久,只想要赶紧回去,这样可以送你去考场,看着你读高中,又是一个新的阶段。”

      终究是没有看见她的成绩

      “没看见其实也挺好的,那年考的也不好,一塌糊涂,从来没有那么差过,也擦边进入到附中,也是全市前十的学校,挺好的了。”

      听到杨奶奶这么说,栾叶后面没多久便离开,门口栾父已经等候多时,朝老人连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又耐心地听着教导。

      “你们自己都是做老师的,连教小孩都不能像对学生一样,叶子她妈妈我一直都说,不要让她对孩子那么严厉,只是丢了条围巾,不是天大的事情。”

      “叶子只是丢了这一个东西,你老婆就说每次都这样,对孩子来说是件很委屈的事情,一次错误否定了她之前全部的正确,我老婆子没读过什么书,小学就毕业,你们都是大学,还出国留学,教小孩怎么都不如别人家的?”

      那天栾父接受老人的指教,栾叶也因为这件事在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在那之后东西都抓得死死,有时候经常会瞬间想起来是否有东西会遗漏,就像关门这件事,经常快到公交站又跑回去确认,生怕因为这件极小的事情再次受到指责。

      说的很勉为其难,抓着木栏杆的手抬起来又放下,身侧彩虹雨伞打开,太阳将雨滴晒干,泪水也因为阳光再次出现。

      “钟越,我外婆当初也给你弄了一个,奶奶是不是把你的那个给我了?”栾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那么点离谱,可细细想来着实有可能。

      钟越承认这件事,“嗯,给你了。”

      送走栾父和栾叶后,钟越从抽屉里找出一直没有用的围巾,这都是五年前编织的,那时栾叶外婆想着,孩子会长,那就编得长一些,可以用许久。

      钟越主动地抱着盒子出门,恰好看见奶奶要找线,递过去低声说:“奶奶,这个是阿婆给我的,和栾叶那个一模一样。”

      极迅速地冥币这句话,“这个明天拿去给叶子,奶奶再重新给你织一个。”杨奶奶把盒子抱出去,听见他说:“好。”

      栾叶知道自己现在围巾到底从何而来,扭头盯着钟越,许是眼神太炽热,将他看得头皮发麻,眼角稍稍向上挑,以为是想要知道他的,喉结滚动避开视线说:“我的事情,你知道还问?”

      栾叶摸了摸后脖颈,想着刚才围巾的事应该是他自动跳过不再提,现在回到了正轨,小声问:“但是你总得走出来吧,不能一直待在里面,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助你。”

      “夏夏他们在给你找心理医生,奶奶让我多开导你,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你自己的想法,怎么去帮?”

      钟越面对这非常能说的嘴,完全没有余地多说一个字,前方的彩虹很美,可在他眼中好似不存在,一切美好的事物他都看不见,满是灰尘烟火。

      “我现在这样很好,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你们想要帮助,我理解,但没必要。”

      钟越的回答让栾叶在心中默默思索,这句话的意思到底还是没有真的想开,而后面的话让她陷入迷茫。

      “有件事越想要做好的,一定会失败,打火是这样,看天,我也是这样,看命,徐朋挡在我面前,两只手拿着塑料管道独自向前走,边走边让我们后退的场面,永远不会忘记。”

      “我感谢所有人的关心,但我也知道这是心病,可能一辈子都会面对,你们的帮助会是负担。”

      话已经说到这,栾叶没有继续坚持,双手互相揉搓,不安问:“那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钟越脸色沉重说:“我的状况不适合去工作,就先这样。”

      就先这样,是钟越给自己定的最坏打算,他从中无法走出,自然也没办法开始新生,他也没有打算离开,毕竟一条人命在他身上,永久地压在上面。

      “钟越,你还记得奶奶以前怎么告诉我,如何去努力学习吗?”

      “她说,学习的根本不在于讨厌或者喜欢,在于将来的自己会有多少种可能性,是要像那些坐办公室的大人,还是在外奔波或者咖啡店奶茶店的员工,一切都取决于我自己,外婆又告诉我,学习不是最重要的,家庭情况在这里,即使将来成绩再差也允许我待在家里不出去工作。”

      “现在我才真正地明白,所有事情的好与坏,对与错,全都是取决于我们自己,如果你自己不去释怀,不去放下纠结的心,永远不会变好。”

      “我的工作经常会让人揪着一件事情不放,尤其是过失,但是本质是要解决问题,将矛盾化开,不要再让别人旧事重提,你呢?是你自己在无数次想起又自责。”

      “我在网上看过一句话,直面痛苦,才能从痛苦中走出,你一直在逃避,当然啦,我做事情也会逃避,因为害怕、纠结和难受,但一直堆在那里并不会解决,会越来越重,就像你现在这样。”

      “我只是和你说一说这种事情会有的情况,并不是指责或者教训,看你怎么理解,我嘴笨。”

      说自己嘴笨,可到头来说的头头是道,钟越是一个字都没法插进去,盯着她脸颊,凌厉的眼中多了温柔,“叶子,你现在就像奶奶之前养的那只泰迪狗,见到人叫个不停。”

      栾叶瞧他拿自己和狗比较,不高兴地皱眉问:“你什么意思?那你是不是忘了,阿婆还说你长得像小狗。”

      在老一辈眼里,钟越的眼睛就像小姑娘一样大,再加上孩童时期天真烂漫的样子,有段时间经常小越狗,小越狗这样地叫他,后来长大了,懂得什么是自尊,就不让奶奶喊,这个小名仅存三年。

      “小越狗,你确实长得挺像的,不过不是泰迪,是哈巴狗。”栾叶半开玩笑,想起老人曾经喊他这个小名,总带着点喜气,眼睛一笑更加让人找不到那根线。

      钟越对这个名字已经免疫,从一开始奶奶叫他,再到后面栾叶说得尽人皆知,他是完全没有反驳,任由小名在小镇变得家喻户晓。

      栾叶是见好就收,不再扯这种孩时的旧事,毕竟钟越记得可比她多。

      钟越抬手揉了揉她后脑勺,半开玩笑,话语里有点认真说:“少操心,头发快要掉光了。”

      栾叶确实有那么点脱发比较重的痕迹,被钟越这么一说,白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斜眼说:“以前你还老是顶个大光头。”

      钟越一直都是发量王者,不管在哪个班,头发都是看上去最多的,抓上去也厚实,读幼儿园经常被杨奶奶带到理发店弄成寸头,因为长得快不好打理,孩子又容易出汗,只有这一个办法。

      栾叶走上小桥,又小跑下去到钟越旁边,踩在台阶上,摸着他脑袋,“外婆,超越又去剪头发了,一点都不好看,阿婆,要给越越溜像我这样的长头发。”

      嘴巴上是嫌弃,但手没从上面挪开,掌心都是汗,在大太阳下玩耍,变黑的只有钟越一个人。

      “越越是男孩子,可留不了你那么长的头发。”栾叶外婆笑道,把她的手从脑袋上牵下来,“和你说过了,不可以摸别人的脑袋,不礼貌。”

      女孩和男孩不同,栾叶的发型七天都可以不重样,不过发量就很少,极其的稀疏,后来高中毕业给姚远翻开小时候的照片册,因此被嘲笑。

      “栾叶,想不到你小时候头发更少,看来我说的话没有错,你要多吃生发的,不然以后上班熬夜头发一掉一大把。”

      这句话没有在栾叶身上灵验,反而是说的人饱受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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