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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男人
哭过之后,丛爻推开了靳弋。
他从裤兜里掏了块布出来,蓝黑色的,是刚才李为川借他擦水用的。
他擦着脸上的泪,哽硬地问:“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刚都没看到你。”
靳弋避而不回,盯着丛爻手上那块丑陋的破布:“你拿的什么东西?”
“噢,你问这个啊,”丛爻看了眼手帕,将它叠成一个方形,“李为川给的,之后还要还给他。”
靳弋“哦”了声。
嗖一下。
他抢走了丛爻手中那块碍眼的布。
丛爻看着空荡荡的两手,才反应过来,于是提高一个度的音量试图吼住靳弋:“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靳弋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李为川的手帕,后退一步躲开丛爻的抢夺,特嫌弃地瞥了眼手帕,“你很喜欢他的东西?”
丛爻的嘴可硬,明知靳弋不会还给他,仍说:“对,有本事你给我一张纸。”
话音刚落,一包小袋的纸在空中滑出个半圈弧度,最后精准地落到他怀里。
“算你人性,”他撕开包装,拿出一张散着清香的白纸,“谢了。”
丛爻刚谢完,靳弋就开始没了人性。
只见他把手伸兜里,捣鼓着什么,抽出手时顺带出一块形状不大的打火机。
啪嗒一声。
点火。
火苗对准帕的一角。
丛爻傻了眼,暗骂了声“神经”。
再回神时,暗绿垃圾桶的表面已经躺着手帕的残骸。
“喂靳弋,”丛爻向前一步,拉住他外套的纽扣,“你吃醋了?”
“......”
两双眼睛,凝视彼此。
一高一低,傻傻说不出话。
高的那双,没眨一下眼,风拂过一阵,吹出两三条干涩的血丝。
低的那双,揣着笑,睫毛眨个不停,眼球遍布的血丝一根一根退逝。
靳弋在想什么,丛爻看不穿他。
他抬手,捏着靳弋左侧的脸颊,口吻好笑:“吃起醋来还挺严肃。”
“笑一下。”他命令。
靳弋扯了一下唇,却带动眼眶的泪滴,滑下一颗。
丛爻失了笑,皱着眉头,重新拿出张干净的方块面纸摁在他脸上,“我说你,没事的时候,去看看医生。”
靳弋喉咙干哑,声音轻低:“为什么?”
“你没发现吗,”上一次在赛车场,他就想问,“为什么该哭的时候你不哭,该笑的时候你哭得那么丑。”
“丑?”靳弋反问,“不帅吗?”
“丑到炸好不好,”丛爻擦着他脸,明明好看到移不开视线,就想逗着靳弋玩儿,又凑近他一步,“你还没回答我,到底你吃醋没?”
靳弋笑了笑:“你希望我吃醋?”
丛爻拍了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隔着一张沾有几滴眼泪的纸巾,槽点他:“这很严肃好不好,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靳弋抓住他躁动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还恬不知耻地学他口吻,“关心我的时候还挺认真。”
“你有病啊,谁特么关心你。”丛爻转过身去,没意识地攥紧手心的纸巾。
纸巾糊成一团。
他却抿唇笑,忍得肩膀颤了颤。
靳弋拦出手臂,从后背锁住丛爻的喉:“别哭了。”
“哭你大爷!”丛爻反手一推逃离他禁锢,转身面对靳弋,“你就站那儿,先回答我问题,吃醋你就......笑一下。”
靳弋笑,摇了下头:“我没吃醋。”
“那你笑啥呢?”
“我不能笑?”
“不能!”丛爻说,“该笑的时候你怎么不笑。”
“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又该哭。”
“我......”
丛爻挥了下手,“我凭什么告诉你,几点了我困了,我要找个地方过夜去了。”
他把纸投入垃圾桶里,然后走到洗手间冲了把脸上的泪渍。
靳弋跟他,漫无目的地走。
“怎么不回家?”
“不想回。”只要一想到丛志旗是同型恋,丛爻就觉得那个家有双眼睛盯着他,好像侵蚀他内心的小米虫。
太难捱。
反正在家也是窝在沙发,随便找个草堆睡一觉还能伸展。
靳弋拦他去路,特真诚地邀请他:“住我家。”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也行。
丛爻分神想着,他应该没以前那么混蛋了吧......
事实上,靳弋就是个混蛋。
到靳弋家门口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两点。
夜深人静,凉风瑟瑟。
丛爻收紧身上的校服,靳弋慢吞吞地开门。他说:“以后没地方去,可以来这个家,指纹锁有你的信息。”
丛爻冻得浑身发抖,忙应下:“我谢谢你好意,特别是此时此刻。”
“不用谢。”
靳弋倒真是不客气,开门之后就引丛爻直上二楼。
他隔壁房间是个空房,家里保姆来理过床铺,为的就是以防哪天有朋友来家过夜。
但,丛爻是至今为止第一人。
“你没带霉子他们回来过夜?”丛爻好奇。
“没,”靳弋实话实说,“他们都有家,来我这儿过什么。”
霉子虽然是个孤儿,不过靳则楷有分他一套房住;时越更别提了,他家有大别墅,他和他爸妈住一块儿。
听到靳弋说起这些,丛爻躺在铺着白被单的床上,展开双臂,双眼空洞地开了句玩笑:“你的意思是,我没家,没人要呗。”
靳弋百口莫辩:“我不是这个意思。”
丛爻逗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他回很快,几乎没思考。
这儿是你家,我也是你的人。
靳弋斜靠着门,牢牢地压着,生怕下一秒丛爻生气破门而出。
那样,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丛爻轻嗤了声,“这个时候,你可以笑。”
靳弋假笑。
“对,就这样,”丛爻起了身,半坐床头,掌心摁着床褥将双臂撑得笔直,他看他,“我当你开玩笑。”
靳弋秒收笑,板着个峻脸。
假正经。丛爻笑得很大声。
他就看着他笑。
不知过了多久,靳弋才转移话题:“要不要洗个澡?”
“好啊,”丛爻停笑,站了起来,脱口而出,“要不要一起洗?”
“嗯?”靳弋耳鸣,“再讲一次。”
“我说,要不要一起洗澡?”
“认真的?”
丛爻步步逼近,似有若无地调戏他:“都是男生,你怕什么。”
靳弋神情凝重:“我怕吓到你。”
“……”不是,你脑壳长馍啊,说得好像谁没有。
丛爻咳嗽了声,“脱给我看看。”
看看哪里不一样。
“嗯?”靳弋又耳鸣。不过他只是太诧异,丛爻怎么变得这样主动。
“真想看?”说着,他收腿站直身体,原本是双腿交叠的站姿,此刻正屈指解着衬衫下摆靠近裤口的两颗纽扣,语气轻浮地试探,“行,既然你有这么明智的要求,我这么喜欢你,当然要满足你才行。”
“来,”他抓住丛爻握拳的那只手腕,一下子伸向自己紧实的小腹,“感受个够。”
摸到靳弋发烧肌肤的那一瞬,手指涌动一股电流,沿着右手臂滋溜一下滑到丛爻胸口,心怵地漏跳一拍。
“你......”丛爻还摸着他实到不行的地儿,口齿含糊不清,“不要脸你,身材还挺......行。”
靳弋听得清楚,“还要一起洗吗?”他问。
“不,不洗了,”刚说完,丛爻缩回手指,指尖还残存他温度,“那个,你有多余的衣服吗?”
靳弋盯着眼前人红涨的耳垂,轻笑了声:“这是什么问题?”
这是他家,自然有的是衣服。
丛爻从来没见他重复穿过一套衣服,如此奢靡浪费,那......那个应该也多的是吧。
“哪个?”靳弋又问。
“你别问了!”
丛爻鼓气抱怨,脸越憋越红,靳弋却听到一丝撒娇意味。
他笑。
“你又笑什么?”这是今天丛爻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掐指一数......数不胜数。
靳弋臭不要脸:“就是觉得,和你待在一个地方会开心。”
“是吗,”丛爻泼他凉水,“看守所你也喜欢待?”
“你规矩一点,小心我报警告你骚扰未成年。”
靳弋很快否决:“你不会。”
之前你不喜欢我,我跟着你都没事。
更何况现在,你对我动心了。
其实他笑不是因为开心,而因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那是得逞的笑。
丛爻一直低着头,自然没撞上靳弋眼底的预谋。
洗完澡之后,丛爻用浴巾擦干身体。
然后半裹住自己的上身,站在一面蒙上薄薄水雾的梳妆镜前。
发了会儿呆。
垂眼时瞥见置衣架上崭新的睡衣。
高饱和度的克莱因蓝。
还有一件......耳根唰一下变红,他骂了声操,抬头却看到镜子中某人的笑脸。
他抬手,擦拭镜子表面浮着的水珠,嘴里不停念念:“笑什么,笑什么,笑什么。”
直到他的脸和靳弋的笑重叠,他才蓦地停下手上动作。
又发了好久的呆。
哐哐哐——
卫生间的门被人狠狠敲响,还伴着声特沉闷的关心:“洗好了没?睡着了?再不出来你也不用睡觉了。”
听到靳弋的声音,丛爻搐地一把抓起台子上的内裤。
越恐慌越手足无措。
“我进去了啊,”靳弋说,“你穿好衣服。”
他抬腿穿套内裤。
眼睛还盯着卫生间的门。
要是靳弋那个混蛋冲闯进来看到他这副光溜溜的无暇模样,大蟒蛇看到小羊羔会干什么,他不敢想象,万一靳弋色胆包天,又兽性大发,一口把他活剥生吞可怎么办。
哎咦,靳弋的内裤怎么那么大号,根本兜不住根本兜不住啊——
他急得直喊“别进来”。
靳弋哪管那么多,丛爻太久没回应他,他实在担心得紧。
于是直接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居然没锁?
呃......
他凝固住。
丛爻看着他,两只手还提着内裤的腰,肩上搭一块白色的浴巾,勉强遮住一点羞。
嗯对,就是上面一点羞。
另一点还漏着。
靳弋都懵了,就什么都没想,眼睛也不敢动,就盯着他湿透的头发。刚想道声歉,人已经被丛爻锁在卫生间外面。
两人不约而同靠着门。
一个捶头懊恼,另一只手还拽着内裤。
一个......不知道在回味什么,其实他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内裤是黑色的。
丛爻恨不得把靳弋砸晕,把他脑子里的树杈翻出来看看,看看他都分岔了什么。
真是!
他提着内裤慢慢走到镜子前,咒怨地睨了一眼卫生间的门,而后举起他一只手,在镜子表面留下两行特别清晰的大字。
—他妈的,你内裤多大号
—兜不住!!!
套上睡衣睡裤之后,他才提着裤腰去开门。
门开一刹,靳弋抱臂堵着丛爻,肩上挂着一件和他同款不同色的睡衣。
低饱和度的灰。
“穿好了?”靳弋若无其事地问。
丛爻巨用力地“嗯”了声,干脆越过他,头都不回地走到卧室。走一步裤腰掉一寸,滑稽得不行。
却没想到下一秒,门又被靳弋敲响。
他绝对是!存!心!的!
丛爻故意等了个一分钟才去开门,“有事?”
靳弋举着一个吹风机,提醒他:“记得吹干头发再睡觉。”
“我从来不吹,”他一向都是自来干,转过身说,“你拿回去吧。”
“要吹,我放桌上,你自己先吹,等会儿我来检查。”
“......”不是,你以为你是教导主任啊还检查。丛爻想。我就不吹,你能拿我怎么办,麻烦死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他却应下:“行行行,我知道了,快去洗吧。”
“嗯,真乖。”
丛爻就忍着,跟靳弋那种人不能硬碰硬,敷衍就对了。
靳弋走后,他锁了门。
本想直接就着湿发躺床上,却不受控地摸了下后脑勺的水渍。
然后鬼使神差地走到桌旁,将吹风机插上通电孔,打开,感受了会儿风度。
直到变热。
三两下吹干了头发。
再打开房门时,靳弋那张脸又出现在丛爻眼前。
“你洗完了?”这么快。
靳弋“嗯”了声,不假思索道:“冲个澡而已,真男人不墨迹。”
真、男、人?
什么意思?
“骂我呢,嗯?”丛爻赌气似的把吹风机推他怀里。
咣当一声,再一次将靳弋隔在门外,严丝合缝,就算他变成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搞笑,你是真男人,还不是喜欢......”
我。
丛爻躺床上盖着厚被,双臂叠在脑后,连骂靳弋半个小时不带喘。
骂的可脏了。
靳弋也压根不懂自己哪儿做错了,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而已,翻来覆去,直到早上四点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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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