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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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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我最近很不对劲,尤其是在对待谢筠有关的事情上。
但很快我就没功夫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因为新的问题近在眼前。
我忍了很久,现如今朝局已稳,有很多人需要我来处理一下了。譬如只是暂时同我结盟的赵旻赵珏二人,再如仍被幽囚禁中的赵颍,还有日渐猖獗无视皇权的世家势力。
首当其冲的便是两位藩王。当初我为了聊表谢意主动开口将赵旻和赵珏挽留在了上京,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了,便不想再同他们虚与委蛇。
但我不能直白地把他们撵出去,那样太不体面,也容易落人口实。
思虑了很久,我决定将他们请进宫,把酒言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他们能有眼色自己主动离开,或许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们宽容一些。
赵珏倒还好说,他本就是个任意拿捏的软性子,但赵旻很显然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分明刚开始我向他邀约的时候他还很高兴,但当我委婉地提及此事时,他一下子就沉下了面色。
我有些不悦,心下气闷,但一时也不好发作。只是我难免多想,难道赵旻自诩有从龙之功,所以也自视甚高不将我放在眼里?
是了,毕竟他曾经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倘若我是他,恐怕也不会将位置上的那个人太放在眼里。我愈发肯定了我的猜测。
毕竟这才过了多久,他现在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与我做了,这让我很是不愉。
接着我又想起了谢筠,我已经冷落他很久了,先前让他做赵瑄的老师,但除了我上次偷看的那一眼,现在除了上朝都没有什么时候正儿八经地去看过他。
所以我也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他缓和一下君臣关系,但是我还是有些尴尬,每每想起他看向我隐隐夹杂着爱意的神情,我就难免有些无所适从。
曾经的我很厌烦他这般眼神,但现在我也已经稀里糊涂地搅和进来,如今我也弄不清我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如何了。
*
今日休沐,所以我犹豫了许久,决定还是不要大动干戈将人宣进宫,而是自己换了身便服,准备微服私访。
临行前,我很别扭地在镜子里看了一番。梅染锦袍颜色鲜妍,更衬得我面色白得几分病态,但这样却也将我身上那分居高临下的傲慢与冷眼旁观的淡漠都冲淡了许多。
我尝试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眉眼弯弯,眸光潋滟似一汪春水,这让我素来矜持内敛的神情竟平添了几分惑人的媚色。
其实早些年在我还是年少时,那会我对这副过于昳丽的皮囊颇感厌烦。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出众,而且男生女相总归是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那时只想安安稳稳地活到成年开府后远走高飞。
端坐在铜镜前,我很迟疑地想,这种艳丽的颜色是不是已经不适合我了,会不会显得太媚了,毕竟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风流的少年人。谢筠会不会觉得看着别扭。
我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半天,又感觉自己实在太过无聊,我为什么要纠结这么多,为什么要去在意谢筠喜不喜欢。
我索性完全抛开这些不管了,疾步走出殿门,想甩开脑子里那些不着调的想法。
坐马车出了宫门,我就没让宫人跟着我了,而是循着记忆,尝试自己走到谢府门口。
当日情形狼狈,而且天色已晚,没能够仔细看。我现在才发现,谢府光从外面看,便显得与京中旁的人家不一样。青砖黛瓦,竹枝隐约探出墙外,隐逸脱俗,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之风。
我的心也静了几分,温声去请门口的侍者为我通传一二。
他们问我的身份,我不想透露,只能让他们直接去告诉谢筠便是。他们很为难,恐怕也是看在我衣着华贵一看就出身不凡,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我也很尴尬,他们看我的神情很微妙,弄得我如坐针毡,只可惜我这次没随身带着谢筠给我的玉佩。
好在谢筠赶到的很快,他神情匆忙疲惫,但看见我的一瞬闪过错愕,很快变成我熟悉的柔和,神色清亮了些许。
他顿了片刻,似是稍作思索,没有戳穿我的身份,只是温声道:“随我来。”
我有些疑惑:“你怎么亲自来了?”
他低声道:“听他们描述的样子,我就猜到是您。”
所以因为来人可能是我,就这么行色匆匆地赶到了?我心软了一瞬。
我默默地跟着他,一路走到了慎独园,到了这里我就熟悉了很多,毕竟先前在这住了好些天。
他将我引到水边轩榭处,此时忽然下起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珠串一般,顺着屋檐滴下,落入湖面,溅起层层涟漪。飒飒竹林风,带着檐铃清脆的声响穿堂而过。
春雨贵如油,我怔怔地看着这小雨,不自觉地想起这些天民生有关的奏折。
谢筠似乎是说了什么,但我没太在意。他没能听到我的回应,回头便看见我在走神,他的神情冷了些。我恍然回神,便撞见他这般眼神,一时竟有些发怔。
他不看我了,目光投向远处那片竹林,道:“陛下今日来,所为何事?”
我有些微妙的难过,但想了想我的来意,硬着头皮忽略了他的冷淡。上前走了两步与他并肩,接着看着他明媚地笑了笑,我心中忖度着其中的分寸。
我的皮相生得好,温柔可亲,虽然这些年在我有意培养下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但一笑起来,依然是看谁都含着三分情意,很少有人能对着刻意展现善意的我狠下心的。
但可能谢筠就是这么个例外吧,他本就清冷的视线更冷淡了,垂眸看了我一会,不咸不淡又似带自嘲道:“陛下每次有求于臣的时候,都是这么一副神情。”
我惊惶地看向他,因为确实被他戳中了心思,但又不无委屈。
什么叫每次都是这样?
“没……没有。”我下意识摇头否认。
“您不是很擅长撒谎吗?”他步步紧逼。
我总感觉今日的谢筠有些不同寻常,简直像是吃错了药。我蹙眉,非要形容简直像是,像是装不下去了。
但我也没对他怎样啊,为什么要这样。
我惊疑难定地后退几步,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他深深地看着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什么,片刻后,终于微叹一声:
“抱歉,陛下,臣这几日睡得不好,可能是太累了,头脑有些不清醒。”
他看着终于正常了一些,我松了口气,但我总觉得他神色中透露着些许哀意。可这怎么可能呢,我想大概是我看错了。
难道是我将人逼得太紧了,连休沐日不得休息,现在终于把人压榨得精神不正常了?我字斟句酌道:“谢相如果身体不适,可以先休息几日,不妨事。”
谢筠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这可真是难办,我本以为谢筠是很喜欢我的。尽管我多少存了些利用的心思,但我现在对他并非全无一点感情,我也是想尝试着去回应他。
但现在看来,他对我的感情似乎也很复杂,也可能夹杂着些恨意?
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形容究竟准不准确。
那现在就陷入僵局了,我不知道他的爱意源于何处,就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恨来源于哪里,他的一切感情对我而言都太过莫名其妙。
我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可碰巧谢府的侍者过来,我便闭了嘴,听他说,好像是宫中有人来了。
我疑惑,宫中能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侍者迟疑地向我的方向扫了几眼,谢筠淡淡道:“无妨。”
接着我就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
赵颍死了,是服毒自尽。
我难以置信,一时间心乱如麻。赵颍死在宫里,死在我眼皮子底下,说破天去都与我脱不开关系了。
这真的很冤枉,我这几天光顾着想着赵旻了,我还没动手呢,赵颍倒是自己先死了。
谢筠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不知为何,我不想让他误解我,手足无措地解释起来。
他神情专注地看着我,我被他的眼神鼓励了,但谁知他竟然是半句都没听进去,声音很温和地打断了我,面色了然:
“所以,陛下,您担心的只是赵颍的死与您扯上干系,您说这么多也只是想撇清关系?”
我脑子发蒙,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您甚至都不再装一下吗?”他停顿了片刻,有些无奈:“臣早该想到的,您真的一点都没有变,陛下。”
他到底在说什么?
对方失望的神情让我很难过,我嗓子微微发涩,像被堵住了。
谢筠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接着重重咳了几下,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我见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了点点血色。
“没事吧?”我慌乱地攥紧他的手,扶住他,看着他苍白脆弱的面色和颤抖的手,我也有些发抖。
“来人,快来人!”我反应过来,想喊人来救他。
他璨然一笑,一瞬间如流水般温润,我看得怔了,他反握住我的手,像是抓住了什么浮木,朝我微微摇了摇头。
“不必,自己的身体臣自己心里清楚,无碍的。”
我还是有些忧虑,但见他坚持便也不再多言。
他圈住了我的手腕,微微低下身将头靠在我的肩侧。我还在想着赵颍的事情,便被耳尖尖锐的刺痛疼得回神。
我被痛得眼中显出泪花,猛地伸手推开谢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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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