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舔狗

　　张子铭见陈千度不似玩笑的模样，于是撑手坐在桌面上，侧着身子看着陈千度，思索良久才问道：“你之前不是跟陈越然在一起过吗？你怎么会是……”他的手胡乱比划着，“同性恋”这三个字似乎有些烫嘴，他半天没说出来。

　　陈千度向后靠了靠，身体放松下来，“这个事……我也说不明白。”

　　张子铭忧心忡忡道：“千度，你听过这么一句话么，‘单身时间久了，看见只狗都觉得眉清目秀的。’你是不是太长时间没谈恋爱，饥渴了啊？陈越然没事总跟我打听你，我觉得她对你余情未了，你要不……再跟她试试？”

　　“这跟单不单身没关系。”陈千度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根笔在掌心中转来转去，“跟是男是女也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张子铭问。

　　陈千度抬眼看他，一秒后又垂下眸，“跟人有关系，就是喜欢他，别人不行，陈越然也不行。”

　　张子铭脸色沉重起来，认真道：“按理说你是我兄弟，不管什么事哥都应该支持你。可同性恋这事吧……”他叹口气，“真不容易被接受。”

　　张子铭望着低头沉默不语的陈千度，心情复杂。

　　“当今社会同性恋是什么处境，你也知道。”他说，“很艰难。”

　　陈千度点点头，“我知道很难，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之前我也没了解过这个群体。”

　　“确实，你脑子里除了摄影也没别的了。”张子铭道，“给你科普一下哈，这个群体之所以这么不被待见，有一个原因。”

　　“嗯？”陈千度望向张子铭。张子铭凑近他，低声道：“就是……太烂了。当然我肯定不是说你，是除你以外很大一部分。什么乱七八糟的病啊，毁三观的事啊，太多了。”

　　虽然张子铭说得有些隐晦，但陈千度静默了一会儿，大体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偏见。”陈千度总结道。

　　“算是吧。”张子铭也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毕竟他的了解也有限。

　　“铭哥，”陈千度问，“假如一筐好苹果中存在一颗烂苹果，那你说这颗烂苹果是好的还是坏的？”

　　“坏的呗。”张子铭道。

　　“那如果一筐烂苹果中有一个好的呢？”陈千度又问。

　　张子铭无奈地拍在他的肩膀上，道：“好的苹果在哪儿都是好的，关键是它放的地方决定了别人相不相信它是好的。”

　　“自己知道就行了。”陈千度释怀地笑了笑。跟张子铭聊了这么多话，他却没有找到一个能让他认错的点。

　　只是与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人不同而已，只是所处的环境恶劣了一些而已，这不是他的罪过。

　　所以费溪对他的厌恶可能也只是源于固有偏见？

　　陈千度的反应让张子铭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就在昨天，他还在担心这事传开后，陈千度会不会被周遭异样的眼光凌迟，时间长了会不会崩溃。

　　可眼下看来他多虑了。

　　陈千度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几乎不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活得开心且坦荡。

　　这也是张子铭无比欣赏陈千度的地方，至少他就做不到像陈千度这样。

　　但生活中，还是他这种俗人多一点儿。

　　张子铭忍不住问了句：“千度，你说你喜欢的是个男人，那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陈千度道，“他拒绝了我。”

　　“卧槽！兄弟！你表白了？”张子铭不可思议地问道。

　　昨天陈千度也是一时冲动，他没细想过自己的处境，也没细想过费溪的处境，就这么无知无畏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陈千度也有点后悔。

　　还有，昨晚算是表白吗？也不算吧……最多是坦白。

　　张子铭咽了咽唾沫，“他、他、他也不正常？”说完又赶紧加了一句，“我是说性取向。”

　　陈千度摇了摇头，“正常吧，他看起来好像挺抵触同性恋的。铭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张子铭发愁般地摸了摸头，“千度，你是我兄弟，有话我就直说了啊。”

　　“如果是我，我肯定会离人家远远的。”

　　“朋友都不能做？”陈千度问。

　　“都对人家有想法了，两个人还怎么做普通朋友？”

　　张子铭从桌子上下来，拉过张椅子在陈千度身边坐下，“千度，我是觉得吧，如果我喜欢男人，这个人恰好也喜欢我，那不管别的，两个人在一起，两全其美的事倒也好说。但是吧，如果他不喜欢我，那我铁定得离人家远远的啊，不能掰弯人家对不对？对人家也不公平，人家本来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的。”

　　陈千度从来没想到过这一层。他愣着神，静默了很久，才不得不承认张子铭的想法是对的。

　　他不该自私地接近费溪，把费溪拉到水深火热的生活中来。这种事他不在乎，不代表费溪也不在乎。

　　“……是。”陈千度苦笑了一声，“铭哥你说得对。”

　　张子铭见陈千度听进去了，继续劝道：“这不也挺好的嘛！既然你俩没成，那你以后就再交个女朋友呗！反正你又不是天生的gay，毕竟顺应这个社会，人活着才轻松……”

　　后面的话陈千度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听了。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离费溪远一点儿，也不该打着朋友的名义在费溪身边晃来晃去。

　　这可能就是费溪口说所说的……困扰？

　　确实是他的错。

　　那么以后，不会再见了吗？

　　最好是……别再见了。

　　陈千度双手抱着头，颓然地撑在桌面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剜去了一块，疼得要命。

　　“千度！”张子铭不知从哪里晃悠了一圈，再回来时声音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晃着陈千度的肩膀，惊喜道：“费渺她同意了！”

　　陈千度抬起头，故作没事人般地附和着笑了笑，“时间定了吗？”

　　张子铭看他情绪仍然不佳，虽然理解却也不知还能怎么安慰，伸手递了杯水给陈千度，情绪也从兴奋中抽离，平静了不少。

　　“时间有点赶，就在十一期间，咱们先去海岛，费渺大概三号早晨能到。”张子铭道，“到时候咱俩就分两队呗，这样客单和宣传片都不耽误。”

　　“行。”陈千度道，“你安排就行。”

　　张子铭灌了口水，倚着桌角悠悠道：“这段时间其实你忙点儿也挺好的——害！不说了。”他端着水杯往二楼走去，“我这就去群里约个男模，怎么也得捞个帅的，不然就白瞎了。拍得好了，咱还能得一笔奖金。”

　　张子铭走后，陈千度对着还未开机的电脑屏幕一直发呆。缓了缓才想起来按下开机键，打开PS，修昨天下班之前没修完的最后一张客片。

　　浑浑噩噩地到了第二天中午，宁海市下起了九月里的最后一场暴雨。

　　陈千度坐在工作室内，手机嘀嘀响个不行。

　　「哥！我被困在教室了，快来救我啊！」——商早语。

　　「哥哥哥！快来给我送伞，一会儿下课我可就回不了寝室了啊！」——商早语。

　　「陈千度！！！看到回信！！！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向你求助！」——商早语。

　　陈千度望了望窗外，硕大的雨珠砸在窗户上，汇聚成一片瀑布，汩汩下流。雨幕的遮掩下，窗外的景色已经什么都不看不到了。

　　清元大学……

　　「十八号楼，等你五分钟。」——商早语。

　　「我两点的火车，你舅舅舅妈可还在家望眼欲穿等着我呢。」——商早语。

　　——「知道了。」

　　陈千度将自己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收起手机，从工作室找出一把伞拎在手中，披了件雨衣就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清元大学的十八号楼的大厅中，聚集着几十名学生，不是抱着课本就是背着书包，看样子全是上完课后被困在这里的。

　　偌大的校园中路上就只有陈千度一个人。黄色雨衣的衣角被狂风吹得起起落落，陈千度在暴雨中迈着两条大长腿，飞奔而来。

　　空中升腾起的雨雾使周围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陈千度越跑越快，在众多学生眼里，他的身影也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渐渐清晰。

　　一路望着他跑过来的学生们在他临近教学楼时不约而同发出一片惊呼，然后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

　　“这个人好高啊！”

　　“是啊，就是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不管长什么样，刚刚迎着大雨跑过来的样子可真是帅呆了！”

　　“来接女朋友的吧？太带感了！感觉在看动漫！”

　　“上天什么时候也赐给我一个这么带感的男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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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这儿！在这儿在这儿！”商早语边往上蹦边挥手。

　　陈千度在楼沿下摘下雨衣帽，随手拨拉着被雨水浇得半湿的头发，瞟了聒噪的商早语一眼，没搭理她。

　　“哥哥哥！”商早语挤开人群，跑到陈千度面前，嬉皮笑脸道，“你可真好，等我回家在你舅妈面前好好夸夸你。”

　　“伞呢？”商早语伸手。

　　陈千度侧过脸，正准备把伞递给商早语，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抬了抬头，却不想就这么不经意的一眼，他就看到了费溪。

　　费溪单手抱着教案，一个人静静站在靠墙的角落，可能是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以他为圆心的一米之内，没有一个人。

　　陈千度的心脏被揪得疼了一下。

　　费溪也看到了他。

　　陈千度冒雨前来的时候很是招摇，虽然不是他的本意，可架不住大厅中挤着的几十号人抬眼便能瞧见他。

　　费溪也不例外。

　　只不过最初费溪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陈千度，却因陈千度优异的身高外形条件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陈千度望过来时，费溪淡淡地别开了眼，连点头示意都没有。

　　商早语顺着陈千度的目光也回了头，看到费溪后，低声对陈千度道：“我们费老师也在，刚刚给我们上完课。”她大拇指向后一示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道，“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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