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玫瑰

作者:月栖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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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审讯监控室内,程野神情严肃,抱臂站在电脑桌前眼睛盯着屏幕,从早上过来到现在将近三个多小时了,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动都没动过。

      房间内,刑侦一科的同事正在为五年前一桩人口失踪案对此次贩卖人口的头目王梅进行再次提审。程野属于缉毒科,单纯人口失踪案不归他管,今天他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翻出这桩旧案要求提审王梅的人是他。

      其实有关王梅一伙的判决已经下来了,而且审讯期间,王梅对所有指控都供认不讳,唯独没有提到程野说的这件。所以,当程野找到张局要求提审王梅时,张局问他要证据,程野说没有证据,只说是直觉。

      直觉肯定不能当证据用,但可以作为破案线索,而每一条看似不起眼的线索背后都有可能蕴藏着事实真相。所以,即便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此案就是王梅做的,但张局还是答应了。

      当然,让张局答应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桩旧案背后的受害人,是此次向警方提供重要线索协助破案,获刑三年,但因受伤未醒,目前在医院监外执行的程晓。

      对于证据为什么是由程晓带出来,最后却是经程野的手给到警方的,在之前调查山上开枪一事时,程野就已经解释过了。

      那天,付长林下山没多久,调查组的同事就上来了,上来后,程野先没说别的,而是领他们去到他停摩托车的地方。

      证据是从头盔里拿出来的,就在右侧夹层贴近耳朵的位置,有一块儿小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凸起,但头盔是程野的,所以拿手一摸就觉出来了。

      当着所有调查组同事的面,程野没做任何犹豫,直接把内衬撕开,接着,一个被叠成小拇指大小的纸团,随他撕开的动作掉到了座椅上。

      程野放下头盔,将其捡起来,展开,但因为下雨受了潮,所以,程野拿住它的动作很小心。

      展开后,一张小学生用来写字的方格纸上,背面记录了一连串的日期以及姓名。程野大致扫了眼,就大概猜出是什么了,最后视线在纸的末端,那串因为墨水不足而用力划出来的地址上停住。

      程野一直活的刚硬,除了小外甥那件事,长这么大几乎没被什么牵制住过情绪,但此刻,这些密密麻麻,潦草到甚至写错了位笔迹,像刀一样,顺着眼底一路往心里扎,那股强烈的酸胀感,几乎占满了他整个胸腔。

      这时旁边有人问了句什么。

      程野用力吸了口气,等眼尾浮出的潮完全散干净,才抬头,看着远处某一个点,声音沉闷道:“可能是因为那天我穿了警服。”

      “一年前,小家伙被拐那天,我因为开会回去迟了,所以没来及的换衣服,她可能...”程野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被压抑的嗓音发着颤,“可能认出我了。”

      其实,程野的话并不能解释刚才那人问他的关于程晓为什么不报警,而是把证据给到一个之前没有任何接触的陌生人的问题。

      他解释不了,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间放的。可能是让他买奶粉那天,或者更早,早在第一天他进超市买东西那会儿其实就已经放进去了。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程野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程晓倒下时对他说的那句放心,以及在他过去后,尽管已经说不出话,但仍使出全身力气,闷出的那声头盔。

      放心,放什么心,直到这会儿程野才明白,其实,程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所谓挟持人质,不过也是替他后来开枪,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她早就想好了的,从开始接近到最后再被自己打死,她以为这么做,自己就不会因为跟她的关系而对小外甥感到愧疚。其实,没错,看起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显然,结果并没有按照她预设的方向走,不仅没有,反而偏离了太多。

      虽然问题解释不清,但后经鉴定证实了纸条的确出自程晓之手,因为上面除了程野的零星指纹外,其余全部属于程晓一人。

      可能判决书下来的关系,此次审理过程非常顺利,王梅承认案子是她做的,交待的时间地点与当年报案记录也都对的上。但至于她之前为什么不说,王梅则以时间太久,一时没想起来敷衍过去。

      程野一直等负责审讯的同事将签好字的笔录收起来准备离开时,才抬手抹了把脸,按下屏幕一侧的通话键,说了句稍等。

      程野推门进去,与迎面出来的两位同事互相点头打了招呼,出门前,走在后面的那位抬手拍他肩,余光往摄像头的位置扫了扫,程野摇头笑笑,说放心。

      等人全都出去了,程野才抬头看向对面坐在审讯椅中,面容憔悴的女人。

      三十八岁,正当年的年纪,但从她身上却瞧不出半点属于这个年龄阶段该有的鲜活,整个人仿佛一潭死水,透着生命走到尽头的荒凉。

      “当时为什么不说。”程野站在门后,抬手把别在耳朵后面,早上进门时同事给他一直没顾上抽的烟拿了下来。

      “都说了没想起来。”王梅身体向后靠着椅背,表情似笑非笑,侧头看着他,说。

      其实,从程野进门开始,她就是这幅表情了,程野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才站着没动,给足她时间看清楚,只有看清楚,想明白了,后面才好继续。

      程野又站了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往里走,走到与王梅一臂之隔时停住,手指摩挲着烟,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是没想起来,还是想拖着她一起死,没打算说。”

      王梅是老油条了,但就在与程野对上视线的瞬间,犀利直接的注视,还是令她感到一阵强烈的胆寒,于是,她将头瞥向一侧,躲开了。

      程野没追着问,而是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来,双击放大后,将屏幕转了过去。

      王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躲,但当余光扫过屏幕上那张被刻意放大的照片时,便再没能挪开。

      屏幕上,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被人拍照的小结巴,表情明显放不开,他局促的站在搅拌罐前,对着镜头腼腆的笑着。

      照片是程野从工地收拾完东西出来时拍的,说是留个纪念。当时说要留纪念是真的,可也有别的用处,只是程野没说。不说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有些事情与其知道的不好,还不如不知道。

      王梅看着屏幕里那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表情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另类的情绪,尽管很短暂,程野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于是,他又把屏幕往前推了推,却在王梅想要伸手拿时,收走了。

      “可怜孩子。”程野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问了句,“今年有二十吧?他说过的,只是我没记太清。”接着,不等王梅从问题中缓过神,程野又说了个地名。

      王梅面色一僵,同时扣在座椅两侧扶手上的手铐,随她下意识抽手的动作发出咣的一声脆响。

      “穷地方啊。”程野没理她的反常,而是拖着长腔感叹道。

      “人穷,心比人还穷,没正经本事但还想过好日子,怎么办?尤其处于他们这个年纪,各个心比天高,却又不肯卖力气,心思难免要往歪路上琢磨。可这小子是个例外,实诚,十多年,就凭一膀子力气扛着自己和瘫痪在床的老爹过到现在,他是我在那里见过所有年轻人里,最踏实,心思最纯正的一个。”

      程野说着话,把手机揣回到口袋,转身背靠审讯桌,接着说,“但是在那种地方,踏实最没用,尤其是像他这种有妈生没人养的,从小身边没个倚仗,谁见了都能欺负一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村外垃圾堆里,他正被几个半大孩子按着打。”

      “等我过去把人赶走,从垃圾堆里把他扒拉出来的时候,说真的,我都没认为这孩子还能活。整张脸上除了血,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当时我就想,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至于把人打成这样。”程野晃了晃脚,垂眼说话的表情一直平静。“但就在他松开手,嘚嘚嗦嗦的问我钱还在不在时,我当时就觉得过来早了,应该再让他们打一会儿,要钱不要命的玩意儿,就为十几块钱搭半条命进去,不打狠点下次还不长记性,不知道谁轻谁重。”

      程野突然抬头,眼睛倏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正看着他的女人,话锋一转,放缓了声音问,“你说,我说的对吗,或者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你认为他妈妈如果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后,会后悔当年跑的时候没带上他吗。”

      故事当然是假的,是临时编造出来故意说给王梅听的。他是想通过小结巴来唤醒王梅,身为一位母亲对孩子刻在骨血里的爱,当然,如果这份爱存在的话。

      王梅迎着程野的视线,尖锐的注视中,她听到磨砺多年,自以为坚硬到无懈可击的铠甲,正一层一层碎裂的声音,而隐藏在心底深处,本以为消失不见,属于女人最柔软的那部分,在逐层碎裂后渐渐显露了出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尤其是那些血淋淋,被污染过的记忆,你越是执着的想要将其抹掉,它就越是死心塌地,想方设法的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你铭记。

      程野在看到王梅第一眼时就几乎确定了她和小结巴的关系,因为实在太像了。他将那段王梅最不想记得的经历摊开来,摆在她面前,拿给她看。不是为了羞辱或者报复谁,他就是想让她知道,现在的她与当年那些毁掉她人生的畜生们一样,甚至用比他们还残忍的方式,正在摧毁着别人的人生。

      “我问他恨过吗,恨她走的时候没带上你。”程野过来,双手撑着审讯椅,把刚才的话换了种方式又问一遍。

      “他说没有,说恨不着谁,说他妈妈是大学生,是城里的金凤凰,既然是金凤凰那就该去属于金凤凰的地方,而他,是他爹花钱买的种,就该留下,守着他,给他养老送终。”程野说的很慢,好让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递到眼前这个一直沉默的女人耳中。

      程野说完后,王梅陷入了比以往任何时间都要长的沉默,程野也再没说别的,保持俯身的姿势看着她,耐心等。

      本来与人贩子赌良心,就是一场胜率几乎为零的博弈,所以,程野内心远没所表现出的这般平静,相反,他并没有赢的把握,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不管是对他还是程晓,虽然这种命运被别人攥在手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是他能想到唯一的办法。所以,他只能放缓呼吸,尽力克制住内心的焦灼与迫切,不让它们显现出来。

      这场孤注一掷的赌局,他必须要赢。

      终于,漫长的沉寂后,王梅一直绷着肩背松了下来,接着,便是一声不知道是妥协,还是彻底释怀后的叹息,然后,程野看见她抬头,对着他露出了个耐人寻味的笑。

      “我见过你,一年前在街心广场。”低头垂眼间,王梅终于开了口,“因为你穿着警服的关系,所以特别显眼,不光是我,那丫头也看到了,所以,本该挺简单的事情,瞬间变复杂了。”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之前也有过类似这种突发状况,也不是次次出来都能趟到货。条件不允许那就等条件允许了来,空手回去总比把自己搭进去强,跟钱比起来,毕竟命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王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抿着唇角,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悲伤,不过,这种悲伤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几秒钟后,便仰头调整了下情绪,接着说:

      “本来用不着我出手的,当时车就停在路边距离她五米不到的地方,屁大点孩子,只要她想,费不了多大力气直接拽上车就走了,就算期间孩子喊,也不怕,等人听见动静追过来,连人带车早跑没影了,又没监控,去哪儿找。可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不仅没有要带那孩子走的意思,反而还把人往外推,两次。”

      王梅轻着嗓子,语气淡淡的,“开始我还以为她是看到你害怕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她那哪里是怕,分明是想喊。”

      说到这里,王梅忽的笑了起来,笑到声线都扭曲了,“亏我还总夸她聪明,聪明还识时务,我也一直认为她是我经手的所有孩子中最像我的那个,所以,我才护着她,五年,干干净净的,没让人真碰过她。”

      “五年,女人一生中能有几个五年,二十出头的年纪,人生最美的年龄段。”说到这里,王梅摇了摇头,上挑的眼尾是无尽的嘲讽。“但还是傻了,她也不想想,我既然敢把她带出去,难道会没想过她会跑?”

      “你是没看见,当时那丫头被我捂着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你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时,那满眼失望的样子...别说是男人,就连我一个女的看了,都于心不忍。”

      “不过,也不算走眼,她确实跟那些每天只会哭的姑娘不一样,比她们有脑子,别看长的安安静静一副乖巧模样,但其实心思多着呢,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是吧。”王梅用早就看穿一切的眼神,对程野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说。

      程野眸间一顿,却也没说别的,只是看着她。

      “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她喜欢你。”王梅想抬手撩额前垂落的头发,但因为动作受限没能动了,“从她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都是从那个年龄段过来的,所以,她眼睛里藏着什么心思根本瞒不住我。”

      “漂亮吧。”王梅身体前倾,看着程野的眼睛,问了句。“尤其多了那颗痣,是不是看着更带劲儿了。”

      程野依然没理她,只是眉心拧的更深了。

      “没什么不好说的,男人嘛都正常,尤其是对漂亮又干净的东西,总也忍不住惦记。就我身边那帮畜生夜里没少偷着往地窖里钻,给那丫头吓得晚上从来不敢睡,不过,他们没你这福气,进去也只敢解个眼馋过过手瘾,我不发话,谁也不敢真怎么着。”

      王梅的话像一把钝刀,无比精准的凌迟着他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程野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那些一直压制,隐忍的愤怒,在这一刻全部转化为强烈的心疼。

      王梅不是护着她,而是换了一种使人更为恐惧的折磨方式。

      因为真正的害怕从来都不是具象的,而是即将面对的未知与不确定性,这种未知的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心理折磨,远比任何能看得见的惩罚都要坏。

      王梅当然是经历过,那段知道被骗,但被关起来不知身在何处又即将面对什么的日子,她整个人都要自我消磨疯掉了。所以,程野没有想错,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把她当年所遭过的折磨,痛苦,以更狠戾的方式施加到其他无辜女孩的身上。

      她说程晓最像她,其实不只是因为年轻,漂亮,更是从她身上所散发出来,那种对未来充满无限热情与希望的特质。她不想恨的,但如果不是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摧残,她也会在朝气蓬勃的年龄,积极的感受,迎接,生活带给她的每一种可能。

      只是,所有可能,都随她走出校门的瞬间被现实击碎了。那些,做梦都能闻到的土腥气,在经过无数个反复被折磨的夜晚,毒液终于渗入骨髓,到如今,辗转多年,已再无治愈的可能。

      程野当然不是来听她说这些废话的,但他却不能打断,因为想要的答案还没得到,所以,他只能装作平静的样子,在被愤怒的心跳震动到轰轰直响的耳鸣里,接住刚才他利用小结巴施加到王梅身上,此刻又被反噬回来的痛苦。

      “但你不是第一个,”王梅重新靠回去,淡淡的看着程野。

      “看见她身上那些伤了吧,男人打的。老主顾了,因为那玩意儿不中用,玩的花,所以,正经姑娘不敢弄,就只能找我要。人出去肯定回不来,之前几个姑娘就是在他手里没的,这谁都知道,所以没人愿意跟着走,但你知道程晓为什么会上赶着去吗?”

      话毕,王梅对程野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但程野没动,看她故弄玄虚。

      “因为这个变态愿意花钱买下那个孩子。”

      至于后来那人为什么同意把用自己钱买来的孩子转手给了别人,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全在程晓主动找上他以及遍布浑身狰狞的伤疤上了。

      终于结束了。

      程野仰头,狠狠地松了口气。从判决下来,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紧绷的情绪,一直悬而不定的心,终于,在此刻松了下来。

      没有兴奋,包括刚刚因为愤怒产生的尖锐情绪,也没了爆发的迹象,有的只是一切尘埃落定后心终于踏实下来的平静。

      程野抬手抹了把脸,没管身后还在继续说着什么的王梅,而是转身朝摄像头的位置,对等在监控室的同事招手示意。程野等人过来把王梅带出去后,关掉口袋里的录音笔,回家了。

      一个月后,北城中级人民法院对一年前王一诺小朋友被拐卖一案的涉案人员之一程晓,重新展开审理。

      程晓,北城南落星村人,时年23岁。

      于五年前10月7日晚上,在打工回家途中无故失踪,其母寻其未果后报案。

      后经查证,一年前同王梅一伙参与一起拐骗儿童案,并在一审判决中获有期徒刑三年。

      同年次月,根据新的证据以及受害人自愿在其家属陪同下作证,证明犯罪嫌疑人程晓,参与此案时属于被胁迫,并未对受害人进行任何言语哄骗,以及动作上的人身侵犯,不仅如此,其还曾在受害人生命安全遭遇威胁时,不顾自身安危多次出手相救。

      经审理查证,以上情况属实,故改判为无罪释放。

      北城的天很蓝,就连偶尔刮起的风都是清爽的味道。

      程晓从法院出来,站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茫然的看着这座魂牵梦萦以为再也回不来的小城。

      她母亲死了,就在她失踪一年后,烧炭自杀了。

      当警方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程晓表现的很平静,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似的,在她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正常人在得知亲人离世后该有的大悲大痛。她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对过来告知她消息的人说了声谢谢。

      伤心是肯定的,但早在她当年被骗上车,离这座城市越来越远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泪也早在那个时候流干了。

      因为很少有人在经历了丈夫离世,又能坦然面对女儿的失踪,这种失去至亲的双重打击,即便是心理素质再强的人也很难从中走出来,更何况她母亲本身就患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尤其她出事儿之前的两年,已经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

      从六岁父亲因飙车去世,到她十八岁出事儿,整个过程中一直都是她在扮演母亲的角色,支撑着并不完整但还算幸福的家。

      以前没抱怨过母亲的软弱,现在当然也不会憎恨命运对她所展现出的所有恶与不公,尽管的确如此。

      可能正是因为经历过人性中最丑陋的恶,所以,才会更加坚定内心最纯净的善。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许多年前的深夜,那屡如微风拂面,短暂照耀在她身上的光。

      虽然那缕光只是恰巧经过,做了一件在他看来无比寻常,日后同样也会为别人做的事情。但程晓确实是因为他,才走出的黑暗,才会在深陷泥潭,身处炼狱时保持干净。

      她那么努力活下来,为的就是在遇见时,能与之坦然相对。

      “姐姐。”

      忽的,有谁喊了一声,程晓回过神,转身寻着声音看过去。不远处,一个手拿奥特曼玩具的男孩,正笑嘻嘻的朝她方向跑来。

      小男孩完全没有对外人所表现出的胆怯与畏惧,反而是与之相反的亲近,程晓笑着回应他,却又在转身抬眸间顿住。

      程晓看着小男孩身后,随他一起往这边走身穿警服精悍利落的男人脸上来不及收回去的笑,此刻因为局促显得有些不自然。

      男人看着她,黑亮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声音与看向她的目光一样,平稳又坚定。

      “程野。”男人过来,在她下面一层台阶站定,视线正好与她齐平。

      程晓没动,也没说话,保持半转身的姿势,垂落回避的眼睫先是不可置信的眨了眨,后又去看他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程晓茫然又无措,垂在身侧,手指尖不安的动了动,却没能抬起来。

      在这段等待的过程中,程野再没说别的,而是伸着手,认真专注的看着眼前这个曾被他亲手“击毙”,不知道算不算“失而复得”的女人。

      长时间住院的关系,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在山上时还要薄,还要白,尤其从程野站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她耳朵后面露出的那一截白,通透的肌肤下隐隐泛起的淡青色的血管,在她半垂头的动作下格外明显。

      程野心尖向被什么东西包裹住,跟着,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

      他突然庆幸自己没有放手,庆幸那段进退两难,痛苦纠结的日子,依然没舍得把人丢下不管。

      包括之前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或者知道但不愿意承认的关系,也在经历过生死,害怕求而不得的忐忑后随尘埃落定下来。

      无所谓身份,警察与嫌疑犯,听起来疯狂,但喜欢就在那里。

      程晓在程野的注视下,终于抬头,迎着他视线,伸出手,缓缓的握了上去,“程晓。”她说。

      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掌心,与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小女孩被人欺负到躲在垃圾堆里,对她伸出手的少年一样,温暖又踏实。

      真好,程野浅浅的笑着,心里发出一声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庆幸的感叹。

      真好,少年时你(我)遇到的人是我(你)。

      真好,后来的你(我)遇见的亦是我(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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