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夏天

　　国庆当天，街上格外闹热。每盏路灯飘着红色国旗，有欢庆舞队出游，敲锣打鼓奏响喜庆之歌，还有不少游客，挤入各大景点，人潮如流。

　　沈欣与夏月也去了附近园林看看风景。前些天还是秋风萧萧，今天却是艳阳悬挂，但仍抵挡不住熙攘车马，人声嘈杂。此时桂花飘香，野菊灿烂，树木翠绿未凋谢，锦鲤快活似神仙。两人贪婪游览各处胜景。

　　看景色无非是看自己的心境。景色如何取决于各自的心绪好坏。

　　心情欢畅，投射到景物上便是风光秀丽，进一步加强愉悦心情，则不然，即是平平无奇，扫兴而归。

　　两人随人群脚步四处逗留。突然，夏月看到了什么，拍了拍沈欣的胳膊。“欣欣，你快看，是不是那无赖？”

　　沈欣顺着夏月的目光，搜寻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还真是。旁边是……小琳？”

　　小琳挽着王元良。因为背对着，无法看到小琳脸上的神情。王元良无疑是兴奋的，时不时扭过头色眯眯看着小琳，真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

　　“应该是吧。难怪他这次没找你麻烦。”无名火气顿时在夏月心里燃起火星。

　　王元良没找她的麻烦，沈欣不知道该不该高兴。高兴的是不用面对恶心的嘴脸；谈不上高兴的是即使自己免受王元良打扰，也会有其他的女孩子来承受这一切。

　　小琳就是其中之一。

　　沈欣隐隐感觉小琳并不甘愿，或许小琳对“等价交换”的理解不同于一般道德层面上的标准。

　　等价交换，体现了个人对价值的判断。在小琳这里，身体价值可以和一个工位价值划上等号。

　　在小琳的认知和判断里，这不过是一个人的试探，另一个人的同意。两具身体碰撞，各取所需。在她的眼里，这样的交换没有伤天害理，没有损害他者，那么就没有理由评判她的对错。

　　“别管她了，我们去大学城那边看看。”夏月说。

　　沈欣不知道夏月说的ta是“他”还是“她”，是王元良还是小琳？但听夏月这语气，她对小琳说的那些话仍耿耿于怀。

　　大学城人流丝毫不输各大景区，各小摊店铺前人头攒动。两人走去烤鱼店时，店外已有不少人在等候。一盘盘热乎乎的烤鱼鲜香浓郁，两人闻着香味馋得直咽口水。

　　“欣欣，今天就算是排队，咱们也要吃上这烤鱼！”夏月拿出十足的决心。

　　“好！必须吃上！”沈欣也斗志高昂。

　　两人坐在店门口等候区，刚好可以看见临近门口的几张餐桌。

　　漫长等待之余，夏月又开始分享打听来的新鲜事儿。

　　“猜猜我听到什么大消息了～”夏月一贯这样开头，吊人胃口。

　　“我不听，你烂在肚子里吧！”沈欣越是这样说，越是让夏月按耐不住要说出来。

　　“不行，你必须听！”夏月迫不及待要分享。“今天我旁边一哥们儿说喜欢你，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沈欣没承想这次居然八卦到她头上来了。“别逗我了。”

　　“真的！我还在想要不要帮他这个忙。”夏月故作思考模样。

　　沈欣趁其不备，两只手往夏月肚子两侧伸过去。

　　夏月痒得咯咯笑。“哈哈哈他真的说哈哈哈哈……喜欢你。”

　　见夏月还嘴硬，沈欣继续挠。

　　“错了，哈哈哈哈哈不帮了哈哈哈我错了。”夏月笑得缩成一团。

　　两人动静似乎有点大，沈欣立马停手，做嘘声动作。“不准说了。”

　　沈欣害怕吵到了别人，向四周匆匆扫了一眼，立马收回目光。

　　“我们前面还有一桌，终于快到了，我快饿死了。”夏月把头往沈欣肩膀一靠。

　　“美好的东西总是需要等待的。”沈欣从余光里隐约感觉从某个方向有双眼睛盯着。

　　应该是斜前方。沈欣凭感觉追寻目光出处。

　　嗯？等等，那个人好熟悉……眉眼、嘴鼻、模样都像极了一个人。

　　像极了少昀……

　　是他吗？会不会只是长得相像？

　　沈欣害怕认错了人，取下眼镜一看，镜片果然脏了！拿纸巾擦过之后，重新一看。

　　咦？！真的是，是少昀！

　　千真万确！而且他正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沈欣刚碰到少昀的目光，眼神像烫到似的立马躲开，脸色可见的慌张，仿佛是做了什么错事当场被捉了个现形。

　　最初的诧异莫名带些欣喜，然而片刻之间疑惑紧张把这微茫的欣喜冲散个干净。

　　他怎么会在这？是来这旅游的？不会是在这里……上大学？

　　怎么会呢？他不是说了会留在家乡吗？

　　他什么时候坐在那的？有多久了？

　　刚刚自己和夏月打闹的样子他都看到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生是谁？是同学吗？

　　沈欣心里冒出千百个疑问，可是她不敢去问，更不敢上前去打招呼。

　　“少昀，我们点这个，可以吗？”女生指着菜单问。

　　“都可以，你看着点吧。”少昀看了一眼女生指的菜，目光重新回到沈欣身上。

　　“好！”女生笑容甜美。

　　看着沈欣发呆的样子，夏月顺着沈欣的眼神看过去。“诶～欣欣，看到帅哥又不跟我说一声。”

　　沈欣面色唰一下绯红，“没……没有。”

　　夏月没有注意到沈欣的脸红，继续说道：“你刚刚看的那个男生长得不错呀，他女朋友也好看。”

　　夏月说的女朋友？

　　眼神中划过失望，沈欣低着头，眼泪摇摇欲坠。

　　夏月转头看向沈欣，这才注意到沈欣脸色通红。“欣欣，你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

　　“我们下次再吃好不好？”沈欣请求道。

　　夏月看出沈欣情绪不对劲，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可是马上就到我们了。”

　　“我……”沈欣慌乱得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急得热泪盈眶。“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夏月摸了一下沈欣的脸。“怎么这么烫啊！是不是中暑了？走，我们去医院！”

　　夏月起身拉起沈欣离开。沈欣双脚僵硬不知道该怎么走路，像是儿时蹒跚学步，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不确定，但每一步都确切地落在地面上。

　　这时，沈欣听到身后传来少昀的声音。“这儿！”就像毕业典礼那天，少昀在身后叫住她，那么熟悉的声音。他是要跟自己打招呼吗？沈欣心里不经意闪过一丝欢喜。她回过头，嘴巴微张，想着要如何回应少昀。

　　这时门口一个男生快步走到少昀那一桌。

　　“不好意思啊，等久了。”陆正初本来约了林少昀一起出来吃饭。结果两人在校门口碰上了吴初雪。于是三个人一起来了。结果陆正初半路肚子疼，少昀和初雪先到店里点菜。

　　“你看看。”少昀把菜单递给陆正初。

　　沈欣微扬的嘴角顿时耷拉僵住，一丝欢喜溜得没影儿。

　　呼～原来是在招呼同学！是她多想了……为了掩盖刚才尴尬的自作多情，沈欣转过头，又向另一侧转去，又来回转了几次，好似在做脖颈康复操。

　　她尴尬地吐了口气，脸颊两侧烫呼呼的，耳根子也烧得辣辣麻麻，好像过敏复发。对，少昀就是她的过敏源！

　　“落下什么东西了？”夏月不明就里。

　　“啊？没有，走吧。”

　　在沈欣两人离开的后一秒，一个男生大步走到门口，望着在人潮中隐没的身影。

　　其实来到边海城后，少昀并没有抱希望会再见到沈欣。他只知道沈欣就在这座城市，但是具体在哪里并不知情。

　　他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沈欣。意外的相遇让他一时也无所适从，准确来说，突来的惊喜让他沉浸在见面的喜悦之中，一时忘记接过这天降的惊喜。

　　四个多月没见。重逢便如初见，撩拨人心。

　　看到沈欣和朋友说笑打闹的开心样儿，她应该过得不错吧？少昀暗想。

　　可是为什么她那么慌张？她是否也像他一样幻想过重逢的这一天吗？

　　纵然幻想过千百种不期而遇，可是当一切真的来临，仍会措手不及。

　　直到面前闪过一张张陌生脸孔，沈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案发现场”。

　　她微微缓过神，在嘈杂的人声音乐声中听清了夏月在说什么。

　　“欣欣，没事吧？”夏月问。

　　“我没事……对不起啊，夏月。”沈欣为自己的爽约道歉。

　　“看来我们和这烤鱼无缘了。这儿这么多吃的，又不是一定要吃烤鱼嘛，对吧？”

　　“嗯，谢谢你夏月。”听到夏月这么一说，沈欣稍微减轻点负罪感。

　　整个傍晚沈欣心神不定，仿佛那一见她的魂也飘走了，飘向了许多待解的疑惑。

　　夜里，沈欣紧闭双眼试图营造睡觉的氛围，但哄骗不了清醒的头脑，一遍一遍重播今遇见的场景。

　　本来睡眠质量不佳，看来今晚注定又是一夜无眠。沈欣不敢翻来覆去吵醒上铺的室友。于是，她努力保持平躺，任那些回忆片段翻腾、激涌、吞没。

　　她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会在边海城再见到少昀！

　　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失措到落荒而逃？

　　真是狼狈！沈欣笑话自己没用。

　　一直以来，她以为拒绝就可以断了退路，逼自己放下对少昀的好感；她以为让时间带来的回忆也能让时间选择遗忘；她以为不去想不去碰，可以当过去不存在。

　　沈欣还是低估了她对少昀的感情。像今天这样，旧友就在面前，只是远远看着就已经自乱阵脚，旧回忆汹涌冲破防线，摇旗宣告刻意的努力彻底失败。

　　看到少昀招手的那瞬间，为什么会有一丝开心？在期待什么吗？到底要期求什么？还敢期待什么？

　　不知羞耻啊！沈欣心里明白在那次之后，她与他就失去了问候的资格，即使是作为朋友的问候，也是逾越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少昀那么淡定从容，应该已经放下了过去的感情；而她自己却还陷在其中无法逃离。

　　沈欣越想越清醒，脑中纷乱的思绪只增不减，从未厘清过。她常常惊讶：这一颗小脑袋可以承受这么多的胡思妄想！

　　也许不必慌张，今天只是一次巧遇，今日一见已成过去，不过是新记忆里多了少昀的身影，他日相见再无可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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