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辞我

　　“萧仁”与雪尽正在外交手，倘若此时萧宴出去嚎上几嗓子，雪尽在不确定对方是否为萧宴亲爹的情况下，万不敢下死手。到时候他再暗自助力“萧仁”，雪尽肯定能吃到亏。

　　雪尽越想要顺利办事，花信越不让，最好她在办事过程中一波三折，一折再折，他心里才畅快。

　　“不行！”萧宴想也不想就拒绝。

　　花信唇角笑意消失，垂眼问他，“为何不行？”

　　“他不是我爹，夫子说过，不能乱认爹。”

　　花信道：“你夫子又不在，这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事，怎么，你不想换坛子了么。”

　　院落外偶尔能传来一两声打斗，萧宴的声音无比坚定，“那也不行。雪仙子好心为我家报仇，我不能趁她在打坏人的时候去捣乱。公子，我不换坛子了，这个坛子挺好的。”

　　花信目光幽幽盯了他半晌，直把萧宴盯得后背发凉，才听对方道：“你倒是明事理。那你就呆在这个坛子里罢。”

　　言讫，花信重新躺下，烦躁地盯着空中。

　　这鬼也是个花架子，三两下的功夫雪尽就将他擒住。

　　“我问你，你主子在哪儿？”雪尽将拈花横在对方脖颈。

　　拈花专克妖邪，他此刻感觉自己魂体都快不稳了，听雪尽这么问，他犹豫半晌，想着要不要将主子的位置说去出。

　　说了吧，也不知这女冠能不能打得赢那两位。若打得赢，那他自是无性命之忧；若打不赢，那他可真要被那两位秋后算账，自己恐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男鬼内心还在纠结当中，雪尽拈花就已就绪，准备砍了这鬼的脖子。

　　“等等！我说！！”男鬼没想到雪尽这么果断就要杀他，他连忙招。

　　雪尽停住了剑，冷冷看着他。

　　……

　　萧府周遭陷入诡异的静谧。通府上下无一丝灯火，宛若被一道漆黑的玄幕布紧密笼罩，黑如渊，静若诡。

　　越靠近萧府主院，周围妖气越发稠密。

　　“砰砰砰——”屋门被敲响。

　　“吱呀——”

　　门自动开启，来人进屋，一眼便看见屋内梳妆台前坐着个黑裙女子，女子眉尾上挑，口若含丹，生得妩媚。此时她正在给脸颊上胭脂。

　　见来人，窈娘媚眼一斜，手中动作不停，“如何？”她问的是雪尽和先前两个毛头小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男鬼颤颤巍巍站在离她比较远的距离，道：“都死、死了。”

　　窈娘狭眼微眯，满意的点点头，“以后再有不长眼的道士闯进来，直接杀了便是，别再来烦我。”

　　“是——”

　　她开始点唇脂，本就粉润的唇点上嫣红后更显媚色，突然，余光瞥见对方还没走，她眉头一皱，厌恶地看向门口男鬼，“怎么还不滚？”

　　男鬼将头伏得更低，“我、我在那女道士身上搜到一个东西，见生得精致，便想着给您带过来。”

　　窈娘被勾了好奇心，“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她惯爱精致的东西，身旁人都知道。

　　男鬼顺势向前走，从袖子里一阵掏，却许久未将东西拿出。

　　窈娘见他一直在袖子里掏，不由得失了耐心，骂道：“磨磨蹭蹭跟个没骨头的虫似的！”

　　男子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了，终于，他道：“找到了！”

　　窈娘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往男鬼袖口看去，“快拿出来我看看。”

　　他慢慢将手伸出，就在东西即将掏出来时，又停住了动作，窈娘脾气火爆，骂他，“真是拖拖拉拉的蠢货！摸个东西都不利索。”说罢，就要自己动手。

　　男鬼道：“等等！您头上珠花歪了。”

　　一向视美如命的窈娘一听，这还了得，立刻瞪大了眼就往梳妆镜看去，“哪儿？！”

　　下一瞬，她迅速往旁避开男鬼刺来的匕首，再抬眼时，窈娘双目包括眼白全被黑烟覆盖，唇角獠牙若隐若现，“我道今日你怎如此反常，原来是想翻主子的天。”

　　见偷袭不成功，男鬼换上一副淡然的神色，全然不见先前畏缩。

　　他二话不说便朝窈娘袭去，很快一人一妖便在屋内斗起来。

　　随着交手深入，窈娘眼底染了凝重，也没了轻视对方的心思，她总觉越打越不对劲，这死鬼明明是她在乱葬岗随意捡的野鬼，为何今日会变得如此厉害？

　　很快窈娘就知道了答案。

　　雪尽动用灵力，身上的幻术自然也就破了，显露出原本白色身形。

　　她从袖中摸出两道符，又抬手召来在外蛰伏的拈花剑，白衣翩跹间手中符纸打出，窈娘闪身避开一道符，却没躲过第二道符。

　　腹部中了符纸，窈娘闷哼一声，身形一滞，拈花随之而至，刺入她心口，随后抽出。窈娘一只手捂着心口，另有猩红的血液不断自指缝流出。

　　她骂道：“奶奶的，臭道士你把那只死鬼怎么了？”

　　雪尽道：“杀了。”随后又提剑杀来，气势汹汹。

　　妖的自愈能力很强，若是不击碎其妖丹，恐很难杀掉对方。

　　窈娘还想拖时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干脆就要杀她，她赶紧道：“等等！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就算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雪尽专注于手中动作，无动于衷。

　　窈娘心里暗骂今日遇见个棘手道士，竟丝毫不废话就想杀她，令她连辩解拖时间的机会也没有。

　　眼看自己不敌就要死于她手中，窈娘也不装了，直白道：“你不就是来给萧家人报仇的么！你不问我为何要杀萧家人吗！”

　　雪尽替她解释道：“杀人还要什么理由？杀了便杀了。”管她因为什么杀人，雪尽只负责替萧家人报仇。

　　这话说得，若是来个不知情的一听，好像雪尽才是杀人的那一方。

　　窈娘气得直翻白眼，下腰躲过堪堪擦着下巴而过的白剑，起身吼道：“不是！那是因为萧家人杀死了我儿子！”

　　这话一出，雪尽果真停了手。

　　见这招有效，窈娘眼冒白光，换上一副委屈的神色，继续道：“我与你素不相识，萧府之事也是私人恩怨，你一个外人进来插手作甚？”

　　雪尽将拈花剑指着她，反问道：“那你与萧家又究竟有何恩怨，能令你狠戾至绝，祸害萧家上下一百二十八条命，甚至连下人垂髫都不放过？”

　　窈娘捂着心口伤讽笑道：“我决绝？萧家人不仅害了我儿，将我儿抽筋扒皮做成斗篷，那萧夫人还整天顶着我儿做得斗篷招摇过市，你叫我怎能不恨？萧家人又怎不该死？”

　　雪尽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你儿子你去找谁。如今你害了这么多条命，我自该令你伏诛。”

　　窈娘一张嘴伶牙俐齿，她道：“原来你们这些捉妖人惯是会此般强词夺理，我做错了什么？错就错在，我是妖，你们人类最为厌恶的东西，所以我只是报了个仇，就该被你以‘伤人’的名义诛杀！”

　　她大笑，“当真好一个正义人士！”

　　雪尽对于她这般颠倒是非的言论淡然无视，且不说是谁杀的她儿子，光是将人灭满门，还拘其魂魄肆意虐玩，让人不得超生这一点，便是罪恶之极。

　　或许来个自诩公平正义的捉妖人士，听见窈娘这番话，会怀疑自己是否做错，陷入自证境地，后被窈娘牵着鼻子走，说不定还会被窈娘趁虚而入偷袭。

　　奈何雪尽被师父扯着长大，自幼听过最多的话，便是：少听妖言，多靠脑子。

　　捉妖人，抓的是作恶杀人的妖。来分辨一个妖的善恶，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也不能只听一方说法。

　　更多的，是需要靠自己来判断。因为，只有自己看到的，自己听到的，才是最真实的。

　　这妖怪言语留白处颇多，她的话或许真真假假参半。何况，既是妖的儿子，自然是有些本事傍身，又怎会被一群凡人捉住。

　　雪尽不愿与她废话，直接一剑朝她刺去。

　　是以窈娘在看见腹部白剑时，还有一瞬怔愣，她没料到雪尽出手如此果决。

　　待感受丹田妖丹被拈花剑化去，她倒地感受着生机流逝时，窈娘这才醒悟，夜路走多终遇鬼。

　　她平日仗着自己妖力强大，胡作非为，坏事干尽，如今终于遇见了来索自己命的“鬼”。

　　窈娘带着不甘闭了眼，瘫在地上的身躯缓缓缩小，成了一只黄鼠狼的模样。

　　雪尽猜测府内还有一妖，方才窈娘多番说辞恐就是为了拖时间，好等同伴来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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