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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随侍君
陆柔汐听他所言,伸展双臂的力气渐渐消软下去,心里一震,惘然所思:
不能住人的地方…
芙蓉宫南苑怕是尸体都还未被搬干净,这又要迁到哪里的荒郊野外去。
一天天旨意旨意,到底有完没完,爹娘都没个确切安稳信儿,又要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任人调遣……
脸上微愠,力气骤然停在五指间,指节由松缩紧,微拢成半个拳头。
仰头咽泪见凌空而过一排欢跃腾翅的大雁。
兴许,她不该做打算,不该妄图估测权利走棋。
她算是看明白了,虞国和皇族从未尊重她,也从未看重陆家,陆渊掌权辅国深获人心,亦可不明不白悄无声息的伏罪入狱。
而她,顶多算虞皇龙座底下徒有其表的华丽宠儿,连年生辰,陆家门外的禁中锱车是为她身份度金,一件从阁楼取出的娇奢礼器,砸碎了与破铜烂铁无异。
人人都言会待她尊贵与恭敬,可谁又能够真正的护她……
须臾初醒,绮梦消弭。
心底只想得可笑,浑身发僵,陆柔汐静静看着门口带鞋印子的雪地。
小太监见她大受震惊的神态,有些不忍,又点头宽慰她:
“姑娘倒也不必太过伤心,总是好过那芙蓉宫的,他们去的迦叶寺也是在定都,京郊倒也没那么远罢。”
陆柔汐无言,徒自点头便转回屋内。
门外人顿觉言述不当,懦懦垂头慌忙告辞离开。
陆红雨一听堂妹要去齐穆泽的贼窝,却赶忙抬脚出了房门。
宫里只待一日,倒也无甚重要东西收拾。看天色,应至巳时,陆柔汐已经无心理会那封被烧成灰的匿信,接连不断的事情将她从措手不及变成了麻木。
如今容月杳无音讯,她牵肠挂肚的便仅仅是那本福禄册,齐穆泽假若已经离开,再要出宫追上他们又是一道麻烦。
装了包裹仍旧没等来堂姊,陆柔汐沿着方才领旨的路离开侍从所。
依照宫人指路,她找到了侧门,登上卫大官带来的犊车前往芙蓉宫。
————
结满蜘蛛网的碧书红匾之下,陆柔汐叩响了芙蓉宫的铜头狮。
狮子嘴里的铜环儿早已生锈,良久,里中依旧无人应答。
芙蓉宫依旧透露着萧凉和荒芜。
陆柔汐顿觉不妙。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门扉突然打开,里面拿着扫帚的老黄门,上下扫眼,笑着轻声道:“是陆姑娘吧,齐贼已经走了,你大可不必再来,快些离开吧,这儿可阴着呢,对你不好。”
陆柔汐并不放弃,“老伯可还记得,他们走了多久?”
老黄门一想,点了点头看向她,“半柱香不到,想来还未离开大内。”
陆柔汐思索道: “按照宫规,他们离开可是自北门出去?”
老黄门微瞠讶异,这姑娘莫不是还要追那些贼寇。
但未问出口,只向她点头。
“多谢您。”
老黄门关怀说,“陆姑娘是要抄近道跟上去?”
陆柔汐摇头,遂作福道谢,会心笑道:“非也,我自先抄近道去北宫门截他。”
说完,接着一转身,脚下生风似的登上了犊车。只留下朱门之间的老黄门,手攀着门板,多次想要张嘴制止她的动作。
———
“吁——”
马夫将三条指节粗的圆绳往后用力扽住,几匹马儿惊叫收蹄,踢出的高度上下不一。
往后,宫道上的三辆金辂首尾相接,连连急刹。
“发生了何事?!”
时隐迅速扯着嗓子冒出车门。
马夫跳车挽缰回禀: “禀大人,前有一宫女,拦了去路。”
时隐依言看向前方,十丈外,确实有一花色锦裳的女娘背包立在雄伟宫门下,尤是太远,初晨生雾也瞧不清晰。
哪里来的虞国女子,居然敢胆大到要赖上祁使者?
时隐彳亍,扭头朝内请令。
车厢里坐着裴敬全和齐穆泽,宽大的方形三围毡座,中间放着彩金莲子花案,莲花案板摆上了丰富可口的各式早食。
齐穆泽端起一方天青瓷碗,香醇的肉糜羹飘着气团,他漫不经心翻匙搅拌:“赏些金银,打发了叫她离开。”
时隐接令,撩开帘子出去吩咐车边的侍儿,见那女子竟主动朝他们的车队踱步来了。
心生奇怪:北宫的戍卫作何并未阻拦她。
陆柔汐翻找肩下的包袱,拿出了那卷懿旨,摊在掌心持旨意前行。
走到马车面前,将绯色绢旨交给侍者。
时隐看她过来,眼底女子面目逐渐清楚,隔了有三丈便认出来是昨夜的陆氏小姐。
赶忙转头,撩出门帘空隙,朝里道: “殿下,是陆姑娘,还拿来了懿旨。”
时隐带着懿旨进来,齐穆泽接过那柄东西,拉开两寸见那团凤玺胭红得刺目,眼底又浮现出郭愉那妇人的模样,胸膛顷刻浮出滚滚恨意。
他之所以要进宫,打定的主意就是要搅得这座宫殿翻天覆地。今时齐穆泽再返回这片土地,他要在这里痛痛快快的碾压虞皇室的尊严,摧毁他们日日夜夜渴求的东西,将其置于鞋履车轮之下毁烂,生霉发臭……从他踏入虞境开始,注定会让那些人永世不得安宁。
他点美人儿原本只是为了自己离开祁国无人管束,看佳人跳舞唱曲儿,饮酒助兴。也着实没料到,来的却是以才情品性名扬天下的陆柔汐。
才貌家世所累,她确实堪得虞国第一。
但他忙着自己的事情,身边不适合有多余人碍眼。
齐穆泽抬头一厘,轻轻冷嘲哼声,并不打算留给陆柔汐和这张绢帛一丝情面,顿时手头一抛,面不改色将其扔出了窗外。
“彭。”落地砸响了石板。
车内传来一声清脆,“让她走。”
裴敬全抬头温言道:“这…这可是凤旨,那老太后的话可比圣旨得力,陆姑娘就这般回去恐难保无虞。”
话尽,齐穆泽微抬了眼,但依旧并无神色的变化,只侧目看向窗棂,将目光停在窗帷边,未被完全掩盖而所剩的一溜光线空隙,
“无虞就无虞,与我何干。”
“殿下,陆姑娘跪着不肯走,说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作何让您厌弃了,”
时隐进来回话,看了眼裴敬全,原以为陆柔汐会哭哭啼啼起来,没料到她能说出那样的狠话,蹙了眉毛,传道:“还说…请您让她进来,否则她就以身阻拦,车,车马可以从她身上碾……碾过去。”
齐穆泽将眸子横过来,狠厉几分: “她以为我不敢?”
他身上披裹一蓬黑沉沉的裘衣,顿时浑身溢漫开杀气。
挑衅,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女子。简直是笑话…
齐穆泽无语。
扯了扯嘴角,心底想着,天底下怎有这样一个令人笑话的虎胆小娘子。
裴敬全挑一眉峰侧首看向正中上座,猜测齐穆泽也是空话唬人,小声试问:“你当真敢?”
齐穆泽望着车顶起舞的各路绘彩神仙。
杀女人,他从来没主动过,外面传得风雨连城,他天天搜罗万千女子淫乐……
是,他是找,找的也是月心,是能救他命的香囊的小主人,任凭“玉浅”娘子们一个个被送进大泽荒各个地方的花楼,他也从未下令让她们试毒后真正死去,每一个人皆是吞服一枚解毒丹药。
香囊的药性在减少,他的苦楚又有谁知晓?虞国暴乱频频,保不齐,他牵挂的真正的月心娘子早就夭折了。
时间不多了,他还不想死,不想再体验一回濒死的感受。
此生,他唯独怕死。
若真的活不下去,他便拉着虞国皇室所有人为他垫背。
裴敬全见他并不接话,想必是陆柔汐貌美当真令他心软三分,低眸视线滞留一瞬,看了齐穆泽一眼,笑道:“我想起来方才似乎有东西落在芙蓉宫,我自去后面行囊核实,殿下可允?”
齐穆泽回神,脑海带过昨夜他所见的情景,心中突然一震,仿佛心堂牵动了丝弦。
陆柔汐生得娇美机灵,脾性又温良和顺,如此才貌双绝,大荒名相的嫡千金,怎么也不能惨死在他的手下罢。
这么坚决的跟过来,想来也是怕自己违抗懿令命不保夕。
齐穆泽颔首,淡淡道,“允。”
陆柔汐不肯起来,时隐给了她一张软垫跪在马头前。
半晌后,见马车里出来一长身鹤姿的男子,身形却又不大相像齐穆泽,转而有些沮丧。
她此时飞快思索,该如何与齐穆泽再做周旋,又该怎样才能让他甘心交出来那本宝贝的福禄册。
那人出来,朝她打量,只顿了片刻便扭头进入第二座马车。
时隐送走裴敬全,看着陆柔汐跪得端庄,拿她没法子又转身回到马车内。
一进来,见齐穆泽正阖眼冥想,面前案桌摆了一只饮净的瓷碗。
时隐垂头想了想,悄声凑上前,道:“殿下,您不是也怀疑陆姑娘就是当初的玉浅小娘子?咱们不得想法子验验她?”
齐穆泽睁开眼睛。
对他道:“我身边不需要这么一个人,留来作何?明晃晃安插人到我身边,还要遂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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