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婿

　　马蹄声如擂鼓，殷呈雅焦急地推了卿箬一把，“你赶紧走，不要管我了，要是让齐王的人看见你跟我待在一起，他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还走得了吗？即便我丢下你不管，齐王也不会相信我跟你毫无关系，横竖都是死，死哪都一样。”卿箬做出备战状态，将殷呈雅护在背后，故作轻松道，“况且世子还没告诉我，当初约我到望月湖是想说些什么，世子要是死在这了，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听不到了。”

　　转瞬间，六匹马从不同方位奔驰而来，这些杀手都是齐王身边培养多年的高手，想要在他们手底下全身而退难如登天。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阴冷，一夹马腹，亮出宝刀，如一只巨大的乌鸦俯冲过来，宝刀还未沾血，可凛冽杀意已足以叫人胆寒生畏。

　　卿箬原本在齐王手底下抢过一回人，武艺自然不低，可以一敌六到底还是勉强，刀光剑影在林中肆虐，卿箬个个击破，没一会又结果两个杀手，只是他也没落到好处，身上挂了大小五六处伤口，体力也逐渐不支了。

　　剩下的四个杀手也不一味同他多做纠缠，其中一个绕过卿箬悄悄靠近山洞，打算悄无声息解决有伤在身的殷世子。殷呈雅立在山洞口，神色焦急地观战，眉头紧缩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出现的杀手打断了他的思索，一把锃亮的长刀砍向他面门，殷呈雅侧身一躲，不顾被利刃被划伤的危险，他突然伸手死死抓住刀刃，杀手只迟疑了一瞬，却见殷呈雅另一只手中寒光一闪，三根梅花钉疾射而出，杀手弃刀躲避，梅花钉斜刺进他肩头。

　　殷呈雅反手夺了刀，他腿脚不便，却也还不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自是留了后手保命。杀手失了武器，又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再次攻来，殷呈雅横刀在身前一挡，心中默数了三个数，果然三下数完，那杀手动作突然顿住，紧接着口鼻中慢慢溢出黑血，那梅花钉上竟淬了剧毒！

　　杀手轰然倒地，殷呈雅在袖子上擦了擦手掌渗出的血，冷冷道：“既然你们主子想要鱼死网破，那我也不留情面了。”

　　而卿箬那边正同三个杀手缠斗，已是落了下风，没注意到殷呈雅的动向。眼看同伴接连丧命，剩下的三人下手更是凶狠，那杀手首领眼见卿箬力竭不敌，殷呈雅又瘸了腿不便行动，于是同手下兵分两路，自己前去擒殷世子了。

　　卿箬与那两名杀手拼死纠缠，终于拼在力气耗尽的前一刻，自伤一臂，杀了那两人。

　　此时身后却响起冷冰冰的声音：“卿校尉，我倒是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敢跟齐王殿下叫板。”

　　卿箬闻声回头，却见那杀手首领弃了马，正拿刀架在殷呈雅脖子上，刀锋贴着皮肉，再深一寸，就要割开殷呈雅的喉咙。

　　殷呈雅死到临头却还不知害怕，语气冷静道：“你今日即便杀了我，齐王也会灭你的口，他想栽赃太子，你以为他会放任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活在这世上么？”

　　“殷世子。”杀手首领的刀逼近一分，在他脖子上拉出一条血印，“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卿箬脸色发白，想要上前阻止，可架在殷呈雅脖子上的那把明晃晃的刀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五指攥紧，强迫自己沉下语气道：“齐王给你的好处，殷世子也能给你，你今日若真杀了殷世子，就算齐王不将你灭口，宁阳王府和孙贵妃还有镇北大将军也不会放过你，到最后你落不到任何好处。”

　　杀手首领冷笑一声，“轮不到你来跟我说教。”
　　殷呈雅漆黑眼瞳中闪过一抹冷光，他说：“你要是真的那么信任齐王，早就一刀把我杀了，哪里有闲心在这里说废话。”

　　“齐王能给你的好处，我给三倍，”他继续说道，“我赌齐王心愿难成，他坐不上储君之位。”

　　杀手首领有一瞬间迟疑，就是这一息破绽，殷呈雅袖中寒光闪过，半掌长的菱形薄刃滑到手中，他飞快转身，皮肉贴着刀锋转了半圈，下一刻，鲜血喷溅。

　　“殷呈雅！”

　　薄刃刺进杀手首领的咽喉，血喷到殷呈雅脸上，殷呈雅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脖子上拉出一条血痕，差一点就要同那杀手一般饮恨归西了。

　　“殷呈雅……”卿箬浑身发冷，扑过来扶住他，殷呈雅本来尚且不到要人搀扶的，可这体验并不差，于是他虚弱地往卿箬身上一靠，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卿箬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怎么样……严不严重，我带你回京城找大夫……”

　　殷呈雅气息奄奄道：“我有点冷，可能快死了吧。”

　　卿箬扶着他回到山洞里，再次将火点燃，山洞里有了一丝暖意，殷呈雅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脸色却愈发苍白。

　　“如果我今天注定要死在这，在我闭眼之前，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卿箬撕下里衣内衬，为他包扎脖子上的伤口，殷呈雅还不老实，抓着他的手继续问：“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世子不会死的，”卿箬替他擦去脸上血污，缓下语气道，“世子会长命百岁，福寿绵长，余生顺遂。”

　　殷呈雅听了这话，却有些沮丧，一时真觉身上发冷，头脑晕乎乎的了，“你真的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卿箬想了想，说道：“有，当年皇上抽查学生功课，你课本上那几只王八是我画的，我故意想让你出糗。”

　　“我早知道是你，不跟你一般见识罢了。”殷呈雅低声说，“我第一天回京的时候，你对我很冷漠，我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误会我，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样惹人生恶的一个人。”

　　“世子回京时，对我十分不客气，我误解世子，亦在情理之中。”

　　“我几时对你不客气了，”殷呈雅简直痛心疾首，辩解道，“云客居我得罪太子为你解围，小皇孙投毒案我替你揽罪入狱……只有横波楼那回，是我疏忽，但刁难你并非我本意，难道你眼里只能看到我蛮横跋扈，其余的一概装作不知吗？”

　　卿箬干巴巴道：“我不敢妄自揣度世子的心意……”

　　殷呈雅连日来心力交瘁，此时终于松懈下来，觉得浑身无力，昏昏欲睡，什么也不想再说了，他靠在卿箬肩上，“我睡一会……等会秦瑶来了，你替我扇他一个嘴巴，救主不力，废物东西。”

　　*

　　秦瑶带人赶来时，看见一地的尸体，吓得差点跪下了，他将那些尸体挨个翻了一翻，发现都不是他家世子的尸体，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副官，”卿箬听见动静，从山洞里探出头来，“过来搭把手，世子受伤了。”

　　秦瑶一听，又差点跪下了。

　　殷呈雅在回程路上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照着秦瑶脸上来了一拳，秦瑶捂着脸委屈道：“世子，刚刚卿校尉已经打过我一巴掌了。”

　　“再多打你几巴掌也是应该的！”殷呈雅愤怒道，“你怎么不干脆等我死了再来，等你来救，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世子，我也不想啊，你失踪这半个月，京城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大将军从北边赶回来，闹上金銮殿逼皇上严查此事，齐王也趁乱搅浑水，皇上实在没办法，只得先将太子软禁在曲水山庄，结果太子妃又闹起来了，小皇孙一天哭七八回为太子喊冤。谁都不肯松口，皇上这几天都快气病了。”

　　殷呈雅坐在马车上，睡了一觉觉得精神好多了，他动了动脖子，略思索了一会，道：“齐王想杀我，不过是想挑拨离间借刀杀人，利用宁阳王府和我外公的势力逼皇上废储，他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必然是准备放手一搏了。太子如今囚在曲水山庄，齐王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他一定会动手脚。”

　　卿箬听明白了他的话，“世子是说，齐王会暗中派人刺杀太子殿下？”

　　“如果我死了，宁阳王府势必对太子恨之入骨，到时候无论太子出了什么意外，宁阳王府都是皇上首要怀疑的对象，不管这罪名能不能定下来，只要太子死了，储君之位自然非齐王莫属。”

　　“这……风险也太大了，万一皇上察觉其中有猫腻，彻查此事怎么办？”秦瑶问道。

　　“皇上早知齐王有野心，”殷呈雅语气淡淡，“太子乃中宫所出，母家势力庞大，太子妃又是重臣之女，即便太子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皇上也不可能放弃他立齐王为储。如果此次事成，太子一死，剩下的皇嗣里除了齐王无人能堪重任，到时候就算皇上察觉有猫腻，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再废了齐王不成？”

　　卿箬点点头，接话道：“所以齐王也在赌，他赌皇上会包庇纵容他。”

　　殷呈雅道：“齐王有帝王之才，却无帝王的心胸，他心机深沉，精于算计，手段毒辣，若真让他做了储君，想必整个京城都会迎来一场大换血。对比之下，太子虽怯懦平庸，至少日后能算得上一位仁君。”

　　天快要亮了，薄薄的红霞勾勒在天边一角。

　　殷呈雅凝神细想了一会，吩咐秦瑶道：“你联系一下齐王府那边的眼线，放出消息就说我已经死了，找一具尸体瞒过齐王耳目，再修书一封送回王府，告诉我爹和外公，在府上停灵七日，这七日内，齐王必定动手。太子妃因为小皇孙中毒一案，早就在暗中收集齐王的罪证，我会私下约太子妃见一面，将齐王所有罪状都呈到皇上面前。”

　　卿箬有点吃惊，“世子久居淮南，居然还在齐王府安插了眼线？”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殷呈雅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那是自然，你以为宁阳王府里没有齐王的眼线？他有办法算计我，我自然也有办法算计他。”

　　卿箬微笑起来，“我还以为世子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我若真是那等不问世事的纨绔，早成齐王刀下亡魂了。”殷呈雅也跟着他笑，长眉弯弯，好像和刚才说要弄死齐王的不是同一个人了。

　　‘不对劲。’秦瑶沉默地看着他家世子笑容满面，觉得很不对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