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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唐唯发现今天宁有唯回的有些晚。平时即使工作没做完,如果明天做不影响什么,宁有唯就会留到明天,如果时间紧任务重,他也会把东西带回来处理,不会留在办公室。今日这种情况,确实不多见。
等到月上枝头的时候,唐唯才从窗边看见宁有唯缓缓走来的身影。今夜上空有云,时不时遮住弯月,使得宁有唯颀长的身影绰绰约约的。
唐唯看着宁有唯一步一步走来,等他一推门进来,就问:“今天回的好晚呐?”
却见他神色寡淡,眉间还带着疲惫,那是有心事的样子,还未说出口的调侃在舌尖打个转又咽回肚中。
“嗯,出了点事,报告要重写。”宁有唯踌躇一会,还是回答了唐唯。
嘴角嚅嗫两下,今日之所见,他想问又不想问。
他想知道唐唯的来历,唐唯的过去,可又怕知道。如果,如果唐唯的过去并非如自己所愿,如果有牵有挂,那会如何?不如全当不知道,过去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无论什么也该化成齑粉,不必探究那么多。
可是他想起了和唐唯初遇时,这位白衣公子摊着手对他说他对自己的来历一无所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假的,初见时不愿意说实话也是正常,可是他们已经共处那么久,久到他们已经模糊了室友的边界,为何还不说?若是真的,他时不时的出神是在想什么,那天三界寺佛像下,他在想谁?
还有,还有,最重要的,那天开了一句“如果我喜欢你”的玩笑,他的反应为什么大,有人给他留下了什么印象吗?
宁有唯突然发现,往日或没注意或刻意忽略的问题像落了初雪的大地,本是平坦雪白,却被人踩上一个泥泞的脚印,扎眼!
唐唯在观察眼前人,他看的出眼前人的挣扎,他感到今晚会发生什么,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的来历。
最终,宁有唯还是说出了口:“今天,我…我看到藏经洞里有两张旧纸,关于你的。”
那些疑问,从污秽的脚印变成了尖刺,梗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已经不能视若无睹,索性将今天所见全盘拖出,问个清清楚楚。他不是扭捏的人,喜欢的,他会索求,不喜欢的,他会拒绝。
唐唯听完,沉默一会,而后缓缓开口。
宁有唯听着唐唯的讲述,这是第一次听唐唯谈自己之前的日子。故事并不复杂,甚至十分简单,简单的不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天宝十四载,安史之乱爆发,同年十二月,洛阳沦陷,正是黎民倒悬之时。城中一户人家,妻子重病缺粮而死,年仅十二岁的儿子在流民中失散。饿殍遍野之中,男主人走投无路,只得循着流民外逃,本想着南去,却被乘乱混进来的吐蕃人绑了做奴隶,带到了河西走廊一带。
千辛万苦,逃了出来,不分天南地北的赶路,只想离那帮吐蕃人远一点,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敦煌。在千层崖壁之间,他找到了一洞窟,洞窟是遗留下来的,虽简陋,也好歹是安身之所。
他靠着在附近的小镇上做苦力,挑担子为生,总算是活了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宁有唯问。
“他说的。”唐唯望向窗外的弯月。
“他?”
“就是那个把我画出来的人。”
那一晚的月也如今晚一样弯,毕竟天上的星辰是不变的,变的只是底下的人间。
那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看着弯月,回忆起年少时赴长安赶考的日子,那日考完,考生们就要放纵一把,三三两两结伴,着鲜衣,在花丛中策马,等着放榜。放榜那日,他挤进人群,踮着脚望,失望的是,上面没有他。失落之下,他回了洛阳,听从家中安排,娶妻生子,成了一个私塾先生,直到战乱。
即使结局不尽如人意,回想起来,那也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段日子。借着月光,他用不多的颜料细细描绘,画出一个白衣公子来。那是他照着当时同游的人中最俊俏的一位郎君画的,以作纪念。他不记得同游人的名字了,索性取了一个新名字:唐唯。
穷困潦倒的日子,困在过去的回忆让他染上了酒瘾。每每喝醉,他都要摸着壁画,一遍又一遍的讲述自己的生平,从呱呱坠地讲到成年赴考,从妻离子散讲到当下窘迫。
唐唯那时还是一幅壁画,不能现形,口不能言,只能待在墙上安安静静的听着。若是没有神智还好,感受不到时间的单调,若是有了神智,重复又漫长的时间就是一种孤单和苦闷。
幸好,还有一个酒鬼能跟他单方面对话,即使话都是重复的,也至少是一种陪伴。
好景不长,酒鬼一次次的抚摸壁画,一次次的讲述,日子久了,他已经模糊了唐唯的身份,他把唐唯当作是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他对唐唯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亲情、友情,以及爱情,唐唯成了他的一切,他已经疯了。
突然有一天,喝的醉醺醺的他回来了,破天荒没有讲重复的经历,而是说:“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有这种感觉。我会让你成为正真的人。”酒鬼迷离的眼神坚毅起来。
他失踪了一段日子,又回来了,喝着酒抚摸壁画:“我已经找到方法了,有个道士愿意帮我。”
唐唯听着,不能说话。
酒鬼住了两天,离开了。他又失踪了,不同的是,他这次再也没有回来。
唐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连那些重复的话听不到了,陪伴久了,不管是什么,多少会有一点感情,他有些怅然若失。
从墙壁向洞口望去,永远是黄沙,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永远在这里,他宁愿自己神智未开。
幸运的是,过了一段不知道多长的时间,他开始昏睡,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时不时醒来,虽然清醒的时候还是孤独的,但半梦半醒之间时间快了很多。
等他再一次醒来,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少说百年。他又惊又喜的发现,他可以离开墙壁去到外面,可以从嗓子的震动中发出声音。
他想起了那个酒鬼,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自然而然的,还是酒鬼成功了。但不论如何,他感激那个酒鬼,在洞窟外立了一个空冢,不过那已经被风沙吹没了。
故事到此为止,月光还从古至今的照着。
宁有唯半天没开口,思虑良久,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唐唯给自己倒杯水,笑了笑,不似以往的快乐,故事的伤感染上嘴角。他说:“那个酒鬼啊,说他自己叫宁衡。”
“宁?”宁有唯讶异。
“对,姓宁。”唐唯偏过头向宁有唯看去,“很巧对吧?你们一个姓。”
宁有唯低头,思索片刻,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之后呢?怎么过的。”
“就那样过的,当然比以前丰富一些。时不时出门走走看看,时不时睡个几年十几年的长觉,日子就过去了。”
“你是你一个能看见我的人。”唐唯补充。
听见这话,宁有唯低头,突然觉得一种满足,自己是特殊的。
他没注意,唐唯说完这话时,忐忑不自然的表情。
“刚见面时为什么撒谎说不知道你的来历?”宁有唯接着问。
“虽然故事简单,但讲起来也费功夫,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讲或不讲,都影响不了现在,不是吗?”唐唯背过身去,没有让宁有为看见自己的表情。
“那后面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没问,而且还是那句话,过去已经过去,与现在无关。”他调整好情绪,有转身回来,面对那个正在拷问他的人。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打算问到底:“那天,我开‘喜欢’的那种玩笑时,你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唐唯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宁有唯,你会有执念吗?”
宁有唯奇怪:“我?我觉得我不会,这有关系吗?”
“喜欢得过深,会产生执念,百害而无一益。我见过很多,那酒鬼的结局是一种执念,世上的许多痛苦也是爱而不得的执念。我不喜欢拿喜欢一事开玩笑。”
“一定有害吗?”
“一定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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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有唯:撒谎是吧,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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